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帶着東西離開,她斂目靠在牀上,胸口陣陣窒息般的痛楚。
她不敢見那個人,她怕見了他以後自己苦苦支撐的堅強會在他面前崩塌,她怕自己會軟弱的將他當作避風港,卻讓他和更多的人承受原本與他們無關的災難。
她自己的路,終究是要她自己走下去,哪怕遍體鱗傷,哪怕最終是絕望的深淵,她也沒有資格回頭了。
蘇妙風接到去通知的人趕來皇極殿,到了東暖閣外只聽到內侍說鈺妃還在休息,便自己先尋了進來。
一進內殿便看到她閉着眼睛,似是在極力忍耐着什麼燁。
“鈺妹妹?”
鳳婧衣連忙回過神來,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異樣,“蘇姐姐,這麼快就過來了。”
“我在雅風堂也是無事,便早些過來了,也好陪你說說話。”蘇妙風說着,自己在牀邊坐了下來“沁芳呢?怎麼不見她在這裡伺候?渦”
“她去幫我取東西去了。”鳳婧衣淡笑,說着便準備起來。
蘇妙風卻按住了她,道,“你若是不舒服就再躺一會兒吧,剛在外面聽宮人說午膳的時候吐了。”
鳳婧衣還是執意下了牀,披上外袍道,“沒什麼大礙,躺着反而難受。”
她剛起來整理好儀容,孫平便過來了,“奴才給鈺妃娘娘,靜婕妤娘娘請安,那邊都安排妥當了,兩位娘娘是要這會兒過去嗎?”
“不必了,你回書房伺候着去吧,我和蘇姐姐坐一會兒就自己過去了,皇上跟前沒個人伺候着也不方便,你回去吧。”鳳婧衣道。
孫平想了想,躬身道,“那奴才便過去了,若是有事着人來通知奴才一聲。”
鳳婧衣點了點頭。
“皇上現在對你可是上心,還挖空了心思請變戲法的人入宮來逗你開心。”蘇妙風笑語說道。
鳳婧衣淡笑在榻上坐下,他不過是張嘴一句話的事兒,又能費多大的心思。
蘇妙風見她不說話,有些奇怪地望了望她,總覺得她變得有些怪怪的,卻又一時想不出是哪裡的怪了。
兩人坐了不多一會兒,沁芳便從外面回來了,朝着蘇妙風請了安便道,“主子是要現在過去嗎?”
鳳婧衣望了望蘇妙風道,“橫豎也沒什麼事,這會兒過去吧。”
沁芳聞言連忙去幫她取了披風,給她繫上的時候低聲說了句,“東西已經交給楚王了。”
鳳婧衣沒有說話,只是低眉望了她一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兩人剛出了暖閣,便有孫平安排引路的宮人帶她們前往園子。
“今個兒早上去清寧宮請安,傅美人也在那裡,皇后正安頓她到清秋苑住呢。”蘇妙風一邊走,一邊說道。
“皇后娘娘仁慈寬厚,自有她安排的道理吧。”鳳婧衣淡笑言道。
“仁慈寬厚,我可從來沒在她們兩個身上看到過這種東西。”蘇妙風嘲弄地笑了笑,繼續道,“以往兩個人在宮裡明裡暗裡鬥得你死我活,如今倒姐妹情深了。”
“宮裡歷來如此,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鳳婧衣道。
蘇妙風側頭望着她,憂心道,“怕只怕,現在她們的敵人……是你。”
皇帝對她一直專寵,皇后面上不說,心裡又豈是高興的,如今她又有了孩子,她還能坐得住了。
“我?”鳳婧衣無奈地笑了笑,沒有言語。
“你如今有了身孕,若一舉生下來的是個皇子,皇后在這宮中除了個虛名還有什麼,這口氣她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的,你還是小心爲好。”蘇妙風道。
“我知道。”鳳婧衣含笑點了點頭。
“不過,有皇上這般照料,她們便是想動手,只怕也是沒什麼機會的,只要你自己小心別再跟她們牽扯便是了。”蘇妙風笑語說道。
她現在大多是在皇極殿,皇后就是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把手伸到皇極殿來,便是她回素雪園,也一向是夏候徹親自送回去的,可謂保護得滴水不漏。
皇上這般,自然也猜想到宮中會有人對她們母子不利,相信有他在宮裡護着,她也吃不了多大的虧。
皇后只怕也是知道這些的,所以才一直沒有動手,否則她只要隨便讓太醫院的人動動手腳便能除掉這個孩子,但如此一來夏候徹又豈會放過她。
她一直在等幫手,可以幫她除掉這個孩子的幫手,想來傅錦凰如今就是她想要的那個幫手了。
“兩位娘娘,到了。”領路的宮人帶着她們進了園子。
兩人入了座,宮人便吩咐人表演,跟着伺候的宮人也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熱鬧,個個都顯得雀躍不已。
蘇妙風出身高門,自然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雜耍戲法,看得也很是高興。
“你看……”她一側頭叫坐在邊上的人,這才發現坐在邊上的面目平靜得異常。
她靜靜地看着臺上表演的人,卻又彷彿透過這裡看着別的地方。
“主子……”沁芳端了茶遞過,才讓她回過神來。
“這些,不好看嗎?”蘇妙風問道。
“沒有。”鳳婧衣淡笑道。
“可是,你似乎……不怎麼喜歡?”蘇妙風道。
鳳婧衣抿了口茶,望了望臺上還在賣力表演的人,道,“我小時候在南唐也看過,現在看到就是突然有些懷念那個時候了而已。”
她的童年就是在民間,這樣的雜耍戲法幾乎日日都看得到,便也覺得沒有那麼稀奇。
金陵廟會的時候很熱鬧,這樣玩雜耍戲法的人很多,鳳景和素素尤其是喜歡湊這樣的熱鬧,可是如今,當年一起看熱鬧的人要麼死了,要麼生不如死地活着。
那樣簡單快樂的時間,她想永遠都不會再有了。
蘇妙風抿脣,有些不知說什麼好,雖然不知她以前在南唐是什麼樣,不過那個時候應該是很快樂了,如今卻孤零零的剩下了她一個人,也實在讓人可憐。
“好了,繼續看吧。”鳳婧衣擱下茶盞,笑語道。
楚王府,西園。
幾個不速之客的來臨,讓一向沉寂如死水一潭的王府有了幾分生氣。
沐煙一手撐着下巴一臉神往地望向不遠處亭中負手獨立的人,縱然一身風塵仍不失俊美,不似夏候徹那般的冷峻凌厲,更多是一份安寧人心的沉穩雍容,超然不似凡塵中人,更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把你眼珠子收一收,再看也不是你的。”淳于越冷聲哼道。
沐煙不服氣地望向坐在對面的人,道,“姑奶奶就要看,要你管,你就嫉妒人家比你長得好。”
淳于越冷冷地瞥了眼,懶得跟她搭話。
沐煙往那裡看他自然不用管,可恨地坐在他身邊的女人也直勾勾地盯着那邊看。
“你不服氣啊,要不是你長得不如人家,師姐怎麼看他不看你。”沐煙幸災樂禍地笑語道。
青湮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話很多。”
沐煙一手撐着下巴,繼續看着不遠處亭中的人,喃喃嘆道,“你說你和鳳婧衣那女人都這麼暴殄天物,放着這麼一個個好男人都不好好享用,簡直是罪大惡極。”
“除了上官將軍,其它的你可以享用。”青湮平靜說道。
話一說完,坐在邊上的淳于越面色黑沉如鍋底。
沐煙扭頭望了望黑着臉的淳于越,縮了縮脖子道,“我還想多活幾年,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說罷,繼續望向亭子裡的人影。
那個人已經一動不動在那裡站了快兩個時辰了,她知道她看得是皇宮的方向,可是這裡也看不到皇宮那裡啊。
“本來已經夠亂的了,他這個時候還來盛京,是嫌自己命太長,還是嫌我們命太長?”沐煙喃喃道。
夏候徹一天千方百計都想要取他的項上人頭,他這還送上/門來,一旦被發現了哪裡還有活路,一個鳳婧衣已經夠他們操心了,這又來一個麻煩人。
雖然,是個長得很讓人賞心悅目的麻煩。
“讓他見見她也好。”青湮道。
自上官敬出事之後,她沒有再見過鳳婧衣,也不知她現在是個什麼樣,但那天看到到親手殺了卞玉兒之後,她真的很憂心她現在的狀態。
不是,她過得好不好,而是她現在心裡會是在想什麼。
“你說,鳳婧衣那女人會見他嗎?”沐煙道。
不他也真夠膽子大的,竟然趁着交戰之時混在了大夏的軍中進了關,還一路尋到了盛京城來,這若是讓夏候徹知道了,還不氣得鼻子都冒煩了。
“不知道。”青湮道。
如果是以前,她可以肯定地說會見,可是現在她也摸不準那個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蕭昱是昨夜到盛京的,好在公子宸讓人暗中有通知,他們才順利與他接上頭,可是現在他們自己的人安排她與鳳婧衣見面還有難度,只好先帶他來了楚王府找他們的合作伙伴幫忙。
“楚王府的人也太摳了,這個點了都不管飯,我去找點吃的。”沐煙說着,起身自顧自地在王府內找地方覓食去。
可是,天生的方向感差,明明問了廚房是在這個方向,可是轉着轉着廚房沒找到,卻轉進了一座了無人跡的園子。
她煩燥地撓了撓頭,四下望了望,抱怨道,“這麼大個王府,人都死哪去了,問路都沒法問。”
突地裡面不遠處的樓閣裡隱約傳出聲音,她決定還是進去找人問個路,本來就餓了半天找不到廚房,她已經越走越餓了。
她到門外伸手敲了敲門,問道,“有人嗎?”
半晌,裡面沒有人應聲。
沐煙皺了皺眉頭,她明明聽到裡面有人聲,還能聽到裡面的吐息之聲,是個活人怎麼不應一聲的。
“喂,有人嗎?”她又敲了敲門。
可是,裡面的人還是沒有應聲。
“難道是個啞巴?”沐煙咕噥道,說着在門縫朝裡面瞄了瞄。
“沐姑娘!”一名王府的僕人快步跑了過來,頗有些緊張地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哦,我在找廚房,有點走錯了方向。”沐煙有些憂地笑了笑說道。
“廚房在那邊,左轉直走再左轉就到了。”那僕人連忙指了方向說道。
沐煙順着她指的方向望了望,喃喃道,“哦,原來是左轉,剛纔走錯了,謝了。”
說罷,朝着指的方向離開,出了園門在牆邊站了一會兒,聽到了開門的聲音不由伸着脖子瞧了瞧。
而後,聽到裡面隱約傳出有人說話的聲音。
“不是啞巴,那剛纔敲門怎麼不說話。”她道。
隨即,肚子一陣咕咕叫,她也沒什麼心情再去看裡面是什麼人了。
沐煙填飽了肚子,也不忘付了銀兩請廚房那邊的三個人準備一桌吃的,回去的時候又走到了先前的那園子想再去看那樓閣裡住着什麼人時,樓外卻已經多了兩個侍衛。
雖然她有點好奇,但畢竟是在人家地盤,萬一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現在這個時候跟楚王鬧翻了對她們也沒什麼好處。
她回去坐了不多一會兒,楚王夏候淵便已經回府,蕭昱聽到響動便快步趕了過來,還不待對方開口便問道,“她說什麼了?”
楚王望了望他,默然取出了帶回來的東西,“她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蕭昱接過絹布包着的東西,打開看到裡面的古玉不由一震,怔怔地望着手中的東西,怎麼也不敢相信。
“定情信物?”沐煙伸着脖子瞧了瞧,問道。
蕭昱沉默不語,別人不知道,但他自己又怎麼會不明白這背後的意義,這是他在母妃靈前送與她的,如今她還給了他,便是要了斷他們之間的情啊。
阿婧,數十年的情份,你何以忍心……
青湮望了望他的反應,大約也猜到了怎麼回事,朝夏候淵問道,“她還說什麼了?”
楚王搖了搖頭,坦言道,“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讓我把這件東西帶出宮。”
“果然,又一個暴殄天物的惡人。”沐煙在一旁咕噥道。
這麼好的男人,怎麼能忍心傷人家的心呢?
這些人,一個個讓她情何以堪啊。
青湮冷冷掃了她一眼,朝蕭昱道,“你不宜在盛京久留,她現在有她的難處,你還是先回去,一切等她回了南唐再說。”
蕭昱將玉佩緊緊收握在手心,沉默了良久開口道,“無論如何,我也要見她一面。”
“她現在在宮裡,夏候徹又看得緊,不可能讓她出宮來的。”沐煙說道。
“我進宮去見她。”蕭昱決然道。
青湮也有些面色爲難,認真說道,“你進宮見她,免不得便會與夏候徹撞上,或是讓他發現了,不僅是你,連她都有危險。”
蕭昱轉身望向夏候淵,說道,“我扮成王府的僕人跟你進宮,只是要請楚王相助,讓我見到她。”
“她身邊出行都夏候徹的親信跟隨,便是你能見到,也不好說上話。”夏候淵直言道。
“總有辦法的,我已經安排好了,七天之後就能帶她回去,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須見到她商議好計劃。”蕭昱望了望幾人,說道。
雖然他在北寧和白玉關都做了安排,但時間一長難免會讓人識破他不在北漢的秘密,所以他必須速戰速決將她帶回南唐去。
沐煙望了望青湮,嘆道,“現在只怕你想帶她走,她也不一定肯這樣走。”
青湮也隨之說道,“進宮的事,我們會安排,只是她走不走我們便不知道了。”
她相信蕭昱是真心想要來救她走,可是隻要夏候徹一天還在盛京,他們要想走就難如登天,更何況夏候徹知道她懷了身孕,更是處處保護,莫說離開盛京,從宮裡出來都不可能。
即便他真的能把她帶離大夏,夏候徹那樣心高氣傲的人,一旦得知了她就是南唐長公主如何能容忍,卞玉兒慘死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到時候只怕不惜一切也要取她性命,到時候北漢和南唐將面對什麼樣的局面,她難以想象。
不是她們兩個人敵不過夏候徹,而是現在的南唐和北漢國力根本不足以抵抗大夏的鐵騎……
蕭昱誠意頷首,道,“多謝。”
“本王明天入宮再問過她,沒有她的配合,見面的事情很難。”夏候淵道。
“有勞楚王。”青湮道。
沐煙遠遠看到送膳的人過來,連忙道,“好了,有什麼事也等吃完了飯再說吧。”
話音落,王府的僕人已經送了膳食進來,擺了滿滿一桌。
夏候淵剛剛坐上桌準備拿筷子,沐煙笑眯眯地伸出手去,“楚王爺,這桌飯菜我從你家廚房花了錢買的,你要吃的話,付點飯錢。”
“飯錢?”夏候淵失笑。
“出來混的,賺錢都不容易,何況姑娘我還是賣笑錢。”沐煙伸着手道。
夏候淵無奈,朝管家道,“一會兒帶沐姑娘去領銀子。”
沐煙滿意地笑了笑,拿起筷子好心地給對方夾了菜,道,“王爺,您慢用,多吃點,要不要我再陪你喝兩杯。”
夏候淵咳了兩聲,道,“不必了,本王身體不好,不宜飲酒。”
沐煙倒也不強求,由於自己已經吃過了,便百無聊賴地坐在了邊上喝茶,突地想起那園子裡的怪事,便問道,“楚王爺,那個北邊有個園子裡,住了什麼人?”
夏候淵夾菜的動作一滯,聲音微寒,“你進去過?”
“嗯,去廚房的時候走錯了方向,聽到裡面有人聲想敲門問個路的,結果敲了半天也沒有人出聲。”沐煙說着,神秘兮兮地笑道,“難不成,你是金屋藏嬌藏了什麼絕色佳人?”
夏候淵並沒有搭理她的話,自顧自地用着膳。
沐煙瞧着他面色平靜的模樣,便想着自己是不是猜錯了,細細想了想隨即別有深意地笑問道,“這楚王府裡都沒見過一個侍女,難不成……王爺你有什麼特別的愛好?”
夏候淵一口飯噎住了,擡頭望了望她,眸光中有幾分寒意。
“別生氣別生氣,我這個人一向開明的很,就算你真藏了什麼男美人,我也不會笑話你的。”沐煙說着不會笑話,卻是早笑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夏候淵望了望她,懶得與她爭辯什麼,徑自繼續吃着飯。
沐煙一個人坐在邊上,不時瞟他一眼,想象着兩個人男人的斷袖畫面,不由自主的陣陣偷笑。
夏候淵被她異樣的目光盯着,漸漸也沒了胃口,放下碗筷起身道,“本王還有事,你們慢用。”
沐煙卻扯着脖子道,笑着道,“王爺,把你家的美人帶出來給我們認識一下嘛,我支持你們的。”
夏候淵腳步一頓,眼底掠過一絲深冷的寒意,卻又很快舉步離去了。
“沐煙,不要在別人的地方亂走。”青湮望了她一眼,警告道。
誰沒有個不爲人知的秘密,若是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只怕丟了性命都不知道。
雖然夏候淵沒說什麼,但她也感覺到了沐煙方纔問起那個園子裡的人之時,他身上一瞬而起的殺意,雖然隱藏得很好,但她還是感覺到了。
“哦。”沐煙聳聳肩,不再說話。
雖然她並不怎麼喜歡這個師姐,但她說這樣的話,想必也是察覺到了什麼。
她百無聊賴地望向蕭昱,他是在吃飯,可是完全都不看自己夾得是什麼菜,連辣椒都往嘴裡送,吃到嘴裡竟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與其說是在吃飯,不如說只是爲了補充體力而進食。
她晚入隱月樓,從公子宸等人無數次聽到這個人的名字,這個人與鳳婧衣之間的種種,這卻是第一次看到真人。
若非情深刻骨,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冒死來盛京見那個人。
鳳婧衣一直是個幸運的人,縱然她也經歷重重磨難,但還有這樣一個傾心相待的男人,還有公子宸和青湮這樣肝膽相照的朋友……
幾人一道用了晚膳,方纔離開王府去他們在京中落腳的名居。
蕭昱一路都沒怎麼說話,只是默然地摩挲中手中的玉,沒有跟着他們回住處,而是獨自一人走了另一條路。
青湮望了望淳于越和沐煙兩人,道,“你們先回去,我過去看看。”
“你是不是關心過頭了。”淳于越哼道。
“盛京他不熟。”青湮說罷,快步朝着蕭昱走的方向跟去了。
她也沒有追上前去勸說什麼,只是在後面不遠不近的地方跟着,以防會出現什麼意外。
蕭昱沒有去別的地方,只是到了皇宮的宮牆外,伸手撫着冰冷的宮牆不由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他的阿婧,就在這裡面。
青湮沒有走近前去,只是遠遠站在暗處看着,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她深深爲這兩個人而感到惋惜,他們一個龍章鳳姿,一個傾世無雙,原本該是天下最讓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可是,縱他們有萬般能耐,卻也未能敵過命運的森涼。
許久,蕭昱靠着宮牆坐了下來,手握着玉佩抵着脣,似是要在上面尋覓着一絲她的氣息。
“他是要在那裡坐一晚上嗎?”
青湮聞聲回頭一看,才發現沐煙和淳于越兩人也都跟了過來。
“別看我,是他要過來盯着你,以防你紅杏出牆。”沐煙指了指淳于越,說道。
青湮懶得理會她的胡言亂語,嘆了嘆氣道,“她若自己不肯見他,我們做再多怕也是沒用的。”
沐煙伸着脖子望了望坐在宮牆下的人,想了想說道,“不讓她知道不就行了?”
“什麼意思?”青湮望向她問道。
“既然知道她不答應,那就別跟她商量,不是還有沁芳和墨嫣在嗎,跟她們商量不就行了,讓沁芳把她引到能見面的地方,她不想也見到了。”沐煙說道。
青湮凝神想了想,覺得有幾分道理,“看來只有如此了。”
可是,那個不是不想見他,而是不敢見吧。
“對了,鳳婧衣懷孕的事,要怎麼跟他說。”沐煙望了望兩人,小聲道。
“不說。”青湮望了望她,道,“我再去趟楚王府,你在這裡看着。”
沐煙點了點頭,掃了一眼還站在邊上的淳于越道,“你還不走,難不成要在這裡跟我花前月下?”
淳于越忍住毒死她的衝動,轉身跟上了青湮,又往楚王府去。
皇極殿,東暖閣。
蘇妙風看着天色已晚,便起身告別道,“時辰不早了,我就先回靜華宮了,你明日若是再想看,差人去通知我一聲就行了。”
夏候徹應該快回來了,她再留在這裡也是尷尬,不如自己早些回去。
“好。”鳳婧衣起身送她出了門。
“外面外大,你快進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成了。”蘇妙風說罷,帶着綠袖和宮人沿着玉階而下,消失在夜色之中。
鳳婧衣站了一會兒方纔折回殿中,沁芳帶着人在廚房準備晚膳,東暖閣除了伺候的宮人便只剩下她一個人。
原是想關上窗,卻一擡頭又瞧見月色正好,便倚在了窗邊望着月色籠罩下的宮廷。
這個時候,那枚玉佩應該送到了他的手裡。
她知道,他一定會難過,傷心。
可是,她又何嘗想做這樣讓他傷心的事,她相信那個人的心意從未改變過,也相信那個人會爲她而不顧一切,可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就該由她自己走下去。
這是,她欠的,欠那些因她而死的亡靈的。
夏候徹自書房回來,進門瞧見她一個人站在窗邊不由皺起了眉頭,拿過放在榻上的披風裹在她的身上,自她身後環住她道,“夜裡風這裡涼,怎麼還站在窗邊上?”
鳳婧衣回過神來,抿了抿脣道,“月色不錯,就想看看。”
夏候徹低頭在她側臉落下一吻,問道,“下午看那些戲法雜耍,不喜歡?”
“沒有,嬪妾很喜歡。”她宛然笑道。
“是嗎?”夏候徹低眉瞧了瞧她,說道,“朕怎麼沒瞧出你有多喜歡的樣子?”
“只是看着看着,想起了小時候在南唐時看過……”鳳婧衣道。
夏候徹嘆了嘆氣,原是想請進宮來逗她開心的,結果卻又讓她想起了舊事,徒增傷感。
“罷了,朕明日就讓那些人出宮。”
“我還約了蘇姐姐明天一起看呢。”她望了望他,淡笑道。
夏候徹笑了笑,掩上窗牽着她回榻上坐着,說道,“明日下午,朕手頭沒什麼事,到時候陪你一起看。”
“好。”鳳婧衣點了點頭道。
沁芳端着藥進來,朝夏候徹請了安方纔將藥送到她面前,問道,“晚膳好了,現在就傳嗎?”
鳳婧衣端起藥喝了乾淨,接過夏候徹遞到手邊的茶抿了一口,道,“傳吧。”
“太醫來請過脈了嗎?”夏候徹又問道。
“已經來過了。”她點了點頭道。
太醫每天早晚都必然要過來請脈,以確保她和胎兒安然無恙,因着是皇帝親自交待,自然每天一刻也不敢怠慢。
“要不,明天也請皇后和鄭淑儀他們一起看吧,人多熱鬧些?”她道。
夏候徹端着茶抿了一口了,截然拒絕道,“她們出身高門,自地瞧不上這些東西的,不必叫她們。”
“那皇上是嫌棄嬪妾出身小門小戶了?”她微一挑眉道。
夏候徹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她鼻頭,道,“朕何時嫌棄過你了?”
“那嬪妾說請皇后娘娘過來,你還不答應,不就是怕嬪妾出身低微,丟了你的人?”她也想看看邵皇后到底想打什麼主意。
“你現在與清寧宮那些人少來往,你當哪個是安了好心的?”夏候徹道。
他不容許任何威脅到這個孩子的人靠近,便是皇后也一樣。
鳳婧衣見他堅持不願答應,也不好再做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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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又哪裡知道,真正不安好心的又豈止邵皇后。
晚膳她用了沒多少便放了碗筷,夏候徹雖想勸她再多吃些,卻又怕早上那般好心辦壞事,反倒又讓她吐了,便也不硬要她吃了。
沁芳服侍她沐浴出來,夏候徹已經換了一身睡袍躺在牀上,見她出來朝她伸了伸手示意她過去。
“奴婢告退。”沁芳躬身退了出去,合上了帷帳。
鳳婧衣到了牀邊坐下,便被他抱着放到了裡側,隨即被他扯開了衣襟,驚得她不由一縮。
“皇上……”
夏候徹擡眼望了望她,哭笑不得,“你防賊一樣幹什麼?朕只是看看你傷口長好了沒有?”
鳳婧衣抿了抿脣,低頭不語。
他看到已經長起來的傷口,伸手替她攏好了衣襟,笑着將她整個人擁理懷裡抱着,在她臉上親吻道,“朕是真的想要你到不行,可是總還要顧着你肚子裡這個傢伙。”
這個孩子來之不易,他再糊塗,也不能這個時候不知輕重。
鳳婧衣偏了偏頭,道,“困了。”
夏候徹扶着她躺下,習慣性的將人摟在懷中,拍了拍她後背,道,“睡吧。”
鳳婧衣閉上眼睛,卻是了無睡意,聽到身側的人傳出均勻的呼吸,方纔悄然睜開了眼睛。
次日午後,夏候徹果真跟着她和蘇妙風在園子裡看了一下午的雜耍和戲法,心情看起來極爲愉悅。
直到孫平過來稟報,說邊前有軍報回京,他方纔回了皇極殿去。
鳳婧衣兩人坐了一會兒,見時辰不早了,便也準備散了回宮。
“沁芳……”她扭頭一看,才發現站在身後的沁芳竟沒了蹤影。
“回娘娘,沁芳姑姑方纔說有事出去一趟,過一會兒就回來。”伺候的宮人道。
鳳婧衣抿了抿脣,只好和蘇妙風坐着繼續等,過了好一會兒才瞧見她從外面小跑着回來。
“幹什麼去了,怎麼這麼久?”
“奴婢……奴婢這兩日肚子不好。”沁芳道。
鳳婧衣奇怪地望了望她,總覺得她說話的神情有些異樣,只是道,“一會兒回去讓太醫給你看看。”
“謝娘娘。”她說着,不由暗自鬆了一口氣。
“時辰不早了,回去吧。”鳳婧衣起身道。
蘇妙風沒有同她再去皇極殿,在園中便與她道了別離去。
沁芳吩咐了宮人回皇極殿準備晚膳,給她煎藥,自己扶着她走了一段,突地道,“呀,我的荷包怎麼不見了?”
鳳婧衣停下腳步,在周圍望了望,“哪個荷包?”
“就是以前沁雪送我的那個。”沁芳說着,四下張望尋找着。
“我叫人幫你一起找找。”鳳婧衣道。
沁芳想了想說道,“興許是方纔落在園子北角那邊了,那會兒在海棠花林子絆了一下,應該是落在那裡了。”
“我陪你過去看看吧,若是找不着,再叫人一起過來找。”鳳婧衣道。
既然是沁雪留給她的,自然是珍貴的遺物。
兩人一路尋到了北角的海棠林,可是林子也不小,兩人只得分開尋找。
她進林子正找着,背後突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無比的聲音。
“阿婧。”
——
先更一萬,後面還有一萬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