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琰猝然一怔,眼底深處一抹異色閃過。這話要是在僅僅當着兩人說也就罷了,可是,此刻席上尚有皇后親弟弟官拜三公的宣輕揚,還有不知底細的風衣樓樓主聶小樓,左亭衣這樣一說,簡直就是不要命了!
他不要則罷了,他有着陛下無比的榮寵,可是自己卻不能陪着瘋,沈昭儀之事未了,萬不能再出任何無法掌控的差錯了。
轉念間,君琰卻想到了,當着這麼多人說這些話,這其中隱藏的深意難道是,左亭衣與宣輕揚以及在京都充滿神秘色彩的風衣樓有着不一樣的關係?
不過僅是片刻間,可是,君琰卻已經將所有可能考慮在內。再看向左亭衣時,眼神業已多了七分警惕和三分防備。
左亭衣怡然悠閒的端着酒杯自斟自飲,可是,一雙如鷹的眸子卻沒有放過君琰臉上任何表情。
見到左亭衣到此也沒有太多的表情,宣輕揚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打起了圓場呵呵輕笑道:“四殿下,來,臣敬您一杯,元宵佳節,臣恭祝殿下來年順順當當。”
宣輕揚的一番打岔,讓氣氛頓時緩和了許多。
君琰順勢而下與宣輕揚喝過一杯酒,聶小樓也順勢,端起酒杯說道:“京都人人都說風衣樓如何如何,其實在下不過一介平民,幹些平日裡經商的營生,魏國公與左大人都是性情中人,不嫌棄草民低賤,以朋友相稱。”
聶小樓說的話,目的在於爲君琰解釋,可是君琰卻深知所謂的風衣樓,風衣樓表面上的確是做生意,可是門下生意竟多達千種,設計到整個大商朝商業的各個方方面面,而在暗地裡,卻是販賣消息、提供殺手,精通刺殺,暗殺等事宜。
直到此時,左亭衣總算開口說道:“微臣別無他意,今日之事,僅有在座四人知曉。微臣想知道的不過是四殿下的心意。實不相瞞,沈昭儀之事,陛下已全權交由微臣處理,今日微臣只是逾越的提個建議。陛下已對前產生了疑問,若殿下沒有爭儲之心,那麼殿下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切莫再趟三殿下的這趟渾水了。”
左亭衣口裡說着的是建議,可是,這當中的威脅,君琰不是聽不出來,同時,他也在傳達一個暗藏其中的含義。
那就是陛下對此事的慎重,事情關乎王儲之位!而左亭衣已經擺明了立場。如果陛下意屬太子,他絕對的服從,如果誰要對太子動手,他絕對的不會置身事外的。
悅嘉公主和韓仙兒與一衆美姬重新回到了宴會上,看得出來,現在的她們更是經過了一番精心的裝扮,連其貌不揚的韓仙兒此刻看上去也順眼了不少,雖然依舊算不上佳人,但是也算是清麗了。
歌舞重新響起,宴會更是恢復了方纔的熱鬧。
歌姬們載歌載舞,左亭衣卻好似無心欣賞,之間他手指輕輕一動,不一會,一個侍從躬身上前。
左亭衣低聲在侍從耳邊吩咐,那侍從頻頻點頭。
就在國公府看似安寧平靜時,一道密令悄然而出,頓時左府上下無數暗衛出動,向着京都四面八方涌出。
沈依依在宣輕揚的府上轉悠了一圈,此刻她的心情也是絕對的鬱悶的,好不容易知道回陽草的消息,誰承想,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她嘆一口氣,伸手在石廊上拍了一下。
“你若再嘆氣,就不怕小樓一會兒氣急了來殺我?”宣輕揚更了衣衫眼含歉意的過來。“我也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的。”他本是好意,卻橫生枝節,而悅嘉公主鬧的這一出也着實是他沒有料到的。
宣輕揚身份尊貴,雖然好似玩笑話,可是沈依依卻也讀出了他的道歉。
“沒關係,之前我找到過一株回陽草,可是卻在臨門了被毀,當時我也很絕望,也認爲那可能是這世上最後一株了,可是,小樓給我說他找到了,雖然又被毀了。但是,你沒發現當我們認爲絕望的時候,也還有希望的。”
沈依依說着,揚眸看向宣輕揚,眸色乾淨清澈,她帶着堅信的笑容繼續說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所以,我相信會有奇蹟的。”
看着這樣的她,連宣輕揚心裡也是猝然一動!他府中姬妾成羣,那些女子個個都與衆不同,可是,面前的沈依依卻讓他有着另一種感覺。
這樣的女子太過閃耀,太吸引人的目光,難怪連聶小樓那樣人也會對她認真。就連左亭衣也對她另眼相待。
宴席散是一個時辰後的事了,而今日的元宵佳節,在京都會有一年一度熱鬧的花燈會!悅嘉出門本就是奔着花燈會去的,她嚷嚷着要去,君琰自然不會拒絕,而宣輕揚更是得親自作陪了。不過在臨行前,他卻拉了聶小樓的壯丁,硬是讓他陪着一路。
沈依依對這種宴會和花燈會是一定興趣都沒有,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回陽草的事,宴席散後,沈依依翻身上馬打道回府,可就在她約摸走了三條路的時候,卻聽到身後有馬蹄聲沿路跟隨而來。
她扭頭看去,卻見到左亭衣就在她身後不遠處。
沈依依勒馬而停,嘴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左亭衣趕上,卻並沒有停頓,在與她擦身而過時,卻說了一句,“跟我來。”
如果不是沈依依聽得清清楚楚,以及剛纔那一瞬眼神的觸碰,她簡直是要在懷疑,剛纔左亭衣說的話是在對她說的嗎?
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鬼使神差的沈依依竟然揚起馬鞭跟隨着左亭衣的身後而去。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行進着,遠遠看去,頗有默契。
可是如此走了半個時辰,左亭衣卻都沒有與她說一句話,沈依依心裡還記掛着清月山莊裡的丁香,再加上回陽草被毀之事,心情多少也有
幾分鬱悶,左亭衣又一句解釋都沒有讓她跟着。
沈依依有些心煩了,她勒住馬衝着他的背影喊道:“喂!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再不說,我就回去了!”
左亭衣也勒馬而停,而這時,遠處響起得得得馬蹄聲。
一輛馬車正向着這邊疾馳行來,離得近了,沈依依也看清了,這輛由八匹上等汗血寶馬拉着的馬車無比的奢華和寬大。而馬車上充當車伕的人也正是熟人,是左亭衣的心腹暗衛衛洛。
馬車停住後,車簾挑起,潞安身穿玫紅色的百褶裙裝從裡面而出,態度恭敬的對着左亭衣行禮。
看樣子,衛洛他們是專程來接左亭衣的。
而這時,左亭衣的眼風慢慢掃過來,不徐不疾的對沈依依說道:“你不是要找回陽草嗎,我知道在哪。”
他說着這話,翻身下馬,向着馬車而去。
一聽有回陽草的消息,沈依依心裡就是砰然一動。
衛洛知道沈依依和左亭衣關係匪淺,道:“沈姑娘上車吧,此處前去還有兩日的功夫呢。”
如果同行,就是說要與左亭衣在一輛馬車裡同住兩日?就在沈依依剛要動身時,腦海中卻想起了韓老太太的話。
“依依,你要切記,左亭衣這人高深莫測,一定要對他避而遠之。他那種人,做任何事都有着強烈的目的性,而且他爲人陰狠,手裡狠戾。當年他入朝時不過是以末品之位,可是卻在短短的時間位極人臣。在他的腳下有多少人的屍骨鮮血可想而知。你不是他的對手!見到他一定要離得遠遠的,前往不要與他有任何瓜葛!”
韓老太太識人於微,她的話,沈依依自然是相信的。
可是,有些事,也不是她想避開就能避開的。
一場瘟疫,還真的就將自己與左亭衣多少牽連在了一起。
這些日子的相處,沈依依對左亭衣的感覺還真有幾分微妙與糾結。就在沈依依對他頗有改觀時,一想到那場瘟疫裡,被左亭衣下令親手處決的無辜百姓,沈依依心裡總有幾分不寒而慄。
之前,左亭衣前面策馬而行,沈依依在身後跟隨時,不知爲何,聽到身後的馬蹄聲,鼻尖若有似無的縈繞她的氣息時,他的心感覺到幾分莫名的踏實與滿足感,左亭衣陰冷的眼神中忽然浮現出了一絲暖意。可是在見到沈依依此時此刻的猶豫,陰冷瞬間冰封住了那絲極其難得的暖意。
左亭衣道:“去不去,你自己決定!”
言罷,他忽然撩開車簾而入,驟然垂落的簾子好像也顯示出了左亭衣莫名的怒火。
去不去三字,卻另有含義!
想到這極有可能是丁香最後一次機會了,不管怎樣,她說什麼也要賭一把!
她棄馬上了馬車,馬車速度極快的疾馳,可是,卻不怎麼感覺到顛簸,這點倒真是出乎沈依依的意料。
而進入馬車後,她這才發現,馬車比她想象中的要大。
最裡面是以錦緞鋪就的睡塌,白色的上等皮毛,一看就感覺又軟又暖。車裡有四盞仙鶴形狀的銅燈,讓整個馬車看上去寬敞而明亮。
而在馬車中間,有一紫檀木的茶几。
寬大的桌面上乾淨整齊的擺放着筆墨紙硯文房四寶,而在最桌子最左角放着一疊書冊,那些書冊好像經常被人翻閱,沈依依掃了一眼,發現是些兵書等。
而她的目光卻被右側擺放的一疊冊子所吸引。
這些冊子是用明黃色的錦緞包裹封皮,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些可是王公大臣撰寫,只有皇帝纔有資格翻閱的奏疏!
可是現在這些奏疏卻在左亭衣這裡出現。
筆架上擱着一隻玉管狼毫筆,筆尖處呈現紅色,硯臺裡的竟然的硃紅色的硃砂墨!
而此刻左亭衣正認真翻閱着這些奏疏,時不時提筆在奏疏圈畫着,御筆硃批!
沈依依驚悚的發現一個事實,左亭衣竟然做的是,皇帝纔有資格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