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凜然的肅靜,正座之上一身玄色龍袍的年輕帝王神色漸漸森冷下來,眸光鋒銳如刀地望着侍衛捧着的盒子,全然沒有了方纔面對妃嬪的溫柔和善之色,隱帶起一陣肅殺之氣,讓人不寒而慄。
許久,許久之後。
“南唐皇帝,鳳景。”夏候徹冷冷地重複着這個名字,每一聲都帶着斷金碎玉的殺意。
他們還真是了不得,上官邑和南唐長公主都在他手裡幾度死裡逃生,如今連這南唐皇帝竟然也被他逃過了一劫,真是了不得。
“那便跟朕說說,這個了不得的南唐皇帝怎麼就在七天之內連破了兩城。”夏候徹沉聲問道櫟。
那侍衛俯首跪着,回憶起在金陵的狀況,緩緩說道,“方將軍帶着我們護送上官大人回金陵安葬,辦完事準備離開的時候,方將軍說金陵城裡的人有些可疑便要多留幾日打探,而不到三天南唐皇帝不知道從哪裡帶着數萬的兵馬包圍了金陵城,方將軍欲帶着兵馬守城不想城中竟還有南唐皇帝的內應與他裡應外合,加上這些金陵百姓亦對大唐不滿,一見南唐皇帝帶兵回來,便也紛紛起應,方將軍深知事情嚴重便帶着我們殺出重圍準備回京,結果纔到葉州的時候又被他們的第二路兵馬所截,南唐皇帝帶着一隻極通靈性的白虎和巨蟒,加之身邊還有一羣神秘高手,我等便在葉州落入了敵軍之手。”
說到此處,他不由激動起來,撐着地上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南唐皇帝說,皇上取了他南唐長公主的人頭,他便先取了大夏大將軍的人頭,他日……定揮兵盛京,取皇上的人頭以祭南唐的無數亡靈,然後……”那侍衛跪在那裡,因爲憤怒而整個人都在發抖,“他們確下了方將軍的頭顱,讓屬下送回盛京帶給皇上一句話。袱”
夏候徹斂目,沉聲道,“說!”
“南唐皇帝鳳景,必奪回南唐每一寸國土,與大夏誓不兩立,不共戴天。”
他很難想象,那是十五六歲的孩子說出來的話。
“好!”夏候徹重重地點了點頭,怒然道,“朕倒要看看,他能從朕手裡逃一回,還能有幾條命逃第二回!”
說着,凝聚內力的一掌重重擊在桌面,桌子連帶桌上的東西都頃刻間化爲碎屑,讓一殿的侍從都驚得一個寒顫,膽小的當即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死了一個南唐長公主,卻又出來一個南唐皇帝,還殺了皇帝一直深爲倚仗的武將,南唐與大夏的仇怨,真的是越結越深了。
內殿之中,沁芳也驚出一身冷汗,緊張地望向站在簾子後的鳳婧衣,哆嗦着脣道,“主子……”
鳳婧衣抿着脣輕步回到榻邊坐下,想來鳳景是聽到了南唐長公主在盛京被處以腰斬之刑,斷了頭顱掛在承天門上,以爲死的人是她,才衝動之下回了金陵召集了南唐舊部與大夏開戰。
畢竟,能號令南唐舊部軍隊的人除了她,便只有鳳景。
只怕,當時兵臨城下,公子宸也無法阻止纔不得不相助於他奪下金陵,與大夏的軍隊展開交戰。
這一切與她所計劃的還相差幾個月,別的倒是不怕,只是擔心鳳景。
他畢竟只有十五歲,而且從來沒有上陣打仗的經歷,一時突擊還能擊敗大夏的軍隊,以後若真是硬碰硬的交戰,她只怕他會不是對手。
畢竟,大夏軍中的武將大多都是些縱橫沙場的老手,並不是那麼好對付,若再加之夏候徹的後方指揮,鳳景和公子宸他們都很難對付。
若是夏候徹再去親臨前線,那情況可就更糟糕了,她必須設法要把他絆在盛京城才行,至於那些交手的武將,相信有隱月樓的人相助,鳳景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麻煩。
不過,鳳景真的是長大了,以前只會躲在他們身後的小屁孩子,如今竟然敢膽大到揮軍開戰,挑釁大夏皇帝。
想到這裡,她不由勾脣笑了笑,眼裡也有了幾分異樣的神采,相信這會兒他應該已經知道了她還沒死。
這臭小子,做事這麼不用腦子,回去真是該揍他一頓纔好。
沁芳看着她眉宇間的笑意,又不由暗自舒了口氣,這麼些天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發自心底的笑意,似乎也是自來到大夏之後的第一次。
突地外面,又傳來內侍稟報的聲音,“皇上,容軍師求見,說有邊關八百里加急軍報!”
夏候徹劍眉微沉,道,“宣!”
話音一落,候在殿外的人已經快步進了殿中,直言道,“北漢太子出兵了,自白玉關到榕城一帶都已經先後與大夏交戰。”
榕城與金陵鄰近,看來這鴻宣太子對南唐還真是有情有義,金陵那邊剛一打起來,他的兵馬便也已經動了,讓大夏在附近的兵馬調度馳援都不行。
“鴻宣太子也坐不住了,朕還沒有去找他,他倒先找上朕了。”夏候徹薄脣勾起一些森冷的笑,哼道。
說着,他伸手接過孫平呈上來的軍報看了看。
“北漢和南唐皇帝這樣下去,怕是要兵合一處對抗大夏,皇上必須儘快決斷纔是。”容弈面目沉沉地道。
如今出來的這南唐小皇帝似乎也是不好對付的,再加上一個皇上的死對頭鴻宣太子,這隻怕是要有得打了。
夏候合上手中的軍報奏摺,一手捏着一下一下地敲擊着另一隻手心,薄脣緊抿着在思量什麼。
這裡氣氛一片緊張,內室之中的主僕兩人又何嘗不是。
鳳婧衣凝神聽着外面的動靜,北漢與大夏的開戰即便不是在如今,也會是在下個月了,如今這般佔取了主動權,倒也是好的。
她最擔心的莫過於隱藏在百鬼密林深處的方湛所帶的兵馬,若是蕭昱發現了還好,若是沒有發現繞到了北漢和南唐的後方,那可就是心腹大患。
“容弈,你即起程前往南寧,調集兵馬發兵北寧城,朕倒要看看鴻宣太子他能顧得了哪一頭,又能救得了哪一邊。”夏候徹沉聲說道。
“那白壁關……”鴻宣太子如今坐陣在白玉關,白壁關那裡只怕纔是最危險的地方。
“那裡自會有人相助,你只管去南寧辦你的事。”夏候徹道。
鳳婧衣知道,他說的相助之人便是百鬼密林的方湛,她得設法阻止百鬼密林裡的滲透到白玉關和南唐境內才行。
容弈擡頭,看他眼中精光爍爍,想來他是已有謀算,便也不再多問一撩官袍單膝跪地道,“臣領旨。”
夏候徹擡手一揮,道,“去吧。”
容弈起身離去,殿中又恢復了沉寂。
半晌,夏候徹起身走近到猶還跪着的侍衛面前,緩緩蹲下身一手按着那盒子上,語聲狠厲,“放心吧,這個仇,朕一定會替你討回來!”
鳳景是嗎?
你先前做了三年的皇帝便亡了國,這一回朕看你這皇帝還能當幾天。
鳳婧衣悄然站在簾子後,透過縫隙瞧着男人的背影,目光平靜而冰冷。
“孫平,着人擬旨,大將軍方潛爲國捐軀,忠心可昭,賜封爲忠義王,大禮厚葬!”夏候徹一字一句說道。
“是。”孫平躬身回話道。
夏候徹蹲在那裡深深斂目沉默了許久,伸手扶起一直跪着的侍衛,道,“你也起來吧!”
那侍衛起身,拱手道,“屬下懇請皇上恩准,容屬下前往彭城,爲方將軍和大夏的數萬英魂報仇雪恨!”
夏候徹拍了拍他肩膀,道,“不必,你下去好好休息吧。”
“皇上……”那人猶不甘心,欲要跪下再求。
夏候徹一把扶住他,沉聲說道,“你回你的黑衣衛報到,前線的戰事自有朕來處置。”
那侍衛不好再做堅持,只得道,“屬下告退。”
說罷,和孫平一起帶着那裝着方潛人頭的盒子退出了偏殿。
夏候徹望了望邊上的宮人,到榻邊坐下望着一地狼藉道,“把這裡收拾了,再準備一桌晚膳吧。”
“是。”宮人們領命,趕緊上前收拾的收拾,去御膳房傳話的傳話。
半晌,鳳婧衣掀開簾子出來,看着坐在榻上面色沉沉的男人,走近喚道,“皇上……”
夏候徹聞聲回過神來望了望她,伸手拉着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御膳已經在重新準備了,你用了午膳好好休息吧,朕先回書房那邊了,晚些再過來。”
說罷,起身便準備離開了。
鳳婧衣起身跪安道,“嬪妾恭送皇上。”
沁芳跟在她身後,面色都被這接二連三的陣仗驚得有些煞白。
鳳婧衣瞧着伺候的宮人都退出去了,開口道,“咱們自己的人還不能用,這幾天楚王應該常進宮來,你設法讓他幫忙傳信給青湮他們,務必儘快將消息傳到公子宸那裡,百鬼密林有埋伏的大夏精兵,很快會混入到白玉關和金陵,一定要儘快,否則來不及阻止了。”
沁芳也深知事情的嚴重,若是耽誤了北漢和南唐便是血流成河死傷無數的局面,連忙道,“奴婢這就去。”
鳳婧衣送她到了殿外,望着天際的風捲雲動,撲面而來的秋風冷冽如刀,卻也冷不過她此刻深寒的眼底。
夏候徹,接下來你要操心的可就不止前線了,我又看你能顧得了哪一邊。
夜裡的時候,到入寢之時夏候徹也沒有過來,只派了宮人過來支會了一聲,說是書房積了摺子要批,要她自己早些安歇。
她倒也沒有過去多問什麼,只是吩咐了宮人準備了夜宵,叫他們到了時辰送過去。
次日,孫平忙活準備方潛大葬之事,於是她便接下了這聖駕跟前奉茶研墨的差事,內侍們也知道這幾天聖心不悅,有鈺昭儀能幫忙接手不用他們伺候在皇帝身邊,他們自然也是樂意的。
這個時候,他們若是一不小心觸怒龍顏,那可都是掉腦袋的下場,但皇上再怎麼樣,也不會對鈺昭儀發多大的脾氣的。
於是,皇極殿上下的奴才一時間,對她可謂關心忠心的可以。
下了早朝,楚王夏候淵和丞相原泓便被召到了書房,鳳婧衣帶着沁芳在書房外的屏風後煮茶,拿着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爐火,耳朵卻仔細聽着裡面的動靜。
夏候徹一邊埋頭批着摺子,一邊問道,“你們這些日查探的結果如何了?”
楚王沒有說話,望了望原泓示意由他來稟報。
原泓沒有推辭,上前將一個卷軸放到了御案之上,道,“皇上請看這個。”
夏候徹擡眼望了望卷軸,擱下珠筆打開一一看了下去,雖然沒有說話,面色卻是越來越陰沉難看了。
卷軸上記載的是朝中官員的一些不爲人知的秘辛,若是貪墨之事,若是瀆職之罪,一樁樁一件件連事情發生的日期都一一說細記錄着。
“這是哪裡來的?”他沉聲問道。
朝中官員有些不規矩的,他也是知道的,但並不這般詳細。
可是朝中若有人握着這個卷軸,就相當於握着朝中大部分臣子的弱點,讓他們不得不爲自己辦事,這樣的結黨營私之事,他能容忍。
“隱月樓。”原泓回道。
外面屏風後煮茶的鳳婧衣盯着爐火,聞言脣角微微勾起了清冷詭譎的弧度。
“隱月樓?”夏候徹沉聲道。
據他所知,隱月樓只是開在盛京一個很大的煙花之地而已。
“是。”原泓一斂平日的玩世不恭之態,神色顯得格外認真,“隱月樓裡的女子個個都是絕色,且多才多藝,這些日微臣與楚王查探之下才知,朝中官員多數都有從這隱月樓裡贖回的妾室,而且都是極其寵愛,於是乎這朝中朝下許多外人不知的事,便在這枕頭邊上告訴了這些不起眼的女子,而這些女子就悄然將這些有價值的情報送回了隱月樓。”
夏候徹砰地一聲將卷軸擱到案上,冷聲哼道,“想不到,朕的朝中還有這等心機的人。”
“隱月樓是朝中一位大人與一個江湖人合夥辦的,表面是個煙花玩樂之地,暗中還是收錢替人行兇的殺手組織,許多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都曾在其中掛名,只要有人出得起價錢,就沒有他們殺不了的人。”原泓說道。
夏候徹薄脣緊緊抿着,低眸盯着卷軸上一個個的名字,咬牙切齒地道,“接着說。
“若非朝中有人庇護,這隱月樓又怎麼會在盛京城成了最大的銷金窟。不過最近隱月樓的兩個主人似乎因爲什麼原因而不合,那合夥的江湖人分了錢財帶走了自己的人,離開了隱月樓,如今掌管隱月樓的人便只有那一個人了。”原泓說道。
“傅啓玉。”夏候徹一字一頓地說道。
書房外,鳳婧衣不動聲色地斟着茶,眼底掠過一絲深冷的笑意。
傅啓玉,傅家的現任家主,皇貴妃傅錦凰的生父。
那就是公子宸創建隱月樓之時找的合夥人,一來是爲了在大夏有人撐腰,二來也是爲了隱月樓離開盛京之時,即便被夏候徹所發覺有人成爲替罪羔羊。
這些年傅家也確實利用隱月樓提供的情報擴展了不少勢力,除掉了不少朝中的對手,如今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抖落了出來,傅家的風光怕也是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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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睡了的,結果半夜餓醒了,填飽了肚子又睡不着,只能無聊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