祝姨奶奶福了福道:“婢妾見過四小姐!不知道四小姐駕臨,真是蓬蓽生輝呵!”
沈沅珍就躲了開去,對祝姨奶奶道:“祝姨奶奶快請起來,您是長輩,怎麼好對我這個小輩行禮呢!這不是折煞我了嗎?”一邊叫綠嵐上前扶她起來,“該是我給您行禮纔是!”心中雖然十分不願意,還是給祝姨奶奶也行了一禮。
謙讓了一番,總算見禮已畢,祝姨奶奶便將沈沅珍迎進了內室。沈沅珍悄悄打量,見屋子裡擺着汝窯的插瓶,大理石的小屏風,佈置得溫馨典雅,暗想都說祝姨奶奶受寵,如今看來果然傳言非虛。
分賓主落座,又寒暄了幾句,祝姨奶奶就問道:“四小姐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
沈沅珍笑道:“我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呵!”
祝姨奶奶就是一愣,慢慢道:“四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沅珍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道:“下午我與大哥去後花園賞梅,卻看到一幅奇景,陳郡謝氏的表少爺謝純正在用一條活蛇嚇唬小叔叔……”
“你說什麼?”祝姨奶奶一下站了起來。她性格溫婉柔和,從不摻合沈家府裡的鬥爭,更不摻合沈弘處置外頭的公務,這也是沈弘肯這般寵愛她的原因。不過爲母則強,沈旭就是她的命根子。她性子再好,也見不得兒子被人欺辱!
“……這,謝家表少爺,怎好在沈家如此?”
沈沅珍冷笑一聲,“當時我也是這般奇怪。我和大哥見小叔叔被嚇得哇哇大叫,都有些不忍。那謝家表哥卻在一旁與三姐姐談笑風生,着實令人感到奇怪!”
“您是說,三小姐?”
“不錯,就是三姐姐!後來我叫人去查問,才知道原來是小叔叔和八妹妹鬧着玩兒,用雪團打了八妹妹一下,想來必是三姐姐護妹心切,這才找了謝家表哥幫八妹妹出氣,府裡誰不知道三姐姐和謝家表哥交好,謝家表哥恃才傲物,對誰都不假辭色,唯獨對三姐姐甚好。只是小叔叔才這麼小一點兒,也實在是太過可憐了些兒……”卻把沈旭用玩具蜘蛛嚇唬沈沅舒的事略過不提,又有意模糊時間順序,把謝純的恰巧路過,說成是沈沅鈺找來的幫手。
沈沅珍說到這裡,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奶孃:“這些奶孃也全都看見了的!”
奶孃才知道沈沅珍讓她“找補”的是什麼。沈沅鈺的銀子她是收了,本來不想把這件事告訴祝姨奶奶,可是沈沅珍給的金子更多,她就順着沈沅珍的話道:“是的!是的!謝家表少爺實在太過分了!用這麼長的一條蛇嚇唬小少爺……”奶孃用手比劃着,“不要說是小少爺一個孩子,就是奴婢,也嚇得腿腳發軟呢!”
祝姨奶奶的臉色一陣蒼白。
沈沅珍嘆息了一口氣道:“這件事總要怪三姐姐太過護短,小叔叔是有一些淘氣,可他畢竟是個孩子……總算小叔叔毫髮無損,我就替三姐和小叔叔給您賠個不是了!”
沈沅珍說着站起身來,蹲身下福。
祝姨奶奶臉色很不好看,勉強笑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就是三小姐,我也不敢怪她,總歸是我管教不嚴,旭兒他太過頑劣,等老太爺回來,我便向他請罪!”說着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沈沅珍見祝姨奶奶話雖說的綿軟,言辭中卻不無怨懟,心中不由一喜,這番挑撥離間沒有白費。
就有一個老嬤嬤上前扶起了沈沅珍,這個時候有個丫鬟急匆匆跑了進來。祝姨奶奶見她是沈旭身邊服侍的翠兒,心裡就咯噔了一下子:“你怎麼來了,小少爺可是出了什麼事?”
“姨奶奶,不好了!”翠兒滿臉的焦灼,“剛纔奴婢們帶着小少爺回房去換衣裳,不想小少爺內急,現在……現在……拉了肚子,腹瀉不止,姨奶奶快去看看吧!”
祝姨奶奶只覺得腦袋轟了一聲,她就這麼一個兒子,以後也不可能再有兒子。沈弘畢竟是五六十歲的人了,不知道還能活幾年,她後半輩子全指望着這個孩子了,因此把沈旭當成眼珠子一樣地護着,聽說兒子腹瀉不止,只覺得五內如焚,“快去,快去看看!”說着就叫丫鬟扶着她去了兒子住的暖閣,連客人都不管了。
沈沅珍嘴角微翹,將一絲陰謀得逞的笑容硬生生憋了回去,她對綠嵐道:“咱們也去看看小叔叔!”
兩個人自顧自地走進暖閣,看見沈旭躺在牀榻上,身上蓋着被子,紅潤的小臉已經變得一片灰白。
祝姨奶奶站在牀榻的一旁,握着沈旭的小手,直掉眼淚:“旭兒,告訴娘,哪裡不舒服?”
沈旭哼哼唧唧地說道:“娘,我肚子疼!哎呦,又來了,快扶我起來!”丫鬟們手忙腳亂地扶着沈旭起身,到屏風後的馬桶解手。祝姨奶奶不放心,親自跑過去查看,不一會兒,丫鬟們把沈旭扶了回來重新在牀上躺好。
沈沅珍這時走了進來,問道:“小叔叔怎麼樣了?”
丫鬟代爲回答道:“小少爺不知是怎麼了,這都拉了十幾回了!”
沈沅珍道:“有沒有去請大夫來?”
祝姨奶奶急道:“已經派人去請了,老太爺出門訪友,不知何時回來,這可如何是好?”
沈沅珍連忙勸慰道:“姨奶奶先別急,小叔叔不會有事兒的。好好的,怎麼會腹瀉不止呢?會不會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祝姨奶奶這才醒悟一般,兇狠的目光猛然瞪着奶孃道:“說,是不是你們給他吃的東西不乾淨?我叫你們好生照看旭兒,你們就敢這樣憊懶,等老太爺回來,我一定回了他,把你們統統打發出去!”
平日裡祝姨娘性子和順,對下人十分寬和,奶孃還是第一次看見她發這麼大的脾氣。嚇得立刻就跪下了,其餘服侍沈旭的丫鬟們也嚇壞了,跪了一地。奶孃是沈旭的管房嬤嬤,沈旭有事,她的責任最大,顫聲道:“姨奶奶,奴婢們冤枉啊,小主子的吃食都是由小廚房供應的,奴婢們向來精心,不敢有絲毫怠慢,況且奴婢們都是跟着小主子一塊兒吃的,如果是奴婢們給小主子吃的東西有問題,奴婢們怎麼好好的,什麼事兒都沒有呢?”
沈沅珍也在一旁幫腔道:“姨奶奶且消消氣,這幾個嬤嬤丫鬟說的有道理,還是等大夫來了,診過脈,再做定奪吧!”
祝姨奶奶這才氣呼呼地道:“看在四小姐給你們求情的份上,你們先起來吧,要是讓我查出來你們誰有一絲一毫的懈怠,我絕不輕饒。”
丫鬟們不敢怠慢,不一會兒大夫就請來了。這位大夫年紀不小,留着一部花白的鬍子,雖然不是宮裡的太醫,卻也是建康遠近聞名的名醫。他也是經驗豐富之人,一看沈旭的樣子心裡就有了計較。不過也並不妄言,看了看沈旭的眼珠子和舌苔,又來把脈,把完了左手,又換右手。
祝姨奶奶在一旁急得不得了:“大夫,旭兒到底是得了什麼毛病?”
劉大夫沉吟了片刻,“這個……這個……”似乎有些有口難言的樣子。
“你們先出去!”祝姨奶奶就屏退衆人。沈沅珍卻賴在那裡不肯走,自顧自地對大夫道:“這裡沒有外人了,劉大夫有什麼話,但說不妨!”
祝姨奶奶不好多說什麼。劉大夫這才道:“從小少爺的脈象上看,似乎是……被人下了瀉藥了!”
沈沅珍故意道:“這怎麼可能?劉大夫你不會是看錯了吧?”
劉大夫不悅道:“老朽若是連這個都摸不出來,豈不是白白地做了這四十年的醫生。若是兩位不相信老朽,那就另請高明吧?”說着徑自站了起來。
祝姨奶奶連忙道歉:“老先生息怒,息怒,四小姐不是信不過您的醫術!”
沈沅珍也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還請老先生趕快救救我的小叔叔!”
劉大夫這才神色稍霽,道:“小少爺沒有生命危險,我給他開一個方子,吃幾服藥就好了!”
祝姨奶奶這才叫了丫鬟進來,帶着劉大夫到側廳去開方子。
沈沅珍道:“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小叔叔的吃食裡頭下藥,姨奶奶別是得罪了什麼人吧?”
祝姨奶奶哆嗦了一下:“我們母子才從會稽郡搬回來沒幾日,能得罪了誰去?這真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啊!到底是誰,這樣蛇蠍心腸,要這樣來害我們母子?”
沈沅珍安慰道:“姨奶奶先彆着急,有祖父在,定能護您和小叔叔周全的。這個下藥之人應該不會是陶然居里的人吧?”
祝姨奶奶想了想道:“陶然居里的人都是我從會稽郡帶回來的,想來沒有這個膽子!”
沈沅珍自言自語道:“既然不是陶然居里的人,那就是外人了。難道是她?不會不會!”連連搖頭。
祝姨奶奶道:“四小姐想到了什麼?”
沈沅珍搖搖頭道:“姨奶奶還是別問了,等祖父回來叫他給您做主吧!我在這裡呆了這麼長時間,也該回去了。綠嵐是我的貼身大丫鬟,我把她留在這裡暫時給姨奶奶使喚,姨奶奶有什麼疑難事只管讓她去叫我!”說罷起身作勢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