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慢一些!”
一輛素淡的青布馬車停在一座大宅院前,趕車的小廝青衣小帽,乾淨整齊,那白淨臉龐上掛着淡淡笑容,一舉一動都顯的很合時宜,不帶一絲張狂。
小廝從車轅旁拿下一個長條凳子下放到車下,青布簾子挑起,一個穿秋香色衣衫,紮了水紅腰帶的丫頭踩着凳子下了馬車。
丫頭一下車,便回身去挽着車內另一個清麗非凡的女子下車。
大宅院大門打開,一個十五六歲穿綠衣的少女帶着幾個丫頭迎出門外。
先前車內下來的小姐穿了嫩紅撒花衫子,底下一水的白色百摺裙,臉上帶着微微笑容,就往那裡一站,渾身氣度就讓人不能忽視。
迎出門來的女子一笑,幾步上前,爽朗道:“小姐可是來了,讓我好等。”
嫩紅衣衫的小姐也笑了笑:“你哪裡知道我們家,出來一趟不是很方便,倒勞你久侯了。”
說着話,嫩紅衣衫的小姐挽了綠衣少女進門,一邊走一邊說笑。
走了一段路,小姐回頭,對她身後丫頭笑道:“畫眉,今兒帶了你來,你可要好好問問餘大小姐,到底她們的把戲是怎麼玩的,自從中秋宴之後,你不是一直記掛着麼。”
一句話,拉近了和那個綠衣衫的餘小姐的距離。
餘小姐一聽,倒也笑了:“孟小姐這話說的,便是人問起,我也是不知道的,你也知道我纔來長安不久。哪裡摸得透這裡邊的門道,要想弄明白,還要問我父親,不過,想來父親也是不會告訴你們的。”
說着話,餘小姐掩嘴而笑。
那嫩紅衣衫的女子自然是孟月嬋了,她見餘元娘笑的開懷,便也輕鬆了一口氣,心說餘班主是個有福氣的,看起來。這個餘元娘性子爽利,又是個有眼力的女子,並不像是鄉下村婦,倒像買賣場上磨練出來的,餘班主有這樣的女兒繼承家業。以後何愁餘家不興?
餘元娘笑了一回,直拉着月嬋匆匆往前走。
月嬋抽冷子打量餘家,便發現這餘府佔地寬廣。卻沒有多少亭臺樓閣,一路上見到的房屋都是青磚灰瓦,看起來結實耐用,卻也大氣。和孟家的雕樑畫棟比起來,多了許多粗獷之氣。
又走了一路。轉過一個彎,就看到一個石雕的影壁,那影壁雕刻的很精緻,上面倒是雕了許多的猛獸圖案,全都是浮雕造型,可見這石匠的功底深厚。
過了影壁,就是一座小巧院落,院中間是一座二層磚雕小樓,比先前所見的房屋精細了許多,上面也有一些彩繪圖案。
小樓座北朝南。東西面向都有廂房,樓前種了一棵常見的榆樹,那榆樹長勢很好。樹冠很寬大,幾乎把小樓遮住。
餘元娘拉着月嬋進了院。緊走幾步,到了一樓的小花廳內,她喚了丫頭擺了茶點上來,便揮手讓丫頭們退了下去。
月嬋瞧着餘元娘怕是有話要和她講,便也笑着讓畫眉下去尋丫頭們玩。
等屋內就剩下餘元娘和月嬋兩個人了,餘元娘這才止了笑容,瞧着月嬋,有些爲難的說道:“大小姐對元娘恩同再造,元娘先謝過大小姐的救命之恩。”
說着話,餘元娘就要去拜謝月嬋。
這倒把月嬋嚇了一跳,趕緊起身扶住元娘:“這可使不得,我並沒有做什麼,只稍微提點了一下餘班主。”
餘元娘苦笑一下,順勢站了起來:“你這話我如何不知道,不過是我不想深說罷了,提點一下又豈是那麼容易的,爲什麼別人都提點不起來,偏巧你竟知道了這事情,再者說了,你知道了,便是不說,也沒有什麼,我與你也不認識,提與不提,與我來說事關性命,與你來說,根本就不值得什麼。”
說話間,餘元娘竟是掉了兩眼淚來:“別看我只是個鄉下村姑,可自小也是見識過事情的,什麼事,心裡自然也有個譜。”
月嬋沒想到餘元娘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趕緊擺擺手:“快別說了,我要知道今兒來你說這些,且哭了起來,說什麼我都是不來的,趕緊擦擦淚吧,這也是你我的緣法,你父親既然尋着了你,以後你就好好的過活,我瞧餘班主也是疼你的,對你自也不差。”
餘元娘低頭:“父親待我自然是好的。”
說着話,她擡頭有些羞澀的笑了笑:“讓你見笑了,實在是我之前過的日子苦了些,若不是父親正好找到我,說不得命都沒了。”
月嬋有些疑惑,卻見餘元娘不避諱的當着她的面把袖子挽了起來,細瘦的胳膊上顯出許多青紫痕跡來,一道道,一條條,均顯示出這個開朗清秀的女孩之前遭受的是怎樣的苦難。
月嬋想也明白的,餘元孃親娘沒的早,她跟着後爹後孃,怎麼可能過的好?這傷痕怕就是後孃打的,也難爲她一個女孩子怎麼受得了。
想到這裡,月嬋倒也慶幸起來,這人和人是不能比的,她之前覺得她過的就很苦了,和元娘一比,她倒是幸運很多呢,雖然是後孃,卻也有親爹,而且,劉梅就是再狠毒,也要顧忌顏面,絕不敢正大光明的去打她。
嘆息一聲,月嬋幫元娘把袖子放下來,垂眉道:“倒是苦了你了,我也知道的,自來後孃跟前都不好過,卻沒想到你受了這樣大的苦楚。”
元娘把袖子撫好,拿帕子擦乾淨了淚,竟是又掛上一臉笑容來,月嬋瞧了,也驚歎這個女子不尋常,心志堅強的無人能敵。
元娘把案上點心推讓出來,讓月嬋嚐了嚐。
這餘家的點心倒是做的不錯,清淡爽口,月嬋連吃了兩塊才罷,想着餘班主好容易尋到親生女兒。元娘又吃了那麼多苦,餘班主知道了,不定怎麼心疼呢,這會兒怕是得好好的捧着供着了,這點心也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勁才弄來給元娘享用的。
一時間,月嬋倒也有些嫉慕元娘有個好父親,一心一意的對待她。
兩個人又說笑了一回,元娘喝了口茶,這才猶豫着開口:“今次請孟小姐來,是有事情要求您的。孟小姐且放心,這事情並不讓你爲難,若是你答應了,不管辦得到辦不到,元娘都必備厚禮謝之。”
月嬋和元娘說了這麼一會兒子話。心裡卻加的因惑不解起來,這個元娘越瞧越是不簡單,不管是行事作風。還是說話,都不露一點粗俗,瞧起來,竟像是大家族培養出來的閨秀。真的很難想象鄉下怎麼就出了這麼一個鐘靈俊秀的人兒。
雖然不知道元娘會求她什麼事情,不過。既然人家開了口,月嬋也不妨聽上一聽。
“餘小姐請講。”月嬋笑了起來。
元娘眼中閃過一絲爲難來,不過還是痛快的把事情講了出來。
原來,元娘這次請月嬋來,竟是替她弟弟打算的。
當年,元孃的母親帶着元娘出嫁他鄉,元娘一歲左右的時候,又懷了胎,給元娘生了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元娘這個弟弟和她也親近。後來元孃的母親死後,也是這姐弟倆相依爲命討生活的。
元娘苦命,後爹後孃整天責打。她弟弟倒還好,畢竟是那個男人親生的。總是不能苛待的,元娘沒飯吃的時候,都是她弟弟偷了食物給她,捱打的時候,也是她弟弟求情,而且晚上還經常幫她做活,姐弟倆感情很深厚的。
直到後來,那後孃生了兒子,元孃的後爹待他們姐弟更加不耐起來,有一次還差點讓後孃害了她弟弟的性命。
自那以後,姐弟倆徹底的對那個家死了心,一直相互扶持着活到現在。
當餘班主找到元孃的時候,元娘不放心弟弟,便求了餘班主把他也帶到長安來。
餘班主爲了女兒高興,又想着沒有兒子,就把元孃的弟弟當親兒子接了來。
不過,元孃的弟弟很聰明,當初也是上過學堂的,一心想要考科舉做官,餘班主怕他的身份帶累了元娘弟弟,便沒有把他過繼過來,而是在餘府外邊另買了房子給他住,供應他的起居飲食。
元娘找月嬋來,便是想讓月嬋求情出面,幫她弟弟柳元生找個好學堂,尋個好先生,好讓柳元生科舉的路上走的容易一些,以後也能出息一些。
月嬋聽完元孃的話,也止不住嘆息,心道元娘這一片心倒也能理解,都是爲了弟弟的苦心啊,這個忙,看起來她是要幫的。
皺了皺眉頭,月嬋琢磨着,這事情是不能找孟之文幫忙的,孟之文的性子,要是知道她幫商戶人家,怕會給她沒臉的,孟皓宇年紀還小,沒有人脈,怕也不成,那……
元娘看月嬋一臉爲難的樣子,也知道這件事情不好辦。
餘班主雖然有錢,可身份地位很低,在真正的達官貴人眼裡是被人瞧不起的。
這樣的人家出來,雖然柳元生沒有和餘班主太過親近,可是,有心的人也知道將來必是要親近的,又怎麼會願意幫忙呢。
一時心急,餘元娘大聲道:“孟小姐,我們不會讓你白幫忙的,我有重禮籌謝。”
說話間,餘元娘從袖口裡抽出一本書來遞到月嬋面前:“這是我娘留下來的,實話說了吧,我娘是前朝貴人之後,這書裡記載了一樣已經失傳的織錦法子,孟小姐見多識廣,想必也聽說過淨紋吧……”
“淨紋?”月嬋驚呼,猛的站起來,一臉喜色的拿起書來翻看。
她又怎麼不知道淨紋呢,那是前朝一個得寵的貴妃創出來的織綿紋樣,那貴妃名中有個淨字,所以,這紋樣也稱爲淨紋,淨紋所織布匹美觀大方,而且花色繁多,幾乎各種圖案都能織出來。
只是後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這淨紋失傳了,如今,人們也只是聽說,根本不曾看到過一絲一毫淨紋的布匹。
這淨紋要是織將出來,會造成怎樣的鬨動,月嬋不是傻子,想想也是明白的。
她翻了幾眼書,立馬就明白了這書本的價值,一臉喜色的瞧向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