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長寧怔怔地望着她,半響輕嘆道:“明知不會有結果,你又這是何苦呢……”
金德曼堅定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德曼絕對不會後悔
金德曼的愛意是堅定不移的,也是澎湃火熱的,霎那間,餘長寧心絃竟有些震顫,他仰望繁星閃爍的天空,低喃唸誦道: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爲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低低的聲音迴盪在金德曼的耳邊,她再也忍不住心頭的傷心悲慟,不顧一切地撲入了他的懷中嚶嚶哭泣。
清冷的月色下,兩個人兒緊緊地相擁着,久久也沒有離開。
……
半個月之後,樓船在遼東海港緩緩泊岸了。
遼東之地西起遼水,東至浿水,南至大海,方圓廣袤千餘里,山水蒼莽,冰雪苦寒,人煙稀少。在中原人眼裡,遼東與嶺南是大寒大熱的兩處荒莽之地,然則,便是這苦寒荒莽之地,中原文明卻早早就結結實實地在這裡紮下了根基。
還在殷商時期,這裡便是殷商王族大臣箕子的封地,當時叫做箕子國,周武王滅商,因箕子賢能,大度地保留了箕子國。整個西周數百年,箕子國被中原人喚做“高夷”,也叫做高句麗、高麗、句麗、句驪等,其人民主要是濊貊和扶餘人,後又吸收些靺鞨人,古朝鮮遺民及三韓人,逐漸成爲了現在的高句麗國。
從歷史傳承角度來看,高句麗乃是遊離於中原文明之外的一個地方割據政權,其王室均爲華夏子孫,雖與百濟、新羅相鄰,但彼此間並沒有多大傳承關聯,更與後世的高麗沒有半點關係。
餘長寧一行棄船等岸,身爲歡迎特使的李道宗早就前來碼頭等候,雙方相互引薦之後,李道宗拱手沉聲道:“兩位王上,我大唐天子正駐蹕在蓋牟城內,請跟隨外臣移駕前往
。”
高建武失去國土,目前只得依靠大唐,即便是面對李道宗,依舊謙卑作禮道:“有勞李元帥引領。”
李道宗點點頭,將兩王請上了高車,這才轉頭對餘長寧笑道:“餘元帥戰功卓著滅亡百濟國,實在後生可畏,不如與本官同乘一輛馬車暢談閒聊,不知尊意如何?”
餘長寧哈哈笑道:“王爺之話甚合下官之意,實在求之不得,王爺請。”說罷,兩人相扶登車,鑽入了車廂之中。
隨着護衛將軍一聲令下,馬車磷磷啓動,在千餘騎兵的簇擁下朝着東北方而去。
車廂寬大舒坦,餘長寧和李道宗對面而坐,腳下是火紅的燎爐,倒也溫暖如春。
飲罷一盞熱騰騰的釅茶,餘長寧稍感溫暖,見李道宗一幅準備仔細聆聽的模樣,便微笑着將海戰倭國,以及抵達百濟之後的諸多戰事對他備細說了。
李道宗眉頭一直緊緊地皺起,及至聽完,方纔捋須笑道:“好一招詐死之計,竟騙得百濟在金城折損不少大軍,餘駙馬有此滅國之功,必定可以躋身成爲當世名將了。”
聽他竟讚揚自己爲當世名將,饒是餘長寧的厚臉皮,此刻也忍不住有些臉紅,笑道:“王爺實在太過擡舉長寧了,長寧覺得,主要是幸運成分居多,實在不敢居功自傲。”
李道宗點點頭,喟嘆道:“若非沒有平壤軍攻滅百濟之功,只怕冬日到來之前陛下便會讓我們撤軍了。”
餘長寧聽得心頭一驚,問道:“遼東軍不也戰事順利麼,爲何陛下竟想撤軍?”
李道宗面色變了變,沉聲道:“昔日楊廣傾盡舉國大軍,以百萬雄師三徵高句麗這彈丸小國,然次次鎩羽而歸,我等君臣原先以爲楊廣麾下缺乏將才,不得民心,故此不能獲勝,但現在琢磨,卻是有失偏頗,高句麗偏居遼東易守難攻,其國軍士儘管不善野戰,然而把守城池抵禦進攻卻是不差,想我十餘萬大軍圍攻一個小小的安市城,卻久久不能攻克進退維谷,無奈將戰事拖到了冬季,致使大軍露宿在天寒地凍之中,糧草難以接應保障,若非還有一些存糧,非軍心大亂不可,所以着高句麗,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般羸弱啊
。”
餘長寧沒想到遼東軍的狀況竟是如此窘迫,一時間倏然心驚,問道:“既然情況如此堪憂,那爲何遼東軍還圍攻安市城不退?”
聞言,李道宗嘴角溢出了一絲苦笑,卻不敢將心裡真正的想法對餘長寧說來,在李道宗看來,如今的李世民已經失去了往日的英銳明智,變得有些剛愎自用不納良言,加之平壤軍在三韓之地勢如破竹,最近餘長寧又救出了被困的高句麗王,所以李世民才決定繼續留在遼東征戰,希冀能夠在開春之後攻入平壤。
輕嘆一聲,李道宗說道:“現在安市城乃是橫亙在我軍面前不可逾越的大山,守將楊萬春頗有軍事才能,陛下所想的,乃是請高句麗王親自前去與楊萬春商談,看能否將之招降,解決眼前這個大麻煩。”
餘長寧沉吟了一番,正色說道:“目前淵蓋蘇文已在平壤另立高寶藏爲王,我這岳父如今的地位卻是有些尷尬,不過既然是陛下之命,我相信高句麗王也應該會前去犯險。”
李道宗點點頭,突然又笑道:“本官曾聽軍中將領戲言,說新羅女王金德曼對餘元帥頗有好感,不知是否有此事?”
餘長寧沒料到向來古板嚴肅的李道宗竟會對自己說起男女之事,着實感覺有些意外,乾笑數聲道:“大概是女王不喜新羅男兒,覺得大唐男子看起來更順眼一點吧,呃,王爺,不知陛下是否知道了這件事?”
面對餘長寧如此狡猾的回答,李道宗卻是化作一笑,壓低嗓音回答道:“餘元帥在百濟如此高調,不想引人注目都很難,現在那羣御史抓住你這點痛腳,整日在陛下面前彈劾你,陛下想不知道就難啊!”
餘長寧聞言露出了一個哭笑不得的神情,揚起手掌重重地拍在自己的膝蓋上,冷哼道:“宇文節那老匹夫實在太可惡了,閒得沒事就去陛下面前說我壞話。”
李道宗搖了搖手道:“餘元帥啊,本官與你也算是生死之交,現在不妨說句實話,不遭人妒是庸才,然而木秀於林風必吹之,望你一定慎重慎重。”
餘長寧緩緩地點了點頭,眉頭卻是皺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