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鈺說得太快,庾璟年愣了一會神,才反應過來沈沅鈺到底說了一些什麼。他也是聰明絕頂的人物,其實早就猜到了來龍去脈,只沈沅鈺這樣鄭重其事地解釋,讓他覺得分外有趣。
沈沅鈺叫他走,他這次並沒有聽話地立刻離開,在窗外漸趨暗淡的光線裡,沈沅鈺低着頭,他看見她那晶瑩如玉的小耳垂因爲羞赧而紅透了,比紅瑪瑙還要鮮靈可愛。
一時促狹心起,他便湊到沈沅鈺的耳邊一邊吹氣一邊說道:“放心吧,我並沒有誤會什麼!”
沈沅鈺本來就羞得不行,又被他在耳邊不停地吹氣,只覺得心裡升起奇異的感覺,忍不住雙手一推他的胸膛,“快走!快走!”
庾璟年卻是不退反進,猛地將沈沅鈺摟在了懷裡,然後低下頭,將她晶瑩如玉的耳珠含在嘴裡。
沈沅鈺前世聽見女性朋友們說起過,男人是一種得寸進尺的生物,再優秀的也蓋莫能外,今天她算是徹底領教了。
庾璟年猿臂輕伸,扣住沈沅鈺柔軟的腰肢,他開始不過是一時的衝動,覺得沈沅鈺的耳垂特別可愛,可是一旦含住了她的耳垂,卻又無師自通地吮吸了起來,到最後甚至用牙齒輕輕啃噬,沈沅鈺全身像是電流般涌過一陣戰慄,嘴裡發出“嚶嚀”的一聲,想要用力推開庾璟年,卻全身軟綿綿的,竟然提不起一點兒力氣。
正在這時候,守候在外的綵鳳聽見聲音,在門外招呼了一聲“小姐,您是要喝水嗎?”就聽見腳步聲傳來,綵鸞已經向門內走了進來。
沈沅鈺迷迷糊糊中聽見綵鳳的聲音,整個人陡然清醒了過來,使勁一推庾璟年,道:“快走!”要是讓綵鳳看到她這個樣子,她以後也不用活了。
庾璟年比她早一刻反應過來,綵鳳已經就在門外了,沈沅鈺這時已經滿眼的驚恐,庾璟年卻發現她屋子裡的窗戶開了一條縫隙,本來屋裡燒着炭盆,是爲了透氣用的,庾將軍立刻就給了沈沅鈺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飛快地在沈沅鈺的嘴脣上啄了一口,在沈沅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縱身一躍,就如一隻輕盈的狸貓一般穿窗而出。
沈沅鈺這才鬆了一口氣,她疾步跑到窗前,就見庾璟年正站在窗前的不遠處,用口型對她比了一個“我明日必來接你”。
沈沅鈺本想冷他一下,作爲他在沒有經過自己同意的時候,就對自己施以偷襲的懲罰,可是見了他的這般做派,還是不由自主地對他展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庾璟年又衝着她點了點頭,就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沈沅鈺知道他是去找他的皇伯父述職順便求安慰去了。
這個時候,綵鳳才終於進屋了。“小姐,你在看什麼呢?您穿的這麼少,明日還要出嫁,可不要吹了風感染風寒。”
沈沅鈺做賊心虛,道:“沒什麼,沒什麼,就是有些氣悶,開開窗戶透透氣。”綵鳳就走過來幫她把窗戶關上了。
沈沅鈺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剛纔進門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麼……東西?”
綵鳳搖了搖頭道:“沒有呀,小姐看到什麼了嗎?”
沈沅鈺急忙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看到。”
綵鳳歪着腦袋,想了想又道:“小姐這麼說我好像有點兒想起來了,似乎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從窗戶那裡躥了出去?小姐看清那是什麼東西了嗎?”
沈沅鈺只覺得喉嚨發緊,好在她有些急智,立刻道:“貓,是一隻野貓!就是一隻野貓而已,你別多想了。”
綵鳳就覺得自家小姐怎麼怪怪的,一隻野貓溜進小姐的屋子,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發生,小姐這是在緊張什麼呢?
綵鳳再次細看沈沅鈺,就見她臉色發紅,而且不是一般的紅。綵鳳嚇了一跳,伸手就來試沈沅鈺的額溫,嘴中還說道:“小姐,你是不是發燒了,怎麼臉色這樣紅。”
沈沅鈺已經把庾將軍在心裡惡狠狠地罵了十八遍了,要不是他只管親親不管善後,自己用得着做賊似的面對自己的丫鬟嗎?沈沅鈺連忙分辨道:“我沒發燒,可能是剛纔睡覺的時候被子蓋的太厚了,熱着了。”
綵鳳道:“不對啊,我剛纔聽見小姐的屋子裡有聲音啊。”您睡覺的時候還帶有聲音的嗎?
沈沅鈺真想抽死這個沒眼力見的丫頭,最後只能拿出小姐的威嚴來:“你這死丫頭,本小姐說的話也是你能反駁的嗎?我說我剛纔睡覺了,就是剛纔睡覺了,懂了嗎?”
綵鳳被自家小姐訓得一愣一愣的,心說:“您到底想讓我明白什麼啊?”反正知道自家小姐也不會真的和她生氣,就腆着臉笑道:“小姐,我錯了,我下次一定改正!”
沈沅鈺哼了一聲,道:“這還差不多!”
綵鳳立刻麻溜幫她收拾屋子,跑了兩步猛然發現地上躺着兩本書,屋子裡有些暗,她也沒瞧見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就說了一句“小姐我幫你把書撿起來”,然後等她拿起那兩本書的時候,終於看清了那上面的封面,立刻啊地鬼叫了一聲:“小姐,這是什麼啊?”
甩手就將兩本小黃書扔到了地上。
沈沅鈺一拍腦袋,剛纔她和庾璟年光顧着卿卿我我了,居然忘了打掃戰場,沒有把“犯罪證據”銷燬,正要叫綵鳳噤聲,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綵鸞、金靈、沁雪全都跑了進來。
綵鳳尖叫聲的穿透力可不是一般的強大。
三個女孩看着地上躺着的“小黃書”,一時間全都傻了。綵鸞和沁雪當即就捂住了臉。好在她院子裡規矩大,她的房內除了這四個大丫鬟,誰也進不來。
沈沅鈺只覺得這輩子能丟的臉都在今天這一天丟盡了。有氣無力地對着自己的幾個大丫鬟道:“你們就不能不要那麼大驚小怪的嗎?”
四人之中,還是綵鸞最爲冷靜持重,也是她最先反應過來。便道:“這定是太太給了咱們小姐,教曉小姐結婚洞房之事的,咱們別那麼大驚小怪了。”
果然看見沈沅鈺滿意地點頭,綵鳳也反應了過來,滿臉通紅地對沈沅鈺道:“都是奴婢們沒見識,請小姐責罰!”
沈沅鈺自然不會和她們計較,“算了算了,你們趕緊把這兩本畫冊收起來吧,可別再叫人看了去了。”綵鸞便忍着羞意將那兩本畫冊收拾了,放在箱子底下。
經過這麼一個小插曲,衆人都覺得有些尷尬。綵鳳便想起這次進來還帶着任務呢,原來沈沅鈺這陣子心緒不寧,晚上吃飯不過就是意思意思動動筷子而已。綵鸞和金靈幾個心疼自家小姐,想到平日裡綵鳳性子潑辣,很得小姐的喜歡,就推舉了她來勸沈沅鈺開個小竈,吃些東西。
結果綵鳳沒等說到正事兒呢,就被接連打斷。綵鳳便道:“小姐,明天您就要出嫁了,奴婢們也要跟着陪嫁到琅琊王府去,您能不能答應奴婢們最後一個請求呢。”
沈沅鈺就看見四個大丫頭一起、點頭,一看就知道她們是串聯好了進來的,就笑道:“說吧,你們想要什麼?”
綵鳳笑道:“奴婢們嘴饞了,想再吃一次‘火鍋’。”這個時代本來是沒有火鍋的,不過沈沅鈺既然穿過來了,自然很容易就把這樣沒有技術含量的“東東”先給蘇出來,這個時代本來就沒有電腦,沒有手機,若是連火鍋都沒有,豈不是太無趣了些。以前有把食物放在鼎裡煮着吃的,沈沅鈺覺得那不得火鍋的精髓。就讓廚房把肉切成薄片,鍋底也用高湯調製,再配以各種小料,邊涮邊吃才美哉。
不過美食果然是跨越時代的,“火鍋”一出,立刻收穫了一大批擁躉,不但在沈氏東西兩府大受歡迎,與沈家關係較好的一些世家中也迅速流行起來。
金靈一聽有好吃的,兩隻眼睛立刻就瞪大了,“對對對,奴婢也想吃火鍋了。小姐趕快讓小廚房給咱們上來吧,我要兩盤,不三盤羊肉卷!”
丫鬟們的心思沈沅鈺哪有個不知道的,難得她們也是一片忠心,害怕自己不肯吃東西,竟然想出這個曲線救國的法子。就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們都喜歡,那咱們就在孃家再吃一次火鍋。”
她叫綵鳳拿了紙筆過來,豪氣地笑道:“今晚是咱們呆在孃家的最後一天,既然如此不如就開個別離宴,你們想吃什麼,統統報上,山珍海味隨便點,今天本小姐請客。咱們不分主僕,來個不醉無歸!”
綵鳳一聽就高興起來:“小姐這樣說,就是奴婢們的福氣了。”金靈和綵鸞、沁雪也一起跟着起鬨。
金靈擠眉弄眼地在綵鸞耳邊說道:“綵鸞姐姐你發現沒有,咱們小姐今天晚上情緒很高呢!”
綵鸞也激動得差點哭了,已經有多久沒有聽到小姐這樣歡快的笑聲了?今晚的長樂堂,總算不是陰雲密佈了。
再說另一邊,庾璟年已經來到了勤政殿中。本來皇宮的守衛看見一個乞丐般模樣的人大搖大擺地往皇宮裡闖嚇了一跳,上前阻攔,庾璟年氣得不行,平時自己進宮誰敢阻攔半分,如今只不過換了一件馬甲,這就不允許自己入宮了。
正要大耳刮子抽這些個只認衣服不認人的傢伙,正巧張士德出門辦事,一眼瞧見庾璟年,簡直驚喜莫名,這半年來庾璟年失蹤,皇帝的脾氣變得極爲暴躁,身邊伺候的人動輒得咎,連張士德這樣的老人都被皇帝罵過好幾回了。
眼看着皇帝正向着變態的方向大踏步地前行一去不復返,張士德卻無能爲力。這時看見了庾璟年,就像看見了救星一樣。立刻就上前來和庾璟年相見,一面帶着庾璟年往宮裡去,一面派了個小太監進去向皇帝報告。
小太監連滾帶爬地進了勤政殿,皇帝此時正在殿內衝着東海王府的長史蕭清大發雷霆。“廢物,都是廢物!朕讓你們給朕尋人,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可你們忙活了大半年,連根毛都沒給朕找着!你說,朕要怎麼治你們的罪?”明天本該是庾璟年成親的日子,可是侄兒到現在都還沒有任何音訊,皇帝的心情簡直和沈沅鈺都差相彷彿了。
蕭清跪在地上,都快哭了。負責找尋庾璟年的是三皇子,他只不過是在後面傳遞傳遞消息,打個下手,這還是因爲他是東海王府的長史。說白了,找不到庾璟年和他蕭清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可皇帝也不知道是得了失心瘋還是怎麼的,三皇子離得太遠他夠不着,就隔三差五把自己提溜過來罵一頓,今天更是連治罪的話都說出來了。
何其冤枉!
正在這時,小太監英勇地出現救場。“皇皇皇上,庾將軍回來了!”
皇帝正在怒火中燒,見小太監如此失儀,正準備擡腿給他一個窩心腳,結果聽了這話心頭一喜,有些顫抖地問道:“哪個庾將軍?”
小太監這下也喘勻了氣了,說話麻溜起來:“是車騎大將軍庾璟年回來了。”
“真的?!”皇帝登時喜出望外,立刻起身,大呼道:“還不隨朕去看看!”丟下蕭清就向殿門處走去。當值的太監急忙上前攙扶,發現皇帝龍行虎步,走得極快,那太監根本就跟不上趟。那太監頓時就傻眼了,“皇皇上,您的鞋!”
皇帝剛纔脫了鞋,讓大力太監給他按摩腳底,一聽說庾璟年回來了,激動得連鞋都沒穿就出去了。蕭清在後頭看得都傻了。很明顯皇帝對庾璟年的感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而這份恩寵,連他的主子三皇子都要靠邊站了。
庾璟年和皇伯父在御道上相見的時候,看見皇帝光着腳丫子就迎了出來。庾文泰對他百般厭惡,他本來就把一向疼愛他的皇伯父當作父親一般看待,見此情形不由得眼眶微熱,立刻拜了下去:“侄兒不孝,讓皇伯父擔心了。”
不敘君臣之禮而敘家禮,庾璟年自也是明白了皇帝的心情的,所以才如此投桃報李。
皇帝親自扶了庾璟年起來,唏噓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庾璟年孺慕擡頭,看見皇帝眼角有晶瑩的水光在閃動,心中更是感念。這時候拿着皇帝龍靴的太監正好跑了過來,庾璟年便接過靴子,親自替皇帝穿上。
皇帝不由老懷大慰:“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朕的老五長大了,知道孝順皇伯父了。”
張士德是最會見縫插針的,連忙道:“宮裡誰不知道,五爺最是純孝呢。”這馬屁一拍,皇帝更是高興,哈哈大笑着就牽着庾璟年的手向勤政殿走去。
一到勤政殿,庾璟年首先跪下請罪道:“臣剛一回到建康城就忙着來見皇伯父,儀容不整,君前失儀,還請皇伯父恕罪。”
皇帝對庾璟年自然有無限的寬容。笑着擺擺手道:“不罪不罪!你在前方九死一生,爲國家爲朝廷立下大功,這樣子算什麼呢!”就吩咐內侍帶着庾璟年下去沐浴更衣,並且派了張士德跟着去伺候。
皇帝在勤政殿呆了片刻,左等庾璟年沒有來,右等還是沒有來,正在奇怪,就見張士德迴轉了回來,在皇帝腳下跪了下去,頗有些感慨地道:“陛下,五爺實在是太累了,洗澡洗到半途,人竟然就在浴池中睡着了。”
他們自然不知,庾璟年爲了趕在成親之前返回建康,一路縱馬疾馳,已經兩天兩夜沒有閤眼了。所以在沐浴途中睡着了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不過這件事,他卻完全沒有向沈沅鈺提起過一句來。
皇帝面色有些凝重地站了起來,“朕還沒有來得及問他,他失蹤了這麼久,一直沒有任何消息,還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這才跑回來呢。”
張士德又道:“陛下說的正是呢。剛纔奴才侍候五爺入浴,見他全身上下到處是傷,而且大都是新傷……”
皇帝只覺得萬分心痛,就站了起來:“走,咱們瞧瞧他去!”
皇帝便帶着張士德一起到了偏殿。庾璟年已經被內侍小心地搬到了配殿的牀榻上。皇帝將在牀榻之旁坐下,吩咐內侍們解開庾璟年的衣裳,果然見他身上縱橫交錯,新傷壓舊傷,到處都是傷痕,許多傷痕一看就頗爲嚴重。
這需要經過多少生死相搏,纔會落下這麼多的傷勢。
皇帝臉上便露出痛惜的表情來,緩緩道:“這偏殿如此狹小,你們把他擡到正殿去,就睡在朕的龍牀上。小心點兒,不要吵醒了他!”
張士德喉結滾動了幾下,睡到您的“龍牀”上去?一衆內侍也聽傻眼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又何況是龍牀呢?皇帝怎麼就想到了這麼個主意呢?
衆人便去看張士德的眼色。張士德是知道這其中的道道的,猶豫了一下,一揮手,就有幾個大力太監擡着庾璟年直奔正殿去了。皇帝又吩咐張士德去請太醫過來給庾璟年瞧病。
等庾璟年美美地睡了一覺醒過來,就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特別闊大的牀上,皇帝正坐在自己的牀邊,握着他的手,底下跪着一溜的太醫。有個太醫正在回答皇帝的問題:“庾將軍身上的外傷雖多,但並不致命,只是他精氣耗竭,體力耗盡,須得好生將養上一個月方能痊癒,微臣等建議,最好讓將軍臥牀休息。”
皇帝點點道:“既如此,便叫老五好生休息一段日子吧。琅琊王府裡亂七八糟的,張士德,你負責在宮裡尋一個清淨的所在,讓老五住進去。”
庾璟年正好聽到這一段,吃了一驚,大聲道:“不可!”他明天就要娶媳婦了,怎麼能在這麼關鍵的時候休息呢。他可不想讓庾濤那個蠢貨代替他去迎親。
皇帝道:“那怎麼行,你身子骨如此虛弱,太醫說了叫你臥牀修養的。按照古禮,叫你弟弟代你迎親也是一樣的。”原來他一直關注着庾璟年和沈沅鈺的婚禮,琅琊王府那邊怎麼安排的,早就有人向他彙報了。
庾璟年一激動,竟然從牀上滾了下來,“皇伯父,侄兒知道您是心疼我!何況,我失蹤半年之久,阿鈺心心念念,對我忠貞不渝,不肯有一點二心,若我未能及時趕回還好說,如今我及時回來了,還不去親自把新娘子迎回家來,就是給阿鈺沒臉,又怎麼對得起她對我的一片真情。可是娶阿鈺爲妻是我平生的夙願,我不想留下一點遺憾。皇伯父您就成全我吧!”
“哎,你這孩子!”皇帝見他言辭懇切,由人推己,想到若換了自己迎娶慕容雅,又怎麼可能讓他人代勞,莫說只是受了一點兒傷,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必不會有絲毫退縮。
皇帝微微一嘆,道:“也罷,朕好人做到底,就成全你這一次。不過今天晚上你要聽朕的,在皇宮裡好生歇息一晚,朕會派人到琅琊王府知會他們,準備好你明天迎親的一應物事。”
庾璟年大喜:“謝皇伯父。”
皇帝親自攙扶着他起身,讓他在龍牀上坐了,“來來來,快躺下快躺下!”庾璟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坐的居然是御榻龍牀,不由大吃一驚,屁股底下像是坐到了釘子一般,連忙跳了起來,道:“微臣有罪!”
御榻就和龍袍一樣,不是皇帝的人,哪怕他是太子穿上龍袍也要按照謀逆的大罪處置,庾璟年從來沒有當皇帝的心思,怎麼敢大咧咧地在龍牀上睡覺呢。
皇帝不由哈哈哈大笑:“老五啊老五,你一向不拘俗禮小節,今日怎麼也斤斤計較起來。你有功於社稷,什麼官做不得,什麼牀睡不得?朕說你睡得,你就睡得,不用擔心那些大臣們亂嚼舌根。”
張士德聽得全身汗毛直樹,他是知道內情的,所謂“什麼官做不得,什麼牀睡不得”,難道皇帝的意思是……張士德只覺得心臟都快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了。
庾璟年不想當皇帝,也就沒有張士德想得那麼多,他只是覺得皇伯父讓他睡龍牀,簡直就是把他放在火上烤,所以他是堅決反對,任皇帝怎麼勸說,都絕不肯退讓一步。最後甚至道:“若皇伯父再逼迫侄兒,侄兒只好返回琅琊王府去湊合一晚了。”
皇帝如此這般的做法,是大有深意在裡頭的。見庾璟年根本沒有往那個方面去想,不由心裡苦笑,最後也只得同意了他的要求,將他送往偏殿休息。
安頓了好了庾璟年,皇帝回到了勤政殿內。在長長的御案後面坐下,張士德遞上一盞茶水,低聲道:“皇上,時候不早了,您也歇下吧。”
皇帝接過茶盞,用蓋子輕輕撥動着茶杯裡頭的茶葉,並沒有接他的茬,而是問道:“老五歇下了嗎?”
張士德道:“五爺看來是累壞了,沾着枕頭就睡着了!”
皇帝點了點頭。“這孩子受了太多的苦,朕只想用天底下最好的東西來補償他。”張士德聽得心驚膽戰,真怕皇帝說出什麼天大的秘密來,知道的太多了不是什麼好事,有時候反而是天大的禍事。
皇帝像是無知無覺似的,對張士德道:“老五功高蓋世,朕想破格封他爲親王,你覺得如何?”
張士德慌忙道:“奴才只是伺候皇上的,哪裡懂得這些國家大事呢。況且五爺在前線統領千軍萬馬,立下那麼大的功勞,又是宗室子弟,一個王位自然是擔得的。只是按照大晉律例,親王歷來只封皇伯叔昆弟及皇子,五爺只是琅琊王爺的次子,驟然得封親王,恐怕外頭那些官兒們……會有反對意見呢。”
皇帝搖頭笑道:“你這老東西!”說是不懂得國家大事,其實什麼都門清兒着呢。到底是點出了其中的要害,皇帝點了點頭,“也罷了,你說的有些道理。”
他站起來在幽深闊大的殿堂內走了兩圈,本來以爲庾璟年已經命喪鹽山城,驟然見他全須全尾地回來,皇帝激動興奮之餘,就像他自己所說的,“總想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一股腦給了他作爲補償”,如今過了那股激動勁兒,又得到了張士德的提醒,皇帝也慢慢地冷靜了下來,他剛纔一時頭腦發熱,有些操之過急了。
便停步吩咐張士德道:“今日晚了,皇宮的大門已經下鑰。明日一早你傳朕的旨意,叫吏部尚書路尚之進宮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