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兩個疑惑在第二天都有了答案。
那天上午,章景淳以探病爲由來春熙宮覲見太后,送了一隻產自長白山的千年人蔘和雪蛤、銀耳等補品。因爲章景淳曾爲了我的事長途跋涉去西京,差點葬身水底,故太后另眼相看,親自出來接待。要不然,一般的大臣她是不見的,其他皇室宗親和權貴夫人,也只是選擇性地見見,而且會客地點多半就在她的臥室。
據太后說,章景淳問完病後,就期期艾艾地把話題引到我的婚事上。
太后馬上表明,我這趟出宮,在外面受了許多罪,需要一段時間調養,她自己的身體也不大好,暫時不想操心這些事。再說朝廷正全力賑災,也不是張羅女兒婚事的時候。
當時章景淳笑着說了一句:“可是微臣聽說公主已經跟鎮東戍守使祁雲海將軍訂婚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太后反問他:“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章景淳回道:“是祁將軍昨晚自己說出來的,他喝多了一點,就在酒席上繪聲繪色地講起了和公主的海棠之約,羨煞了一干旁人,尤其是那些未婚的,哪個不仰慕公主?”
太后笑着說:“你也說他喝多了嘛,喝醉了酒的人,說話當不得真的。”
“太后的意思是,根本就沒這回事?”太后再次打起了太極:“這種兒女情事,只有他們當事人才知道,又不是正式下聘納采的,哀家也只是聽到了一點風聲,可能知道的還沒你多呢。”
章景淳聽太后說還沒正式定親,當場就爲張鈞彥當起了說客,太后這才搞清了他的真正來意,原來是爲張家說親的,前面那些話只是打探虛實。
沒正式定親。海棠之約確有其事又如何?假如這會兒太后親口答應張家,讓對方下聘納采。我就成了張鈞彥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以前的口頭約定根本算不了什麼。
章景淳走後,太后立刻派人把我叫過去商量,我也總算明白了皇上昨晚爲什麼會突然“進犯”。敢情,我的皇帝弟弟吃醋了。以爲我揹着他跟祁雲海私下往來,就想先下手爲強,把生米煮成熟飯。
虧我還以爲是蘭妃出牆的事打擊到了他,其實稍微動動腦筋就知道不可能,蘭妃又不是他地女人,在宮裡就跟客人一樣,愛跟誰跟誰。而且皇上給我的印象,也不是那種會在乎別人眼光地人。不然也不會對我這個嫁過人的姐姐動念。這一點,也許是他慕容家的家風吧,他的父皇,當初何曾在乎過母后的再嫁身份,照樣堂而皇之地讓她當了皇后。
太后看起來也有些爲難:“母后原本以爲這事可以含混一陣子。等祁雲海肅清了琰親王地勢力,再正式回絕他,可是現在朝廷正是倚重他的時候。”
“我明白的,母后。”
這事非同小可,已經不光是兩個人的婚事了。其實皇室成員和權貴之間的婚事,向來不單純,很容易就和政治博弈掛上鉤。這個該死的“海棠之約”更是。它牽扯的,甚至是帝位的更迭,朝廷地安穩與動盪。
如果我這會兒出面否定此事,祁雲海面子丟盡,惱羞成怒之下,會做出什麼事來,造成什麼樣的後果。想想都覺得可怕。
可是我默認。又怕傷了皇上的心,怕他以爲我是個水性揚花的女人。在跟他親密同遊的時候,還跟另一個男人保持私情。
所以,解決這個麻煩地關鍵人物不是祁雲海,而是皇上。只要皇上那裡溝通好了,祁雲海便不成其爲問題,
於是我對太后說:“母后,等會皇上來了,您就跟他說我不舒服,午膳就不過來吃了。”
太后忙伸手試我的體溫:“你哪兒不舒服?”
早上請太醫的事,我特意吩咐下人不許吵到太后那兒去,太醫來的時候都沒走正門,所以太后不知道。
好在我並沒有發燒,所以也沒躲閃,由着她試,嘴裡解釋着:“沒哪兒不舒服,就是有些話想單獨跟皇上談談。”
太后是何等聰明的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但她還是不無擔憂地說:“皇上的性子,就算現在爲了大局着想,不得不妥協,將來塵埃落定後……”
“我會盡最大努力協調好各方面地關係,不讓無辜的人成爲犧牲品。”
太后微微一笑:“這世上哪有無辜的人。”
“母后,您的意思是?”
“皇上對你的心意,瞎子都看得出來,我不相信他完全矇在鼓裡。”
我知道太后說的“他”是指祁雲海,這就讓我納悶了:“既然知道,他又表現得如此忠誠,爲何還跟自己的主子……”搶女人呢?
太后道:“恐怕正是因爲忠心,纔要這麼做地吧。當然,不能否認他是喜歡你地。”
我搖了搖頭說:“如果他存的是這樣地心,就連他是否喜歡我,我都不敢肯定了。”
因爲我跟皇上有姐弟名份,一旦公開兩人的關係,就有的嫌疑。作爲皇上最忠心的臣子,祁雲海決定自己迎娶我,讓我這個“禍水”從皇上跟前消失。對他來說,這是解決問題的最好的辦法,他得以跟皇室聯姻,皇上也不會因爲我而損了英名。
祁雲海真的喜歡我嗎?曾經我以爲,除了攀龍附鳳的念頭之外,祁雲海對我多少是有點真情的,可是一段敢情中牽扯進了這麼多複雜的因素,感情本身的純度就要大打折扣了。
就像子孝,曾經我也以爲跟他是有真情的,可是經歷了那麼多的波折,再回頭看時,一切都已不復當初的模樣。
這些來來去去的男人,各有各的打算和目的,算起來,唯有皇上對我的心意,纔是真正不摻雜質的。
他無需從這段感情中獲取任何利益,交往本身就是目的。
他只是想和我在一起,哪怕只是吃個兩菜一湯的便飯,一起煮煮茶,看看雪,拉拉二胡,甚至一起上戰場,都覺得安寧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