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一寸殤35

整整兩天,鳳婧衣都在昏昏沉沉的夢境中,她耳邊總是會聽到孩子的哭聲,可是她怎麼努力去找,卻怎麼也找不到熙熙在哪裡。

只有孩子痛苦的哭聲,一遍一遍地在耳邊,響得她心都在滴血。

“熙熙!”她驚叫着坐起身,從惡夢中驚醒過來。

蕭昱坐在牀邊,心疼地看着她含淚的眼睛,喚道“阿婧……”

“熙熙呢,他在哪裡?他在哪裡?”鳳婧衣慌亂地說着,一掀被子便要下牀去找眇。

“阿婧,熙兒不在了。”蕭昱抱住她,哽咽地說出那個殘忍的事實。

鳳婧衣驚惶地搖頭,眼底的淚奪眶而下,“不是的,我剛剛還聽到他在哭,我剛剛還聽到的,他還在附近,他一定還在附近……”

“沒有,他也沒有在附近,阿婧……鐐”

鳳婧衣僵硬下來,這才發現周圍死寂一片,根本就沒有孩子的哭聲。

蕭昱咬了咬牙,伸手將長命鎖交到她的手裡,說道,“這是熙熙的長命鎖,夏候徹在西山寨撿到送過來的。”

鳳婧衣驚恐地望着他,顫抖地握住手中冰涼的長命鎖,緩緩憶起了西山寨發生的一幕幕……

她的孩子,就在那裡死在了他親生父親的手裡,屍骨無存。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啊……”

難道,自己瞞着那個人將孩子留在身邊,真的是錯了嗎?

蕭昱心疼地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安撫道,“阿婧,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很努力在保護他了。”

他相信,孩子被擄走之時,她是真的不惜一切去保護了,只是情勢所逼,她不得不放了手,要怪只能背後用心險惡設計這一切的幕後兇手。

她對熙熙,本就照顧得少便也牽掛得多,如今母子重逢才短短几日便成永別,這讓她如何接受得了。

鳳婧衣緊緊握着手中的長命鎖,一想到那一幕幕的畫面,滿心都是撕裂的痛楚。

“阿婧,瑞兒還在等着你回去。”蕭昱溫聲道。

所幸,還有一個瑞兒。

鳳婧衣從他懷中起身,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道,“我想去西山寨看看。”

“阿婧……”蕭昱實在不忍心,讓她再去那個讓人傷心的地方。

“即便是要走,我也該去看看。”鳳婧衣哽咽道。

她不能再這樣一直消沉痛心下去,那樣就真的如了傅錦凰的意了,她一定要把她揪出來,親手把她找出來,爲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你先把藥喝了,吃些東西,我讓人準備一下就過去。”蕭昱擡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說道。

鳳婧衣默然點了點頭,接過他端來的藥碗,木然地喝下了滿碗苦澀的藥汁,端起粥一口一口地吃着,吃不出是什麼味道,只是機械一般地自己往嘴裡喂着。

蕭昱起身,讓人準備了一此祭拜用的東西,再回到房內時,鳳婧衣已經自己下牀穿戴好了,回頭望向他道,“走吧。”

兩人出了客棧,上了馬車,蕭昱開口道,“夏候徹昨天把長命鎖送過來就走了,說會找到傅家的人給你一個交待,不過,他應該還不知道孩子的身世。”

鳳婧衣靜靜望着手裡的長命鎖,喃喃道,“或許這就是天意,現在他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

“況青是將信送到原泓手裡的,他應該沒有交給他。”蕭昱坦言道。

“現在,不要再提他好嗎?”鳳婧衣低聲道。

她不想再聽到那個人的名字,起碼現在不想,一聽到她就忍不住會想起西山寨的一切,想起她的熙熙是怎麼在他手裡的。

蕭昱沉默地握住了她的手,沒有再說話。

馬車到了西山下,兩人徒步上了山,西山寨當日的死屍都已經被人處理乾淨,但地上一塊一塊被血浸過的痕跡還殘留着,空氣中都還帶着血腥發臭的難聞氣味。

鳳婧衣徑自尋到山寨最後的崖邊,一揚手將籃子裡的紙錢灑了下去,白色的冥錢漫天飄飛,獨立在崖邊的人背影看起來了更顯悲悽。

她看着看着,顫抖的手一鬆,裝着冥錢的籃子便滾落到了崖下,她腳一軟癱坐在了地上,悲痛地掩面而泣。

從一出生,她就讓他受了苦,她還來不及好好照顧他一天,還來不及聽他開口學說話,就這樣永遠地失去了他。

下面那麼燙,那麼灼人,他掉下去的時候,該有多痛,該有多害怕。

蕭昱看得揪心,上前扶住她,可是這個時候什麼樣安慰的話也都無濟於事,他只能默默地陪着她,陪着她走出這段傷痛。

過了許久,鳳婧衣強迫自己慢慢冷靜下來,望着崖下暗紅涌動的岩漿,說道,“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嗯。”蕭昱應聲道。

但關於政務上的麻煩,卻並沒有向她提起隻字片語。

“你跟我在這裡已經耽誤好多天了,你先回豐都吧,我想先去一趟金陵。”鳳婧衣道。

她不想這件事往鳳景身上想,可是她來大夏的這條線路是隱月樓安排的,隱月樓的人現在也聽他的安排,再一想孩子出生之時他的所做所爲,她不得不做此猜想。

蕭昱沉吟了片刻,道,“前天收到墨嫣的消息,說是在金陵發現了傅錦凰的蹤跡,只是她晚了一步沒有追到人。”

關於傅錦凰曾出入在鳳景身邊的事,他卻不忍點明。

鳳婧衣痛苦咬牙,即便他不說,這一切也是可以料想的到的。

這就是傅錦凰要的,讓她眼看着自己的親生兒子死在他親生父親的手裡,而這一切的幫兇卻又是她的親弟弟,所以她不讓人刺殺她,是要飽嘗這種生不如死的滋味兒。

她也終是如願以償了,但是這一切,她一定會向她討回來,千百倍的討回來。

以往她怎麼對付她,她可以忍下,可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對她身邊的人下手。

“我們先回豐都,回頭我再陪你一起回去吧。”蕭昱勸道。

她這樣一個人回去,他實在不放心。

他當然知道此刻她想到的是什麼,也怪自己當初明明看出鳳景並未知錯,若那時他好好勸了他,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孩子出生之事,鳳景擅自帶走兩個孩子,已經傷透了她的心,如今更與傅家一起做出這樣的事來……

她最疼愛的親弟弟,竟與她的仇人一起害死她的親生骨肉,這要她怎麼辦?

“不用了,我想自己回去,這們我們自己的家事,讓我自己去吧。”鳳婧衣疲憊不堪地說道。

蕭昱無奈嘆了嘆氣,道,“我送你到南唐邊境內,讓墨嫣派人接應你回去。”

鳳婧衣沒有說話,此刻也沒有心思再想其它,算是默認了他的安排。

一行人下了山,還未出嶽州境內,況青便追上來稟報道,“太子殿下,後面一直有幾個人鬼鬼祟祟的跟着。”

蕭昱望了望鳳婧衣,道,“我們加快行程看看,尋機會截下他們。”

鳳婧衣沒有說話,只是默然點了點頭。

一行人快馬加鞭出了嶽州邊境,但一路上後面的人總是不遠不近地跟着,蕭昱吩咐人先行藏進了樹林之中,後面一行人追過來見沒了人,便停在了原地四下尋找。

蕭昱等人趁機從周圍合圍,問道,“一路跟着我們,到底想幹什麼?”

對方知道行跡已經暴露,便也不再隱瞞,爲首一人拱手道,“我等並無惡意,奉皇上之命護送你們離開大夏境內。”

況青仔細瞧了瞧,低聲道,“是夏皇身邊的黑衣衛。”

鳳婧衣沒有吱聲,一掉馬頭先行走開了,只是眼眶止不住地陣陣酸澀難言。

“代本宮和太子妃謝過你們皇上好意,我們自己回去即可,你們不必相送了。”蕭昱道。

他要送的,無非是她而已。

可還有他在,不需要他的人再來護送了。

“我等也是皇命在身,請鴻宣太子不要太過爲難我等,我們送到大夏邊境自然會返回的。”爲首的一名便服黑衣衛道。

聖上離開嶽州之時留下他們下了聖旨,要他們暗中護送他們一行人離開,如今被他們發現了行蹤,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那你們自便吧。”蕭昱說罷,帶着況青等人跟上一馬在前的鳳婧衣離去。

黑衣衛等人只是不遠不近跟在後面,沒有上前去他們一行人交談說話,一直將他們送出了大夏邊境才折返,準備回去覆命。

而此刻,自嶽州離開的夏候徹一行又一次回到了榆城,還是那家行館,還是那個房間。

夏候徹默然坐在那裡,望着那把空蕩蕩的椅子怔怔出神,明明就在幾日之前她還坐在那裡,還在他一伸手就能觸到的地方,誰知道一轉眼竟就這樣的局面。

如果那時候,他留下了她,不擇手段地留下了她,也許就不會有嶽州的悲劇,不會有她那樣的絕望,不會他此刻這般的心痛無奈。

原泓進來看他坐在那裡有些發呆,目光平靜而寂寥,讓人看着有些心疼。

這也不由讓他爲自己隱瞞那封信的事感到有些心虛,不過好在那人沒有看着自己,倒也很快掩飾得了無痕跡,進門尋了椅子坐下,說道。

“傅家和楚王都在冥王教,咱們不可小覷。”

夏候徹回過神來,沉吟了半晌,說道,“你去一趟容弈那裡,跟他一起查一查那孩子出生以來,南唐的可疑跡象。”

若是,自己早些注意到南唐那邊的動靜,也許就會發現什麼,也許就不會這樣被人算計了。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蕭昱說的對,即便他找到了傅家的人,即便他將他們都殺了,那個孩子也活不過來了。

他們之間,也永遠隔起了一道一生都無法逾越的高牆。

原泓端着茶盞,掩去自己一瞬閃爍的目光,道,“你要查什麼?”

“這件事,只怕南唐或者北漢就有冥王教的人,或是有着他們的眼線,否則不可能算計得這麼準。”夏候徹斂目,疲憊地說道。

對方派人將他一步一步誘到了嶽州的西山寨,也將他們一步一步引到了那裡,讓她們親眼看到了那一切,看到他殺了他們的孩子。

可是,她既然是到大夏境內,勢必一定是隱藏行蹤而來的,所以能安排這一切的人,必然對她要走的路線和時間都瞭若指掌,若非是她身邊熟悉的人,不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好,我明天就起程去。”原泓心中暗自鬆了口氣,還以爲他是懷疑了什麼呢。

“還有北漢那邊,派人過去盯緊點。”夏候徹沉聲道。

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蕭昱的反應有些彆扭和奇怪。

若是他的兒子死了,他定是恨不得與仇人拼了命去,可是那個人當時有冷漠,有憤怒,卻並沒有那麼做,是他真的太穩重,還是別的什麼,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只是,他現在更重要的是找到傅家的人算帳,沒時間去理會這些。

“好。”原泓說罷,擱下茶杯起身道,“我交待些事情,一會兒就起程。”

一出了門,不由撫着心口鬆了口氣,在這個人面前說謊還真是個需要膽量的事兒,真不知道鳳婧衣那女人那三年哪來那麼大的膽子,朝夕相處竟然騙了他三年。

金陵,雕樑畫棟,金碧輝煌的皇宮冷清得嚇人。

上清殿內,百官早朝,有臣工正稟報着事情,稟報之後卻半晌不見聖意裁決,擡頭一看龍椅之上的人有些神情恍惚的樣子,彷彿並未聽到他所說的話。

“皇上?”

鳳景回過神來,道,“何事?”

“水患之事,微臣所奏,請皇上恩准。”

“準了,你看着辦吧,沒什麼重要的事就下朝吧。”鳳景有些煩燥地說道。

太監高聲宣到,“退朝!”

衆大臣聞言相互望了望,竊竊私語。

最近皇上不知是怎麼了,上朝也好,召見大臣也好,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鳳景出了上清殿,便前往勤政殿而去,可是對着一桌子堆積如山的摺子,卻還是滿心煩燥不安。

“墨嫣姑娘呢?”

“回皇上,墨姑娘這幾日不在,也沒說去哪裡了。”總管太監回話道。

鳳景煩燥地打開摺子,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已經這麼多天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也不知道。

那個傅先生也從金陵消失得無影無蹤,怎麼找也找不到了。

一向不怎麼多話的黑嫣,那日也不顧君臣關係衝他發了火,說他會害死皇姐的。

可是,他真的並沒有想要害皇姐,他只是不想她再跟大夏有牽扯,只是想他跟夏候徹能斷得乾乾淨淨,如此而已。

他正想着,外面的宮人急急進來說道,“皇上,長公主回來了……”

鳳景扶着桌子站起身,剛繞過書案,外面的人已經如風一般地捲了進來,衝到了他的面前。

“皇姐,你……”話還未說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臉上,頓時間滿口都是血腥味。

“你現在滿意了?我的兒子死在他親生父親的手裡,死在我眼前,屍骨無存,你現在滿意了?”鳳婧衣血絲遍佈的眼睛,淚光閃動,望着眼前的人,有恨,更有痛。

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傷她害她的人,會是她身邊最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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