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長靜剛想湊上前去看看他寫的是何等內容,卻見他已經寫完將信紙裝入了信封,封上紅漆遞上前來道:“長靜,明日你便幫我將這封信送到房玉珠手中,記住了。”
見二哥如此自信滿滿地與天淵社長叫陣比試文采,餘長靜不由大是振奮,點頭道:“好,二哥放心,我一定將你的戰書送到房姐姐手裡。”
翌日餘長靜起了一個大早,出府急衝衝地向着位於放生池畔的天淵詩社走去。
稟告說明來意之後,一名美豔動人的女執事將她帶入了位於三樓的書房中,剛剛推門而入,便見房玉珠正提着一隻大筆揮墨練字,模樣說不出的認真。
餘長靜站在門口用無比崇敬地眼神看了房玉珠良久,正猶豫要不要開口問好,不料房玉珠已是擡起了螓首淡淡笑道:“原來是餘小妹來了,快請進吧。”
餘長靜笑着走了進來,來到座案前一看,不由有些驚奇道:“咦,這是什麼書體,怎麼從未見過,好漂亮啊。”
房玉珠心頭一驚,急忙拉起一張宣紙輕輕地蓋在字帖之上,笑問道:“餘小妹這麼早過來莫非有事麼?對了,昨天我讓你帶給那人的信,你可有拿給他?”
“當然已經給了。”餘長靜立即輕笑點頭。
“那他當時看見是何表情,可有說過什麼話?”房玉珠蹙着眉頭忍不住好奇詢問。
“好像也沒甚特別的舉動,不過二哥說房姐姐你是在對他示威哩。”
聞言,房玉珠冷冷一哼:“他以爲光憑一幅楹聯便可睥睨天下文人,實在可笑至極,所以我當然要剎剎他的風頭。”
“二哥這人有時就是不知謙遜。”房玉珠頗有同感地點點頭,拿出昨天餘長寧給她的那一封信道:“房姐姐,二哥讓我將這份信帶給你,他在信裡寫了一句千古絕對,說你這次一定對不上來。”
房玉珠不屑一聲冷笑,接過信封拆開一看,然則剛瞄上了一眼,俏臉立即一片血紅。
餘長靜見狀頓時大感奇怪,好奇問道:“房姐姐,二哥他到底是寫的是何千古絕對?我看看行嗎?”
房玉珠纖手將信紙緊緊地裹在手裡,強顏笑道:“這對子實在過於深奧,你看了也是不懂。”
餘長靜滿是失望地點點頭,正欲開口,房玉珠卻已淡淡笑道:“餘小妹,你先坐在這裡品茶,我出去一下就回來。”
“好,房姐姐你先忙你的,我等一陣便是。”
房玉珠輕輕點頭出了書房,嫋嫋婷婷地穿過走廊進了一間空屋,關上房門長吁了一口氣後,將手中那捏得皺巴巴的信紙再次展看,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豁然入眼“一男二女玩三劈,不知四廉五恥六目相視,竟七上八下用九種姿勢,十分大膽。”
房小姐似明非明地想了半天,俏臉早已豔紅無比,捏着信紙的纖手也在微微顫抖着。
這小賊竟出此等下流的對子讓自己作對,當真是可惡至極,不僅侮辱了學問,更絲毫沒有風流才子的翩翩氣度,低俗下流猶如市井無賴,如此不堪入目的字眼真實辱沒學問。
心念及此,房玉珠覺得一股怒氣在心頭來回翻滾,想起餘長寧三番兩次調戲自己,更是氣的不輕,不由萌生了想要收拾他一番的念頭。
悠悠思忖良久,一個絕妙的主意突然涌上了心頭,房玉珠蹙着的眉頭頓時爲之舒緩,臉上也展顏笑開,暗暗道:好,餘長寧,既然你自持文采風流放『蕩』不羈,那麼我這次一定給你好看,讓你在天下文人面前丟盡顏面,哼,等着瞧吧!”
“啊湫……”尚書省內,餘長寧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揉』着鼻尖訕訕笑道:“不知哪家小姐又在想我了,呵呵,房大人,請恕在下失禮。”
房玄齡搖手笑嘆道:“老哥哥面前,這麼講究作甚?對了,那倭國的遣唐使團本是前來學習,正是我們展示大國怏怏氣度的時候,你爲何還要老朽將弘文館的書籍全部收起來,而不讓他們抄錄一本呢?”
餘長寧知道現在完全沒有知識產權的意識,搖手嘆息道:“房大人呵,那些倭國人都是沒有良心的白眼狼,你今天教會了他們大唐先進的文化知識,說不定改天他們便會利用這些學來的知識欺負咱們。”
房玄齡愣怔怔地想了半天,啞然失笑道:“餘兄弟此言當真危言聳聽也!那倭國不過是遠在東海之濱的一個彈丸小國,怎敢前來冒犯天朝威嚴,你一定是多慮啦!”
餘長寧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冷冷道:“房大人,任何時候都不要輕視對手,倭國四面皆海物質貧乏,若有什麼野心一定會打中原大陸的主意,教會了老虎各種本領的貓若非後面藏匿了爬樹的本事,說不定早已被徒弟老虎吃掉,今日的弱國難保千年之後不變成惡虎狠狠地咬上咱們子孫一口,如此一來,你便成了千古罪人了。
房玄齡見他說得煞有其事,不由輕輕一嘆,捋須思忖半天,終於點頭道:“那好,此事老朽盡力而爲,餘駙馬放心便是。”
出了尚書省,餘長寧沿着朱雀大道慢騰騰地踱着步子,注視着街旁熱鬧喧囂的店面,卻生出了不知該去哪裡的感覺。
悠悠思忖片刻,餘長寧心頭一動,暗道:對了,要不去拜訪一下蘇定方,說起來自己當了駙馬之後還未與他見面,此時前去正當其時。
打定主意後,他到街邊店面買了些許禮物,大步赳赳地朝着永安坊走了過去。
到得坊內正值午時,來到蘇定方居住的那間小院,四周依舊是清冷如斯,蕭瑟的秋風帶動飄飛的落葉,平添了幾分落寞之感。
餘長寧上前輕輕地叩了叩房門,不消片刻那扇單薄的木門已是吱呀一聲打開,許久未見的月丫頭探出了腦袋,一見他頓時驚喜高聲道:“咦,餘大哥,竟是你來了,快請快請。”說罷,側身一讓已將他領進了院內。
餘長寧笑『吟』『吟』地問道:“對了,蘇大哥可在家中?”
聞言,月丫頭忽然眼圈一紅,淚水已是不可遏止地滾落了下來,哽咽出聲道:“他病了,正在榻上躺着哩。”
餘長寧驚聲問道:“什麼,蘇大哥生病了,那可有請郎中過來看看?”
“說什麼也不肯請郎中,倔強得像頭牛一般。”
“好,那我去看看他。”餘長寧說罷對着月丫頭點點頭,示意她趕快帶自己前去。
到得東廂一間青磚小屋前,月丫頭推門而入,剛剛踏入屋內,餘長寧便見蘇定方正趟睡在一張破木板搭建的牀榻上,周圍掛着已被油煙薰得發黑的蚊帳,漏了一個大洞的屋頂撒下了一縷陽光,剛好照在了蘇定方蠟黃蒼白的臉膛上。
見狀,餘長寧心頭頓生酸楚,疾步上前走至牀榻邊俯身顫聲道:“蘇大哥,你,沒事吧?”
蘇定方眼皮動了動,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望着餘長寧淡淡笑道:“原來是餘兄弟,哦,不對,現在已是餘駙馬了……”
“什麼狗屁駙馬,蘇大哥,還是餘兄弟叫起親熱一些。”餘長寧用力地捏住了他的雙手,神『色』鄭重無比。
蘇定方笑着點點頭,吩咐月丫頭道:“丫頭,將我扶起來,我要與餘兄弟好好聊聊。”
“蘇大哥,你這樣子還是好好躺下休息吧。”餘長寧急忙拍了拍他的手,轉頭對月丫頭沉聲道,“小妹妹,你快去將郎中請來。”
月丫頭望向蘇定方的眼神有些躊躇,終於還是點頭道:“好,我這就前去,請餘大哥你陪着他。”說罷,轉身疾步出門去了。
“咳,區區小病請什麼郎中啊。”蘇定方無奈地笑了一下,“以前行軍打仗的時候再苦再累也是不怕,有點傷風感冒忍忍就好了,沒想到現在長安過了幾年舒坦日子,身子也嬌貴了起來。”
餘長寧鄭重開口道:“一趾之疾可喪七尺之軀,蘇大哥千萬不要看輕這些小病,還是早請郎中爲妙。”
蘇定方不置可否地一笑,振奮道:“餘兄弟你最近可真是風光無限啊,不僅尚了金枝玉葉的長樂公主,更舉行慈善拍賣會爲朝廷募集了救災銀兩,現在你的大名可是響徹宮廷內外。”
“哎,我這些只是小打小鬧而已,怎能比得上以前蘇大哥你百騎破敵,殺得頡利可汗狼狽逃竄威風。”
“哈哈,數月不見,餘兄弟竟變得謙虛了,看來男人真的只要成家立業便會成熟許多。”
餘長寧見蘇定方臉上已沒了起先那般蒼白,慢慢將他扶起找來一個枕頭墊在他的背上,微笑道:“這樣可否舒坦?”
蘇定方長吁了一口氣,搖手嘆息道:“唉,幾天沒出門,渾身痠軟得沒有力氣,對了,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閒來無事,便來看看蘇大哥,沒想到你竟生病了。”
“可能是前幾夜修訂老師的、那本《衛公兵法》時,受了寒涼,無妨的。”
兩人又談笑片時,一陣腳步聲突然走入院內,月丫頭領着一個白髮蒼蒼的郎中已是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