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破滅
殘陽如血,映照着yin謀家的刀刃,帝王墳冢前的樹下,埋葬了無數的森森白骨,喊殺沖天的戰場上,有着掩蓋不住的孤寡啼哭。
已入秋末,寒意更勝,枯枝、斷河、殘破……軍旗迎風赫赫飄揚,十萬大軍坐鎮龍城,支援着左賢王赫連聖蘭在前線的戰鬥。
此刻,遠離戰場的龍城中,赫連勃正聽着屬下的報告,就在隔了簾子的背後,是假寐的元白棣。
當一個人深愛着另一個人的時候,總會忘記,或者故意忽略對方於自己不利的地方,赫連勃大概就是這樣。
“啓稟單于,左庫拉將軍已帶領兵馬運來了足夠的糧食,有了這些糧食這個冬天的戰我們已佔了一半的勝算!天朝今年復日洪災,元淵開倉賑災,現下雖有兵而無糧定抵不住我們的第一囧囧擊……”
一字一句,全部進了男人的耳中,記在了心裡。
摸着微微抽痛的胸口,元白棣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日,從初秋到秋末,發作的時間間隔是越來越短,赫連勃曾讓大夫給他診斷身體是否有恙,元白棣那時還擔心身體裡的盅毒會被發現,但最後大夫的結論都是氣血貧虛,需要補補,僅此而已。關於“盅毒”一詞,從未提到過。
由此也可知,這毒的厲害了。
雖然喝了不少補氣養血的東西,但身體始終是熬不了太久,或許真應了張肆風那句話——離開了我,你將吐血而亡。
元白棣時常在想,或許下一次發作,就是魂歸之時。
可他還有太多太多未了的心願,未報的仇恨。倘若他死了,他的華兒怎麼辦?他的一生難道就要這麼結束了?
他不是放不開,他可以放開一切仇恨,只要能與最愛最親的人度過最後的時光,他也滿足了,可他不是一個平凡人,也做不了一個平凡人,又何必自欺欺人?
“白棣?”男人的溫聲細語在耳旁響起,伴隨而來的是梳理頭髮的輕撫。
元白棣沒有迴應,假裝睡着,他這假睡的功夫越來越厲害了,有時候不是他在裝睡,而是過度的失血已經讓他經常睏倦難耐,變得越來越嗜睡,這一個變化明眼人能都看到。
“求求你,別睡了。”沉重的聲音飄入元白棣的耳中,赫連勃附身抱住男人,“我真的好怕你一睡不起……”赫連勃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元白棣會變成現在這樣,無論請了多少大夫,依然查不出任何端倪來,可赫連勃明白.元白棣有些話沒有說出來,不肯告訴他。
“白棣……白棣……”輕輕搖了搖,還是沒有什麼反應,聯想可能失去男人的恐慌讓赫連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白棣!”
“你好煩。”一聲不滿的嘟囔出聲,元白棣懶散的轉了轉身子,伸手捏着赫連勃的臉道,“真是存心不讓我休息。”
“呵呵。”一下子笑了起來,赫連勃緊緊抱住了元白棣,輕聲道.“都過了正午了你還睡,我們出去走走。”
“嗯。”點頭而笑,一些話始終只能藏在心裡,終究說不出來。
幾番風華,幾番逝,從春走到了夏,由夏到了秋,冬就在眼前,幾番殘破。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元白棣越來越少的看見赫連聖蘭,後者彷彿漸漸從他視線中消失了,不見了,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一樣。
元白棣總覺得,赫連聖蘭在有意無意的躲着自己,究竟爲了什麼原因.或許是自己當初沒有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但總覺得赫連聖蘭又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拋開那麼繁瑣的世俗元白棣始終覺得赫連聖蘭與赫連勃一樣是個值得深交的人,只是今後再次相遇已成仇敵。
夜晚,寒風吹,月光映照染血鐵衣。
從赫連勃的房間去糧倉有多遠?不遠,很近,近得只要糧倉發生了事情,赫連勃就能立刻發現,在一炷香之內就能趕到並解決問題。
糧食是打戰的根本,沒了吃的,有再多的士兵拉到戰場上也是沒用的,國戰考驗的不僅是雙方的兵力,在雙方兵力相當的時候往往決定於誰能挺到最後,沒了糧食,還打什麼戰?戰場一年,便要一國經過多少年的準備才能耗的起。
沒了糧食,就是拔了匈奴的根。
這一點,元白棣最爲清楚不過。
身旁的男人已經睡的沉,看來那份放了藥的湯很是管用,元白棣拉開赫連勃放在自己腰間的手,在凝視了男人沉睡的臉龐片刻後深深閉上了眼,再睜眼時已是決心已定。
“大蠻子,你恨我一輩子也好,永遠記住我。”元白棣從赫連勃旁邊的衣服裡找出一塊令牌來,穿衣下地,在離開房間的前一刻.俯身落下一吻,帶着脣邊殘存的溫度,走入了寒風凜冽的屋外。
屋外巡邏的人不多,或者說幾乎沒有,元白棣知道赫連勃不想讓他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其實是那個男人怕流言蜚語傷害了自己,赫連勃的溫柔最後成了元白棣夜間行動的掩護。
一路上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的阻攔.但出了一定範圍後漸漸靠近糧倉後,巡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小心的掩護着,男人依靠出衆的行動力悄悄接近着糧倉。
“嗯……該死!男人暗罵一聲.捂住突然發痛的胸口.居然會在這個時候發作……“什麼人?!出來!”元白棣的聲響引起了巡邏人的注意,沒有等巡邏人發現他,元白棣就自己站了出來,強忍着胸口的劇痛,將腰間的令牌亮了出來,謊稱是單于派他出來執行特珠任務。
這麼一說,那些小兵也就不敢多問了,戰爭時期總會有特殊的人執行特珠的任務,而往往這些事情是不能讓小兵們知道的,爲防殺身之禍,巡邏兵們很快離開了,並在元白棣的吩咐下讓周圍一帶的人都去巡邏糧倉外圍。
令牌在手,便是單于之令,誰敢不從?
赫連勃知道後怕是要恨死元白棣了……這點元白棣知道,知道的很清楚,那個男人的野心有多大,爲這場戰爭準備了多少年付出了多少他都知道,而此時此刻最爲被赫連勃信任的他,卻要親手毀滅他的一切。
“唔——”轉身吐出一口鮮血,元白棣用袖子一抹嘴角,心知不能拖下去了,他的計劃並不完善,很快的,就會有發現不對頭的地方……火摺子在手中燃起,翩然落下於曬乾了的糧食之上,瞬間星火成火海。
今夜風很大,大風助火,一燒……便是火光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