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洲說的不錯,如果真是沈依依,那麼她不可能在聽到左亭衣這三個字後沒有一點反應。
聶小樓想了想道:“以依依的性子,會不會是她擔心被人發現破綻,故意沒有任何反應的吧。”
文洲道:“屬下之前也想過這個可能,但是,沈姑娘那般聰慧,又怎麼會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而且……”
見他吞吞吐吐起來,左亭衣驟然開口:“而且什麼?”
文洲神情無比古怪的看了聶小樓一眼,又在左亭衣高壓之下說道:“其實沈姑娘最近都和四殿下在一起的,他們之前相處好像格外的,嗯,格外的……”他籌措着思考用什麼樣的詞語形容,片刻後他才說道:“熟絡。”
聶小樓嘴角抽搐一下,抽空掃了左亭衣一眼,熟絡?他是想說親密吧。
果然,熟悉左亭衣的人才能看出一絲端倪,他眸色有冷光閃過。
聶小樓連忙打岔道:“說不一定不是沈依依呢,誰知道君琰那小子想的是什麼,自從太子死後,我就覺得他怪怪的。這人不簡單,說不定他打什麼鬼主意,也弄個和沈依依一模一樣的傀儡……喂!亭衣,你去哪兒?”
聶小樓話還未說完,左亭衣卻是霍然起身,直接拉門而出了。聶小樓連忙追問,只有兩個字輕飄飄的傳了過來。
“大都!”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聶小樓連忙追去,他還沒追到左亭衣卻撞倒迎面而來的宣輕揚身上。
“你幹嘛?”宣輕揚一臉疑惑。
“你別擋着我,我追亭衣去。”
宣輕揚卻橫着身體故意擋住聶小樓道:“你得給我說清楚,亭衣匆匆忙忙的要去哪裡?”
“依依!”聶小樓沒有功夫與他糾纏,“依依又消息了,在大都。亭衣去找她,我得跟過去啊。”
他錯身要走,卻被宣輕揚一把反手拉住,“你不能去!”
“爲什麼?”
“你傻啊!亭衣爲什麼會在這裡?他去了,你不在這裡幫他守着,你希望陛下治他罪嗎?”
宣輕揚嚴肅認真的說,聶小樓心裡頓時咯噔一聲。亭衣現在的身份可是三軍之將,陛下欽賜的撫遠大將軍,帶領着三十萬大軍鎮守浙北邊境,抵擋着四十萬之衆壓境的雍朝大軍。
兩軍交戰之際,守將卻失蹤了,這事傳回去,那還得了。
聶小樓看了宣輕揚一眼,頓時明白過了。“亭衣讓我留下的。”
宣輕揚點點頭,他接到亭衣的消息就趕了過來,兩人匆匆一面,左亭衣給他了一個眼神,就把這裡的所有事情全都交給他。
聶小樓哎呀一聲,連忙轉身衝着文洲喊道:“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跟着過去!”
文洲離去後,聶小樓又趕忙讓人蝶韻找來左亭衣的衣衫換上扮作他的模樣負責鎮守,他掃了宣輕揚一眼道:“先說好,我可不會排兵佈陣的。”
“放心!亭衣有安排的!”
兩山之間,有一條極爲狹窄的道路,道路兩邊亂石嶙峋,雜草叢生,雖已入秋,可是這裡卻時不時有毒蛇毒蟲出沒。
而這裡給外幽靜,兩山聳立,以至於光線極暗,此刻不過是是剛過午時,天色卻已經很難看清腳下的路。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卻有三個火把的火光隱約出現。
潞安帶着左亭衣與文洲走在那條極爲僻靜的小路上,她道:“主上,這條路很是僻靜,最近三個月來,屬下一直守在這裡。發現有雍朝的人從這裡出入過,只是,因爲路太難行,所以,看樣子他們也不打算帶着大部隊從這裡進入。”
左亭衣卻道:“如果對方只是派出武功高超之人,由這裡取道殺入高昌大營,取其守將的首級亦是輕而易舉之事。”
“這裡得多派人看守!”他說罷,擡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忽然撮脣爲哨,遠處飛來一隻蒼鷹,停在左亭衣身邊不遠的枝頭上,他取出一張提條,再從懷中取出筆來飛快的寫下幾個字,把紙條卷在蒼鷹腳上的竹筒裡。
他拍了拍蒼鷹的頭,蒼鷹振翅而飛。
潞安不再多言。
三人沿路而行,知道第二日,熹微的曙光照射在大地時,他們已經身處在一處碼頭。
又等了大約一個時辰,終於有船從遠處划過來。
文洲高喊了一聲船家!
那小船才慢慢悠悠的靠近岸邊,三人上了船。
船家是個中年男人,他道:“三位去船艙裡坐吧,入秋的早晨,溼氣重。”
船劃過水面,船艙裡,左亭衣一雙冷眸卻一瞬不瞬的看着外面划船的船伕。
文洲低聲問道:“主上,這船家不妥。”
左亭衣略微點頭,他一早就發現了。
文洲又道:“要不要屬下去……”
左亭衣微微搖頭,眼風一掃,潞安臉色頓時慘白。
而這時,船在湖中心停住了,那船家就當着他們的面把船錨拋到湖心中央的另一艘船上。
那船伕這纔對着左亭衣施以一禮道:“左都督,陛下有請。”
文洲眼中震驚,這才明白爲什麼左亭衣一早就發覺不對,卻沒有讓自己動手的原因,他詫異之極,驟然指着潞安怒道:“潞安你……”
“左都督,陛下已經等候多時了。”船家再次強調。左亭衣驟然一擡眼,那船家不敢多言,只有低頭恭敬等候着。
可是船外卻有個聲音帶着譏諷傳了進來,“左都督當真好大的價值,要女王陛下恭候大駕。”
左亭衣以眼神喝止文洲,卻沒有看潞安一眼,越過兩人走出船艙,他清冷的聲音伴隨他的腳步傳了出去。
“慕將軍,上次你在高昌立了大功,這次見面,你說本都督應該稱呼你什麼好呢?”
左亭衣看着高船之上,故意以一種俯視的態度看着自己的慕述錦,他依舊是一身紫色的衣袍,紫袍上以銀絲刺繡朵朵白梅,襯着黑紅相見繁複邊紋的衣襟,越發顯得他姿容妖豔。
果然,聽到那話,慕述錦赫然色變,他睨着左亭衣,看着他縱身一躍,立定在自己身邊,兩人對視,慕述錦冷笑一聲,以只有兩人方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左亭衣,你別太得意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死在我的刀下。”
左亭衣淡淡一笑,相較於慕述錦眼中濃重的恨意,他顯得格外風清霽月,“我等着。”
慕述錦越發的惱怒,卻又只得壓住性子,側身讓開一條路,“陛下在裡面,你自己進去!”
冷月蕪正靠在軟枕上,身上披了一件錦繡的毯子,卻還是覺得有些冷。左亭衣進來的時候,她正皺着眉頭抱怨着這邊陰冷的天氣。
可這一擡頭,見到左亭衣,她臉上頓時綻放出笑容來,“亭衣!”
左亭衣擡手行禮,卻不想面前香風一陣,人已經飄然而至。
冷月蕪雙手搭在左亭衣的手臂上,沒有讓他對着自己行禮,她噘着嘴道:“我說過很多次了,沒有外人,不用行禮的。”
左亭衣淡淡說道:“你是陛下!這是身爲臣子應當做的。”
冷月蕪搖了搖頭,強行拖着左亭衣的手坐下,又親自沏茶,左亭衣速度更快,搶先一步取過茶壺,給冷月蕪斟了一杯。
冷月蕪見到他臉色不是特別的好,連忙說道:“是我讓潞安帶你來的,你要怪就怪我,別怪她。”她說罷,嬌嗔道:“自從你回到商朝後,我已經整整四年沒有見到你了,我們剛從大都過來,述錦說見到了潞安,我才讓他這麼做的。”
左亭衣面前的人兒。
那張精緻的臉龐,大大的藍色的眼睛,長而捲翹的睫毛,明明是如此的妖豔奪目,可是爲何,他的心裡卻越發的想念那個素淡清冷的人?
冷月蕪感覺到左亭衣的目光雖然在自己臉上,可是卻沒有半分眼神是流連在自己身上的。頓時她心中一寒,知道他想的是誰。
這樣的感覺讓她很不好受,可是,她卻強行壓下心裡不斷翻涌的酸澀,她猛地一跺腳,雙手搖晃着他的手臂,嗔道:“亭衣,你別這樣好不好。現在雍朝出兵,商朝疲於應付,若你再跟着我回去,你率領大軍,憑藉着這些年你在商朝的籌謀。你心心念念想報的仇,指日可待了!”
伴隨着她說話,帽檐上那根純白色的翎羽微微顫抖,很是好看。
左亭衣眸光卻是一冷,嘴裡慢慢呢喃着兩個字,“報仇……”
見他總算有了反應,冷月蕪心中一喜,“對啊!你這些年的辛苦籌謀,不正是爲了這個麼。我給你兵符與兵權,述錦他的能力,你是再清楚不過的,他若成爲先鋒,必然會助你直殺入商朝京都!”
幾乎是在瞬間,左亭衣心裡翻涌不斷,仇恨!這麼些年來,他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全都是靠着心裡那把仇恨的火。可是直到不久之前,他卻意外得知的事情顛覆了他所有的想法。
原來有些事是他之前不知道,不清楚的!如果他的身份是真的,如果那人真是他的母親,那麼他這些年的仇恨不就是笑話了麼?
他曾經一心想要報仇,是爲了自己死去的母親,可是,現在他的母親卻好端端的活在皇宮之中,他真要帶人殺過去?
冷月蕪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左亭衣,忽然間,她伸手摟着左亭衣:“亭衣,你要相信我,我對你是真心的,只要你答應娶我,我的王朝就是你的,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報任何你想報的仇!我……”她情緒越發的激動,忽然一用力,有東西從左亭衣懷裡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