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也看得驚心動魄,道:“夏侯先生真乃壯士也!來人,賞他御酒一杯。”就有太監上前遞給他一大杯酒,夏侯元拜謝後起身,站着把酒喝了。
夏侯元將酒樽一拋,笑道:“下官常聽別人說,大晉豪傑輩出,武功高強者多不勝數,不知道今天各位有沒有興趣上場和下官比試一番,以武會友,也好見我見識一番大晉的豪傑人物,也不枉我到此走這一遭。”
這就是赤-裸裸的挑戰了,爲了面子,元帝也不得不叫人出戰。不過見識了夏侯元的武功,元帝的心裡實在有些沒有底,他目光在大殿中掃視了一圈,最後道:“哪位愛卿願意和這位夏侯先生切磋一番。”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見有人朗聲道:“末將不才,願意領教夏侯先生的神技!”一個粗豪的大漢站了出來,正是元帝的御前侍衛,此人名叫雷鵬,在宮中所有的侍衛中,此人的武功也是數一數二的,所以他纔在見識了夏侯元的快劍之後還敢出面應戰。
元帝自然是知道雷鵬有幾斤幾兩的,就微笑着點了點頭,吩咐左右道:“來人,也賜雷鵬一杯御酒。”
雷鵬喝了御酒之後,來到場地中央,已經有人將雷鵬慣常使用的雁翎刀拿了過來,元帝道:“今日這種場合實在不宜見血。二位只是切磋,一切點到爲止,還是換用木刀木劍爲宜。”
旻文太子卻笑說道:“陛下,武功到了他們這等境界,早已到了收放由心的地步,其實木劍與真劍並無不同。不過換了木劍,咱們下頭的人觀賞起來可就索然無味了……”竟是想讓他們真刀真槍地比試一番。
元帝心中雖然微微不快,不過還是若是他拒絕,倒是顯得自己害怕見血,是個膽小如鼠的皇帝了,只得道:“既然如此,就這樣比試吧。”
兩個人答應一聲,各自抱拳向周圍團團行了一禮,都是習武之人,也沒有那麼講究,打一聲招呼就動起手來。
兩個人的動作都是巨快無比,沈沅鈺根本都沒看清楚兩個人的動作,就見二人已經分了開來。
兩人彼此交手也就十數招而已。
夏侯元神閒氣定,而雷鵬則有些驚疑不定。
夏侯元抱拳道:“雷兄,承讓了!”
雷鵬還有些發懵,夏侯元已經快如閃電地上前,在他的袖子上微微一吹,在衆人驚異的眼神之中,只見雷鵬的衣袖全都化作了片片蝴蝶飛舞而去。
夏侯元竟然在頃刻之間就將他的衣袖切成一片一片的,但是因爲用力巧妙,粗看之下竟然看不到任何端倪,這份眼力,這份手段,真是驚世駭俗。
雷鵬兩隻手臂完全露在了外面,他滿臉慚愧地道:“夏侯先生神功驚人,在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說畢雷鵬又跪在地上向元帝請罪,元帝心中十分不快,可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勢必不能處罰雷鵬,否則會讓人覺得他這個皇帝太過小家子氣。
元帝擺擺手道:“下去吧。”
雷鵬羞愧地退下之後,夏侯元微笑着說道:“想來皇帝陛下深藏不露,一直不肯讓真正的宮廷高手出面指教,不知現在下官是否有幸能和真正的大晉高手對決?”
這話說得很客氣,卻是將了元帝一軍。
元帝心裡暗罵,明明是旻文太子安排好了一切,帶了一個天下第一高手前來叫板,他已經派出了最厲害的宮廷侍衛,讓他到哪裡再找高手去?
大殿之中一時陷入了沉寂。夏侯元站在那裡,氣勢如同崇山峻嶺。連宮廷之中最厲害的侍衛都輸了,而且輸得不明不白,一時之間誰也不敢上前與之對戰。
沈沅鈺就看見庾璟年的拳頭握緊了又鬆開,鬆開又握緊。若不是三皇子死死拽住他的衣衫,庾璟年幾乎要控制不住站起來和夏侯元拼一場了。哪怕是死!
他畢竟年輕,血氣方剛,“忍”字訣練得還不到家,受不得這種被人欺負到家門口卻毫無還手之力的感覺。
沈沅鈺的心跟着砰砰直跳。庾璟年若是上場……夏侯元會對一個侍衛手下留情,那是因爲侍衛沒有傷害的價值,可是庾璟年呢?他是大晉未來的將星,以他在當陽之戰中表現出來運籌帷幄的能力,只要殺了他,將來大晉和北燕開戰,就相當於挽救無數士兵的生命。
退一步說,哪怕不是當場要了庾璟年的性命,只要弄殘了他,讓他上不了馬,以後大晉也要失去一員猛將了!而且夏侯元只要推說是一時失手,就連元帝也沒法問他的罪。
這些想法在沈沅鈺的腦子裡一閃而過,頃刻之間她已經有所決定。本來因着老鄉的關係,她不想破壞旻文太子的大事,可是牽涉到庾璟年,她的心不知不覺就偏了。
沈沅鈺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安哥兒,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安哥兒雖然體弱,可畢竟父祖都是統兵大將出身,他的骨子裡也是膽大包天的,聽了沈沅鈺的吩咐立刻就興奮起來。
“鈺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讓這個北蠻人吃不了兜着走的!”
安哥兒就從席間站了起來,揹着小手昂着頭走到了大殿中間。
夏侯元的眼睛倏地睜大,看着面前這個瘦弱的,高尚不及他腰的孩子,頗有些無語地道:“你……”你不會是想和我比武較技的吧,還是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呢,大晉難道真的無人了?竟淪落到要派一個孩子出面救場的地步了?
別看人不大,安哥兒可一點兒都不怯場,“我叫彭安,寧德大長公主是我的祖母,當今陛下是我的表舅!”上來先是自報家門,然後向着皇帝遙遙行禮:“皇上,彭安願意和夏侯先生比試一場。”
“你?和我比試?”夏侯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元帝也是驚疑不定,安哥兒可是寧德長公主的命根子,彭家剩下的唯一的獨苗苗,若是出了什麼事兒,讓他怎麼和寧德長公主交代?
他正想拒絕,張士德已經走到了皇帝跟前,在他的耳邊嘀咕了幾句。皇帝臉色微微一變,大有深意地瞥了沈沅鈺一眼。另一邊,沈沅鈺也派了一個隨侍的太監向寧德長公主傳了話過去,寧德長公主看着沈沅鈺也點了點頭。
其實除了寧德長公主因爲關心小孫子一直關注沈沅鈺這一席,旻文太子、庾璟年和謝純的眼光都時不時地掃過來。看見沈沅鈺的這番舉動,各人反應不一,庾璟年對於沈沅鈺的才智十分信服,見沈沅鈺出手,臉上的表情就變得輕鬆了起來。
謝純則嘴角微翹,目光在沈沅鈺和安哥兒的臉上掃來掃去。
而旻文太子,臉上失望的表情一閃而逝,接着大有深意地看了沈沅鈺一眼。
不提這些人之間的眉眼官司。且說御座上的皇帝已經開口了,他對着旻文太子道:“這是朕的小外甥,他的祖父、父親、叔父全都爲了我大晉立下了汗馬功勞,一一戰死在沙場。所以朕也是極疼愛他的。他一直仰慕父祖的風采,對於武功高強的人十分羨慕,今天看來是見獵心喜,想和夏侯先生學幾招。想來夏侯先生也不會真的和一個孩子一般見識吧?”
元帝這麼說,旻文太子倒也不好再拒絕,而且他也很想看看沈沅鈺到底有在玩兒什麼花樣。
那邊夏侯元正有些哭笑不得,看見旻文太子向他點了點頭,他本來是不願意陪一個小屁孩玩耍的,不過旻文太子的話,就是叫他上刀山下油鍋,他也決計不會皺一下眉頭,便有些沒好氣地道:“小鬼,你要怎麼和我比試?看你這小身板,恐怕連劍也拿不動吧?”
安哥兒道:“我人小力弱,只比蠻力自然是比不過你的。不過我聽說練武者首重眼力,我便和你比一比眼力,你可敢嗎?”
夏侯元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在北燕也算是人人尊崇敬仰的人物,就連旻文太子對他也是極爲敬重,如果不敢迎接一個小鬼的挑戰,日後他還哪有臉再在旻文太子身邊立足。
便笑道:“有什麼不敢的?要怎麼比,你儘管畫下道來吧?”
安哥兒道:“你先彆着急,若是你贏,我就跪下來給你磕三個頭,當衆拜你爲師。若是你輸了,你也要同樣拜我爲師,對我執弟子之禮,怎麼樣?”害怕他不上當,又加了一句:“你要是害怕丟臉,那就算了!”
夏侯元苦笑不得,他從來就沒想過自己會輸給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好好好,你說怎麼比,咱們就怎麼比!”
安哥兒道:“這可是你說的。”便招手叫了一個太監過來,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那個太監出去,很快就帶了兩團亂麻過來,放到了地上。衆人不知道安哥兒想要幹什麼,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安哥兒嘴角微微一翹,道:“夏侯先生,考驗你眼力的時間到了。這裡有兩團亂麻,彼此糾纏在一起,咱們就來比一比,誰能又快又好地將這兩團亂麻整理齊整,以一炷香爲限,如何?”
夏侯元眼睛倏地睜大,這……這算什麼?這和武功有一毛錢關係?
不過之前安哥兒已經用話套牢了他,說這是考驗眼力的東西,馬馬虎虎這也說的過去,關鍵問題是他的眼力的確很準,他不相信安哥兒一個小孩子能比他做得更好。
安哥兒看見夏侯元有一些遲疑,笑道:“怎麼,夏侯先生,你若是不敢比,那咱們就換一個玩法兒如何?”
夏侯元若是連一個小孩子都不敢應戰,那他以後就真的不用出來見人了。他一咬牙道:“不必換了,咱們就來比這個。”
伸手就從一個內侍的手裡接過一團亂麻過來,這時已經有內侍在大殿中央點燃了薰香。
夏侯元這時候才發現這一團亂麻真的……很亂。不過他眼神好,膂力也極大,出手如風,一根根的絲線被他硬生生抽出來,有一個內侍就舉着托盤站在一旁,夏侯元將抽出的絲線歸攏到一起,動作快逾閃電,而且十分的瀟灑漂亮。
大晉衆人見他如此,不由都有幾分替安哥而擔心起來。
一炷香的時間說快其實也很快,不過片刻,那香已經燒了一多半了,夏侯元那一團亂麻只整理好了不到三分之一,看樣子是無論如何也整理不完的。夏侯元額角上已經急出了汗水,想在一炷香時間內把這一團亂麻整理好,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衆人看得十分緊張,唯有旻文太子深深地看了沈沅鈺一眼,只見她眸色深深地望着安哥兒,神情之間一片肅穆,旻文太子也唯有一嘆。
正在此時,一炷香的時間已經到了。
內侍敲了一下銅鑼,高聲道:“時間到!”
夏侯元只得停了下來。安哥兒道:“夏侯先生,你沒有完成哦?”
夏侯元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淡淡道:“時間太短了,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完成。”語氣倒還是十分篤定。
安哥兒笑笑:“你先別把話說的這麼滿。”說着就從內侍的手裡拿過剩下的一團亂麻過來,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安哥兒的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做。
安哥並不急着去整理絲線,而是雙手輕輕一拍,就有一個內侍手捧一柄鋒利的鋼刀走了進來,雙手遞給了安哥兒。
安哥兒舉起鋼刀,一刀一刀,見那團亂麻斬斷成爲極短的一截一截,他人小力弱,舉刀的動作十分笨拙,不過夏侯元已經明白了他的思路。
因爲所有的絲線被斬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自然不會再糾纏在一起,這樣再整理簡直再簡單沒有了。
接下來安哥兒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就極短的絲線捋在一起,歸攏到一個托盤裡,做完了這一切,那支薰香不過燃燒了一半而已。
安哥兒笑道:“夏侯先生,我贏了!”
夏侯元臉色青紫,冷笑一聲:“你,你怎麼可以用刀?你這是投機取巧!”
庾璟年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淡淡道:“夏侯先生,你身爲北燕武學宗師,自己技不如人,就這樣欺負一個小孩子,你也不怕被人笑話?你們剛纔可從沒有說過不允許用刀!”
夏侯元一陣語塞,這實際上比的不是武功,而是智慧了。安哥兒之所以能勝過他,和武功眼力沒有絲毫關係,靠的是打破固有思維模式,從一個全新的角度審視這件事兒。所以夏侯元輸的還真有些冤枉。
若是換一個人,夏侯元自然可以爲自己喊冤,可安哥兒,纔不過是一個十來歲的奶娃娃,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太子、大皇子和三皇子等人紛紛說道:“正是如此,難道夏侯先生堂堂當世劍聖,竟不敢承認自己的失敗嗎?”
夏侯元鬱悶的幾乎要吐血,最後咬牙道:“我不服氣!”
旻文太子卻不是個輸不起的,他面色不變地道:“夏侯先生,不必再說了,這一陣是咱們輸了。”
夏侯元對旻文太子最是信服,聽了這話,只得躬身道:“是!”又衝着安哥兒抱拳道:“這一陣是你贏了,在下認輸!”說畢就起身想要歸隊。
大皇子庾邵寧道:“且慢!夏侯先生你打算就這樣走了嗎?
指揮官老公不好惹筆趣閣
”
夏侯元臉色一變,怒道:“你們還想怎樣?”
庾邵寧道:“剛纔你和安哥兒可都說好了,誰要是輸了,就要當着衆人的面,跪下給對方磕頭,認對方爲師傅!你自己說的話,難道就這樣不算數了嗎?”
夏侯元剛纔的確是說過這樣的話,不過那是他建立在他對自己絕對的自信基礎上的,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輸,而且輸給這樣一個孩子。
一瞬間夏侯元臉色變得青紫,他這樣混跡江湖的人最是注重承諾,若是說過的話不兌現,對他的名聲將有極大的損害,可是讓他就這樣跪在地上給一個奶娃娃磕頭,還要叫他師傅,他又如何做的出來?
夏侯元冷冷地對着庾邵寧道:“這件事還輪不到殿下說三道四。”說完就目注安哥兒。若是他說不必讓他下跪磕頭拜壽,那麼就不算他失諾。
安哥兒卻是一陣猶豫,他就偏頭去找沈沅鈺。
沈沅鈺心裡也在快速思考,說起來這一陣的確是投機取巧才勝的,實際上是她耍了一些小聰明,難得的是旻文太子沒有和她計較,主動認輸,若是她讓安哥兒窮追不捨,逼得夏侯元太狠,反爲不美。
做人留一線,下次好見面。她就朝着安哥兒搖了搖頭。
安哥兒便笑笑道:“剛纔我不過是和先生開個玩笑。我一個小小的孩童,哪裡有本事做先生的師傅,先生不必在意,這就歸座去吧。”
夏侯元沒想到對方會這樣輕易地放過他,他就點了點頭,拱拱手說了一句:“在下承你的這份情了!”這纔回到北燕的席上。
能夠用這種方式挫敗夏侯元真是皆大歡喜。在場的聰明人可不少,安哥兒小小一個奶娃娃,哪裡有這樣的智謀手段,必然都是沈沅鈺教給他的。一時之間,無數道目光落在沈鈺鈺的身上,沈沅鈺只低着頭,彷彿席間那幾道菜長花兒了一般,只在庾璟年看她的時候,她才微微擡頭,和他的目光有片刻的交流,卻是對他的無聲安撫。
旻文太子眼觀六路,謝純也是耳聰目明,這二位還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見此情形都不由得臉色有幾分不好看。
御座之上的元帝卻是大爲高興,哈哈大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彭安上前聽封。”
安哥兒一愣,沒想到皇帝直接在這裡就要給他封賞,連忙跪了下來。沈沅鈺也微感到詫異。
元帝道:“你的父祖有大功於朝廷,你今天又爲大晉爭了光,朕今日就破例准許你提前繼承你父親的爵位,封你爲始興縣公,食邑增至千戶。”寧德長公主聽到這裡也站了起來,快步走過來,拉着安哥兒一起跪下道:“謝主隆恩!”
始興縣公是安哥兒的父親彭潛生前的爵位,皇帝最近在抓權,對於爵位的繼承是能扣就扣,能不封就不封。縣公這一職可不光是一個爵位的問題,縣公以縣立國,皆爲實封,有封國、食邑,可以開國置國官,皇帝的國家就這麼大一點兒,封出去一個縣,就少了一個縣,就少了一個縣的賦稅和兵卒,所以他自然不願意隨便亂封。
本來皇帝雖然對他們祖孫兩個十分看顧,可是寧德長公主最是瞭解皇帝的爲人,這個縣公本來她都不敢在肖想了,沒想到今天因爲安哥兒立下了大功,皇帝一高興直接把這個爵位給了安哥兒了。
有這爵位在手,日後就是她兩腿一登走了,安哥兒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了,寧德長公主自然是高興萬分的。
皇帝今天的確是十分高興,呵呵笑道:“你們起來吧,暫且退下。朕會安排禮部準備好安哥兒一應的受封儀式的。”
宴會開到現在已經是狀況連連,好在幾番峰迴路轉,給了衆人日後足夠多的談資,所以衆人都覺得不虛此行。
元帝這樣當着旻文太子的面晉封安哥兒爲始興縣公,就是想下一下旻文太子的面子,可是看見旻文太子面色如常,沒有一絲沮喪之色,心機深沉至此,倒叫元帝覺得有力無處使,難受得緊。
這時已經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旻文太子忽然起身,向着元帝拱手道:“皇帝陛下,大晉的歌舞我們已經欣賞過了,果然柔美婉麗,賞心悅目。在北燕之時,本宮也曾排過一曲《劍器渾脫舞》,不知陛下可肯賞光一觀?”
劍器渾脫舞?
旻文太子此言一出,底下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之聲。原來這劍器渾脫舞在北方極爲有名,有所謂“劍器動四方”的說法。
所謂的劍器渾脫。劍器,乃屬健舞曲,與健舞相對的還有“軟舞”。大晉剛纔表演的那些就屬於“軟舞”範疇。舞者執雙劍而舞,表現雄武、戰鬥的勢態。而渾脫,則是從西域傳來的風俗性舞蹈,劍器渾脫合在一起,就是劍器渾脫舞。
與一般的聲色娛樂不同,因爲劍器被賦予了權力地位的含義,所以此舞非貴族不能舞,也是極爲高雅的一種舞蹈。如今在北燕和北魏頂級貴族之間十分流行,倡導者正是旻文太子。大晉衆人也是久聞此舞之名,沈沅鈺卻知道劍器舞曾在盛唐風靡一時,公孫大娘曾經一舞動天下,流傳千古。
沒想到旻文太子提前把這劍器舞都給蘇了出來。此人不但在政治軍事領域都有所建樹,觀其所行所爲更是在文化風俗等諸多領域引領了風潮。想來前世他必然也是一個才智高絕的了不起人物,換作一個一般的穿越者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他現在的樣子。
元帝道:“劍器渾脫舞之名,朕也久聞其名可惜一直未能得見,今日正好趁此機會讓朕以及諸位臣工開開眼界。”
旻文太子微笑點頭,雙手輕拍了幾下,就見大殿門口走進五名女子,中間的一人頭戴戰笠身穿戰服,腰纏錢帶。這戰服並不是真正用於戰爭是所穿的衣服,乃是一種經過藝術加工後的軍服,女子穿起來顯得頗爲英姿颯爽,另有一種英武的美感。
那女子因爲低着頭,衆人看不見她的臉,只是單看身材,曲線流暢,纖腰盈盈不及一握,胸脯也是鼓鼓的,極爲引人,男人們已經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了。
她的雙手上各執一柄短劍,劍長不過三尺,後面綴着長長的纓穗。
三皇子也是博學多才的,便向旻文太子問道:“這劍器舞需用西涼樂伴奏……”因爲只來了舞劍之人,並未見伴奏之人,所以三皇子有些奇怪。
旻文太子微微一笑;“無妨!”這時已經有人給旻文太子送上一架西域胡琴,旻文太子這是想自己鼓琴,爲對方伴奏了,一時衆人更是期待。
旻文太子在胡琴之前坐好,臉上的神色又是一變,一下子就從一個指揮若定的理性首領將軍變成了一個感情豐富富有激情的藝術家,而這種畫風的轉變卻不會讓人感到任何的突兀,彷彿天生就該如此一般。
旻文太子雙手放在胡琴之上,突兀間,忽聽一縷清越的琴聲昂揚而起,漸漸激烈已如怒海潮生,輕雲出岫。隨着幾個曲調一變,琴聲已愈發鏗鏘激烈,轉眼之間營造出來的氣勢如同萬馬千軍在沙場中決戰一般。
沈沅鈺此生精於書畫,對於琴藝只屬一般,不過卻並不妨礙她懂得欣賞,旻文太子的琴藝高超絕邁,就是宮廷樂師和他一比,也立刻相形見絀,顯然是下過苦功的。沈沅鈺不由得有些奇怪,這人還有什麼是不會的,他又哪裡有時間學這麼多的東西在身?
已容不得她多想,因爲中間那名女子已然翩然起舞。沈沅鈺立刻就被這種瀟灑英武的舞蹈所吸引。伴隨着雄壯激越的樂音,手持雙劍的女子,真個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如“羿射九日”,“驂龍飛翔”,真真是矯若遊龍,翩若驚鴻。
而其餘的四個女子,只不過是爲她伴舞,光芒已經完全被這個女子所蓋過了。非但如此,那女子擡起頭來,只見她一張鵝蛋臉,膚光緻緻如冰似雪,狹長的丹鳳眼,眸子深邃有神,鼻樑高挺,脣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那樣的嬌豔妍麗,直欲把一屋子的女人全都給比下去了。
那劍器舞本來就有幾分飛逸瀟灑,由如此美麗的女子來舞蹈,更是多添了幾分英姿。
這劍器舞大體可分爲“站劍”和“行劍”兩大類。此女“站劍”動作迅速敏捷,靜止時沉穩利爽,宛若雕塑,“行劍”時,又動作連綿不斷,如長虹游龍,首尾相繼,又如行雲流水,均勻且有韌性。
一時間,衆人只看得如癡如醉。
那女子舞着舞着,漸漸脫離了中央舞臺,不知什麼時候,已來到庾璟年席前。她跳舞所用之劍,劍柄與劍體有活動裝置,是可以分開的。在她距離庾璟年還有四五米遠的時候,她的目光猛地一凝,已與庾璟年的目光相對。
庾璟年也和衆人一樣,十分專注地在看她的劍器舞,但是和別人不同的地方在於,他的目光十分清澈,觀舞就是觀舞,他的目光清明,沒有絲毫別的東西。
那舞女和他的目光一觸,嘴角即微微一翹,頃刻間目光中像是燃起了兩團火焰一般,更加使她顯得神采照人,然後她的劍身和劍柄猛然分開,劍身猶如流星閃電一般,向着庾璟年的眉心投去。
異變陡起,女席上已經發出一片驚呼之聲。
“你要幹什麼?”就連坐在最上方的元帝也騰地立了起來。
庾璟年的嘴角卻含着淺淺淡淡的笑容,面上一絲驚慌之色也無。他武功高強,更是眼力極佳,自是能夠看出,那劍身看着十分危險,但是因爲不足夠長,根本不會傷到他分毫,若他驚慌躲避,只會徒然惹得北燕之人恥笑。
庾璟年便神色如常,連眼角都沒有動一下。
果然劍身到了庾璟年身前一尺之處已然勢盡,那舞女纖手一拉,劍身便如靈蛇一般縮回到了她的手裡。
坐在庾璟年身邊的三皇子也抹了一把冷汗,那舞女的試探之意他也看得很清楚。剛纔他已經悄悄拿了一隻碗在手,只要那女子再有任何異動,他都會不顧一切地以碗擊劍,救下庾璟年。
那女子一個旋身,再轉過來時,看向庾璟年的目光已經從不屑變爲讚賞,那銳利的目光中滿含着野性,她人生得美,看起來竟然別有韻味。連三皇子的心也忍不住砰然一動。只有庾璟年自始至終擺着一張標準的冰山臉,像是剛纔遇到危險的不是他本人一樣。
這段小插曲過去,舞女便又十分自然地舞回到大殿中央。
待旻文太子收了胡音,一羣舞罷,贏得滿堂喝彩之聲。
元帝哈哈大笑道:“劍器舞之名,果然名不虛傳。來人,給朕重賞那名舞姬。”
旻文太子已經站了起來:“陛下,跳舞之人非是一般的舞姬——”
元帝微微一愣:“什麼?”
那名女子已經拜倒在地:“北燕真定公主,參見大晉皇帝陛下!”
衆人一驚,忍不住竊竊私語:“她就是真定公主?”“長得可真漂亮?”“沒想到劍器舞跳得還這樣好!”
元帝這纔想起來,這次旻文太子可還帶着一個真定公主前來,要用公主和大晉和親呢。難怪之前一直沒有見到她,原來是想等着這個時機入場。
若只是個普通的舞女,賞賜一些金金珠寶布料首飾都無不可。不過對方既然是公主……元帝的心裡就有幾分躊躇。
正在此時,真定公主已朗聲說道:“請皇帝陛下賜我一斛御酒!”那聲音清脆利落,分外的好聽。
既然是真定公主自己要的,元帝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便吩咐張士德給了她一斛御酒。真定公主接酒在手,一仰頭就將斛中之酒喝了一半,動作十分豪邁。
這胡族的女子和漢人女子比起來,更加奔放熱烈而且大膽,而真定公主更像是一匹野性未馴的馬,關鍵問題她還是那樣的美麗。美麗加上野性更讓她多了一絲普通女子所難以企及的魅力,加上剛纔的那一段劍器舞,更是俘獲了無數人的心,在場中人,哪個不是高高在上的,見慣了那種柔弱貞靜的女子,再看真定公主,就別有一番韻味。
這樣的女子驕傲難言野性難馴,就像是烈馬一樣,哪個男人要是能把她馴服了,那就是一件十分值得驕傲的事情。衆人看向真定公主的眼神已經微微火熱。真定公主拿着剩下的半斛酒,一步一步地走到庾璟年的身邊。
真定公主此時已走到了庾璟年的身邊,她身材高挑,因爲身上的戰服不分男女,使她多了一絲雌雄不辨的別樣魅力,行走之前,她手腕上和腰間掛着的鈴鐺泠泠作響,愈發使人注意到她那一雙長腿緊緻而又修長。
她走到庾璟年的身前站好,微笑着向他福了一福,然後道:“庾將軍,剛纔本宮舞劍之時對你多有得罪,就拿這半斛御賜的美酒向你道歉吧!”
此言一出,衆人一片譁然。其實沈沅鈺從剛纔就發現了,真定公主對庾璟年十分的感興趣。從她不試探別人,只挑了庾璟年來試探就知道了。
不知道爲什麼,沈沅鈺心裡十分不痛快。就像本來是自己的東西,現在被被人覬覦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