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淑儀聞言沉默地望向正座之上面目沉冷的男人,欲再出口的辯駁之語在他冰冷的目光中也無聲地嚥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終究也是要敗了,如同剛剛被她所算計被廢的邵皇后一樣的下場。
可是,皇后不是敗在她手上,她也不是敗在蘇妙風手上,她們是輸給了這個絕情冷漠的男人,但凡他的對她們有一絲情份,她們都還有爭駁反轉的餘地。
可是此時此刻,她在他的眼中只看到無邊無際的冷漠,結髮多年的皇后他都能眼睛都不眨的廢棄,更何況是她。
她們費盡心思,爭鬥多年爬到如今的位置,結果所有的一切不過就在他開口一句話就跌落雲泥,真是可悲又可笑燧。
他是非要將參與加害鈺妃的人都一一問罪,只要她牽涉其中了,再多的辯解他也不會相信,他要的不是她們的爭辯,只是一個罪名而已。
邵皇后諷刺地笑了笑,望向她道,“鄭玉嫣,你費盡心思對付了本宮,自己還不是落得一樣的下場。”
鄭淑儀自嘲地笑了笑,淚流滿面地望着眉眼沉鬱的龍顏,咬牙切齒地道,“對,是嬪妾將計就計要綾玉了下了毒,嬪妾和皇后一樣想要鈺妃死,想要她肚子裡的孩子死。榻”
夏候徹目光沉若寒潭,薄脣微啓道,“鄭淑儀,廢。”
就連廢棄的理由,他都懶得再說。
孫平知道聖意已決,擡手召來宮人道,“帶下去。”
皇后不等宮人攙扶便自己站了起來,望向一旁立着的蘇妙風,道,“靜貴嬪,我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一個……就該是你了。”
蘇妙風緊抿着脣,眼睜睜地看着皇后等人被帶出了東暖閣,廣袖裡的手不由攥緊了幾分,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但凡皇上對皇后她們有一點憐惜之情,她們都可再爲自己辯解,甚至有辦法讓自己脫罪,可是這個人的眼神裡已經起了殺意,已經容不得她們再耍花樣。
皇后和鄭淑儀都是在宮裡沉浮多年的人,自是也看明白了他眼底的冷寒,知道自己再爭辯也無法再改變了什麼,索性便這樣認了。
她看着她們被押了出去,緩緩轉頭望向內殿的殿門,這一刻她可以肯定,這一切都與裡面那個人脫不了干係。
雖然她因爲這一場風波喪子至今昏迷不醒,但一種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一直以來在宮中翻覆風雨的幕後黑手,就是她……南唐長公主。
現在,這六宮之中只剩下她了,是否……她的下一個目標就該是她了。
即便她現在已經明瞭這一切,可是任她怎麼提防,她與不會是她對手,不僅是因爲那個人心機太過深沉難測,更因爲……夏候徹的心是偏向她的,這也是她在宮中能一次又一次化險爲夷,一次又一次扳倒對手的王牌。
可是,夏候徹卻直到現在都沒有發現她的真實身份,到底是她隱藏得太好,還是……他早已經被感情矇蔽了雙眼。
不管怎樣都好,她不想成爲她下一個目標,落得皇后她們那樣的下場。
也許,是該爲自己謀劃一下退路了。
“嬪妾告退。”她欠身行了一禮,望了望正座之上的夏候徹,起身離開了東暖閣。
綠袖一直候在殿外,見到她出來連忙迎了上去,“娘娘,你怎麼樣?”
天知道,她看到皇后來鄭淑儀她們都被押出來,生怕再有個什麼意外,她也會牽連進去。
“把那幾個抓住的裕清宮的宮人讓人押着送到東暖閣來交給孫公公吧,事情已經完了。”蘇妙風一邊走,一邊說道。
“這麼快就完了嗎?”綠袖不可置信地道。
自皇上登基便入主中宮的皇后,就這麼一夕之間就被廢棄了,她到現在也難以相信這個事實。
“不過都是皇上一句話的事,還能有多麻煩。”蘇妙風淡淡道。
“若不是娘娘你站出來,只怕鄭淑儀就得逞了,皇上怎麼就沒賞賜主子?”綠袖一邊走一邊抱怨道。
“就算我不站出來,結果也是一樣。”蘇妙風道。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將牽涉其中的人都問罪,又怎麼容得有人狡辯逃脫,就算鄭淑儀一時能巧舌如簧爭辯過去,只要他想查又怎麼可能查出不蛛絲馬跡來。
鄭淑儀的事被查出來,是必然會發生的,只是早晚而已。
再晚,也不會晚過了這今天去。
可是,他這般絕情的對這宮裡的每一個人卻只爲護住他心中所愛的那一個,當他所愛的那一個身份揭曉的那一天,他們之間……又該何去何從?
不過,這一切已經與她無關了,終究她也只是一個局外人而已。
東暖閣,短短一個時辰,中宮皇后和兩位妃嬪接連被廢棄,侍候的宮人更是小心翼翼,宮中的主子做錯了事尚且會落到如此下場,何況他們這些奴才。
夏候徹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久久地沉默着。
“皇上,靜華宮的宮人把毒害墨嫣的幾個宮人押來了,奴才去問過話了,他們確實是得了鄭淑儀的令在墨嫣找綾玉的時候把她擒住帶到冷宮毒害,再拋屍到肖裡的,不過那邊的舊湖比較多,又有太多雜物,屍體是被人捆上了石頭沿下去的,一時之間還沒打撈上來。”孫平進來回話道。
夏候徹緊抿着薄脣點了點頭,道,“你按規矩辦了就是。”
“是。”孫平應了聲,想了想又問道,“那清寧宮和裕清宮那邊……”
“給她賜酒自盡。”夏候徹冷冷道。
這樣蛇蠍心腸的毒婦,留在宮裡也是後患無窮。
“可是邵家和鄭家那邊……”孫平望了望他,欲言又止。
今日是大年初一尚在封印之期,等明日早朝邵家和鄭家又豈會善罷干休。
“朕需要的是替朕替朝廷辦事的官員,不是尋私枉法處處教朕做事的人,話該怎麼跟他們說,你自己知道。”夏候徹道。
如果邵鄭兩家一定要追究此事,除非不要他們的家族前程了,這些人官場滾打多年,只要給他道理了利害,他們又豈會一個犯了事的女兒來與他做對。
“是,奴才知道了。”奴才垂頭應聲道,擡頭望了望她道,“那靳貴嬪……”
皇后和鄭淑儀賜死,靳淑儀卻只是貶爲了庶人,這讓他着實有些不懂。
夏候徹斂目沉默了半晌,說道,“靳家如今也只剩下她了,宗珩一直都是由她照看,你在盛京以外的地方尋處宅子,儘快把她和宗珩秘密送出京去,不要讓朕再看到她。”
“是。”孫平道。
若非皇上心疼尚還年幼的宗少爺,只怕靳貴嬪她也難逃一死。
“還有,派人去一趟金花谷,看看淳于越是否還在那裡。”夏候徹疲憊地說道。
如今她昏迷不醒,太醫已經束手無策,只有設法把他請進宮醫治了。
“奴才昨夜已經派了黑衣衛副統領去了。”孫平道。
他伺候聖駕多年,這點心思還是能揣摩到的。
“你做的很好。”夏候徹點了點頭,說道。
孫平低頭應道,“這是奴才應當的,若是沒什麼事,奴才下去了。”
這麼多焦頭爛額的事,他得一件一件親自去辦,又得忙活好一陣子了。
他知道這會兒聖駕需要安靜,便將侍候的宮人都帶到了殿外,囑咐道,“這些日都給我警醒些,若是觸怒龍顏掉了腦袋,休怪咱家沒提醒你們,沒什麼重要的事就不要在皇上眼前晃,幫着沁芳姑娘好好照應着鈺妃娘娘就是。”
“是,孫總管。”宮人齊齊低聲回道。
許久,夏候徹扶着椅子的扶起身起,站在內殿的帷帳外卻半晌也沒有掀簾進去。
他想她,她想進去看到她。
可是,他又怕看到她那樣毫無生氣地躺在牀上,那樣蒼白而孱弱,彷彿隨時都要從他的世界消失掉一樣。
沁芳起身想要去看看廚房煎的藥好了沒有,一掀帷帳纔看到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的人,連忙垂首道,“皇上,奴婢去看看藥煎好了沒有。
夏候徹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舉步進了帷帳內。
沁芳回頭望了望,驀然間覺得這個一向威儀赫赫的大夏皇帝,背影有些寂寥得心疼。
也許,他是真的因爲她而心痛,可是這一切也正是因爲她將她逼到了這個地步。
她抿了抿脣,悄然離開了。
夏候徹獨自在牀邊坐下,伸手握住她還有些冰涼的手,心疼地給她呵着氣揉着,似是想讓她暖和一點。
“素素,你不知道,朕剛纔有多害怕。”
他一生見慣了血雨腥風,可看到從她身上流下那麼多的血,他怕得整個心都在顫抖。
“朕一直以爲,這世上只有朕不想做的,沒有朕做不到的事,可是素素……爲什麼朕對你就這麼無用,一次又一次讓你受傷,一次又一次沒有保護好咱們的孩子。”他聲音有些沙啞。
她不知道,他連孩子的名字取了數十個了,可是……這個孩子卻在他的身邊夭折了。
他對她說着話,牀上躺着的人卻始終一動也不動。
他將她的手放進被子裡捂着,探手撫了撫她臉龐,道,“素素,你要是累了,朕可以讓你睡,可是……你一定要醒來,好不好?”
然而,她卻始終都沒有迴應他的話。
鳳婧衣做了一個夢,夢裡的一切都與現實的世界截然相反。
夢中的她身在南唐,睜開眼看到芙蓉錦帳,彷彿所有的記憶都是方纔的南柯一夢。
“公主,你醒了。”沁芳帶着宮人進來,端着繡着鸞鳳齊飛的嫁衣,綴滿珠玉的鳳冠。
“沁芳?”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
“公主,時辰不早了,你該換嫁衣了。”沁芳放下東西到牀邊笑語道。
“嫁衣?什麼嫁衣?”她問。
沁芳扶着她從牀上起來,道,“公主怎麼一覺睡糊塗了,今天是你和親到大夏出嫁的日子,耽誤了吉時可是會不吉利的。”
她一邊說着,一邊主招呼了宮人給她換上了嫁衣。
“和親?我爲什麼要嫁給她?”她腦子有些渾渾沌沌的。
沁芳一邊忙活着給她整理衣服,一邊笑語道,“娘娘回大夏省親的時候生下公主,四皇子那時候還抱過剛出生的公主,前年四皇子跟隨靳老夫人來南唐,公主不就與他訂親了嗎,現在他登基爲帝,自然是要迎娶你的。”
“大夏皇帝?誰是大夏皇帝?”她喃喃道。
沁芳聞言,奇怪地望着她,“公主今天怎麼盡說些糊塗話,大夏皇帝除了夏候徹,天下還會有第二個嗎?上個月你去大夏去看望靳老夫人,還是人家還親自把你送到玉霞關,回來幾天都還口口聲聲都是大夏皇帝,你這會兒怎麼一覺睡醒了,倒什麼都忘了?”
“夏候徹?”她喃喃念着這個名字,眼眶不由自主涌出淚來。
“公主怎麼了,這大喜的日子哭了會不吉利的,快擦掉,快擦掉。”沁芳連忙拿着帕子拭去她眼眶滾出的淚,唸叨道,“從回來就一直歡歡喜喜的,怎麼今日到哭起來了?”
“南唐還在嗎?母妃還在嗎?”她說着,提着裙襬便快步朝外面增。
剛衝出宮門便瞧見母妃牽着鳳景過來,瞧見她便沉下臉道,“你這丫頭,這會兒跑出來幹什麼?”
“皇姐,皇姐,你今天好漂亮。”鳳景拉着她的衣袖仰着小臉笑着道。
鳳婧衣望着眼前的兩人,側頭望着周圍雕樑畫棟的南唐皇宮,一切都是完好如初。
難道,她記憶中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境嗎?
可是爲什麼,夢境裡的一切都是那樣真實,真實得讓她一想起都揪心欲碎?
“上官邑呢,上官邑在哪裡?”她望向母妃和鳳景兩人問道。
“誰是上官邑?”毓妃一邊說着,一邊拉着她進殿內,“快點伺候公主梳妝,別誤了吉時?”
於是,她在昏昏沉沉間被沁芳給梳妝戴上了鳳冠,又被帶去參加了南唐冗長的祭祀,最後踏上了和親大夏的送親隊伍。
經歷了一個月的跋涉,南唐的送親隊伍終於到達了大夏盛京,那時候正是春暖花開。
車駕停在了皇城外,紅毯盡頭傳來禮樂聲,沁芳低聲道,“公主,皇上要過來了。”
她望着承天門的方向,心卻莫名地緊了起來,等不及裡面的人出來相迎,便提着裙沿着紅毯朝承天門內奔去。
“公主,公主,使不得。”身後一衆南唐官員被她的舉動嚇得驚惶失措。
這世上,哪有出嫁的女子不等新郎來迎便自己跑過去的,何況跑過去的還是一國公主,還是在無數人觀禮的帝后婚禮上,南唐皇室都顏面掃地了。
她只是想立刻看到他,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個他,可她卻又說不清那個他到底是誰。
她跑得飛快,繡着鸞鳳齊飛的拖尾長長飛揚在她身後綺麗如畫,終於看到一身龍紋朝服的人從承天門內出來,依稀是熟悉的身影。
她奔至到他面前,撩起鳳冠的流蘇,怔怔地望着面容冷峻,眉眼卻透着溫柔的男人。
“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