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雲海的渤陽侯府,不是想象中屬於軍人的那種疏朗闊大作風,而是挺鄉土氣息的。除了兩棟主屋是樓房外,其餘多爲普通的平房,走進去,就像進了農家小院。該種花草的地方種着菜蔬,雞鴨貓狗出沒其間,時聞雞鳴狗吠之聲。
初看到這種情景,新奇之餘,我也有些不解:祁雲海常年鎮守在外,一兩年纔回來一次,他又是流浪兒出身,應該沒什麼家人才對,怎麼府裡好像很多人住一樣?
“祁侯爺的府邸好別緻。”
雖然心有疑惑,我還是由衷地讚歎,我喜歡這種有鄉野氣息的院落。
“都是微臣這些弟弟妹妹的功勞。”祁雲海指着身後圍成翅翼的一大排男男女女。
我粗略數了數,大大小小將近二十個,不是說他是流浪兒嗎?怎麼又有弟弟妹妹。
祁雲海說:“他們都是一些苦孩子,有的是小時候在街上流浪乞食時認識的,有的是征戰途中遇到的孤兒,後來微臣有能力養活他們後,就把他們都接到家裡來了。”
我大爲感動,所有的美德中,首推一個“善”字。祁雲海這種從死人堆裡闖過來的沙場武將,居然有如此的菩薩心腸,這讓我瞬間對我的印象提升了不只一個檔次。
但又出現了一個疑問:渤陽侯府中收養了這麼多孤兒,怎麼外面從沒聽人提起過?朝中大臣有這樣的善舉,應該大肆宣揚纔對。
祁雲海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馬上給我答疑:“他們原來住在老家的,都說故土難離,我平時又不在京城,所以在家鄉買了一所宅子給他們住。這次是因爲我要回京,他們才從老家趕過來,就爲了讓我體會到大家庭的溫暖。”
我越發感動,含笑問他身後的人:“在京城還住得慣嗎?”
幾個半大的孩子羞澀地笑着,只有一個成年男人結結巴巴地回覆:“住……住得慣。”
祁雲海回頭說了一句:“公主問你們話呢,你們應該怎麼作答,我教過你們的吧。”
一陣噗通噗通聲響過,就見一羣人全部跪在地下,戰戰兢兢地說:“是是是,稟公主,我們都住得慣,住得慣。”
我反而尷尬起來,忙伸手說:“都起來吧,站着說話就行了,我也是半年之前從鄉下來的,你們不用怕。”
祁雲海拱手道:“不管從哪裡來的,都掩蓋不了公主金枝玉葉的高貴身份,作爲臣民,該有的禮數不能廢。”
“呃……皇上和琰親王呢?”不想再糾纏在禮數上,我回頭朝皇上離去的方向看了看。
本來是和他一起進府的,剛看完那幾株不開花的桂花樹,他就被琰親王拉到一邊私聊去了。
“他們在前面的海辰樓,公主要過去嗎?”祁雲海問我。
我搖了搖頭:“不用了,琰親王特意把皇上拉走,肯定是有要事相商了,閒雜人等不便打擾。”
祁雲海露出瞭然的笑容:“確實是要事!我們英明神武的琰親王爺,被兩個小小的扶桑美女逼婚,還有比這更讓人心潮起伏、夜不成寐的好事嗎?所以,親王一大早就跑到這裡來恭候聖駕了。我懷疑,他這會兒正痛哭流涕地伏地謝恩呢。”
祁雲海的口才我是見識了的,今日只是更加深了之前的印象。一個流浪兒出身的人,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就混到了封疆大吏的位置,還心地善良,談吐風趣,閒暇時蒔花藝草,風致閒雅,就連相貌身材都是上上選。若不是有皇上和琰親王珠玉在前,我簡直要給他打滿分了。
可是,還是有些什麼地方不對勁。我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就是有着隱隱的怪異感。
農家小院似的房舍應該是讓人安心的地方吧,當時看到的時候我的確有這種感覺。可結合整座府邸的氣氛,還有祁雲海身後那些“弟弟妹妹”臉上的表情,心中不由得疑雲暗生。
“啊,皇上和王爺出來了,看王爺怒衝衝的,難道兩個人吵架了?”祁雲海發出一聲驚呼。
“不會吧。”我違心地說了一句。
祁雲海忙附和道:“應該不會的,雖說是叔侄,到底有君臣之分。”
話雖這樣說,我們還是三步兩腳跑了過去,我跑向皇上,祁雲海跑向琰親王。
我悄悄問皇上:“怎麼啦?琰親王好像臉都氣綠了。”
“要氣也是氣紅吧,怎麼會綠呢。”
“你把王叔氣成那樣,很得意嗎?”說完我咬住自己的嘴脣,兩個人平日相處沒大沒小慣了,到了宮外還不知收斂。他是皇上,我怎麼能用這樣的口氣跟他說話。
他倒不在乎,居然坦白承認道:“是很得意。”
“皇上,你到底跟他說什麼了?”
“沒什麼,還不是爲扶桑公主的事。他想賴給我,我想賴給他,只不過我成功了,他被套了。今天他想把那兩個女人弄來,指望扭轉局勢,被我半路使計哄回去了。不過我估計他還是會派人去接的,所以,我們趕緊回宮吧。”
我嘆息道:“是兩個扶桑美女,又不是牛鬼蛇神,你們幹嘛這麼怕?就像蘭妃,納進宮了又怎樣,你不理她就完了。”
“你不懂的,這裡面學問大呢,我以後再說給你聽。”
“這裡面還有學問?”
“是啊,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快回宮去吧。”
“可是,祁雲海說留我們吃飯的。”
“吃什麼飯啊,回去啦。”
他拽着我就往大門走,祁雲海急忙追過來問:“皇上,您這是要回宮嗎?”
他答:“嗯,公主姐姐有點不舒服,朕帶她回宮讓太醫診治。”
祁雲海望向我:“公主哪裡不舒服?”
“呃……”倉促間,我胡謅了一個理由:“可能是侯爺府中有些罕見的花草我聞不慣,頭有點發暈。”
“下臣該死。”祁雲海慌忙跪倒在地。
“不是你的問題啦,是我自己身體差。”
“好啦,快上車吧。”
皇上扶着我剛走到車邊,跟在祁雲海身後的“弟弟妹妹”隊伍中突然衝出來一個男人,舉着明晃晃的刀子就要刺殺皇上,而背對着他的皇上渾然不覺。
我使盡平生力氣一把推開他,然後身上某處傳來一陣劇痛。
倒下之前我在想:皇上天天裝病沒事,我偶爾裝一次,老天爺就這樣懲罰我,太厚此薄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