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鎏相聽罷額頭一黑,擡眼見天色已然不早,怕再這樣下去會耽擱了圍獵之事。
遂調轉了馬頭,眼睛掃了下馬背後,示意他上馬。
池君夜忽地笑了,硃紅色嘴脣上翹起一絲弧線,陽光折射下的他,皮膚看起來似乎健康了不少!
翻身坐在她後面,從她手中滑過馬繮。
卿鎏相坐在馬背上,被他雙臂結實困住。她身材不低,與身後那人一比,卻硬生生低出了一大截來。
這樣子看上去,更如小鳥依人般偎依在池君夜懷中似的!
她極爲不願按住他的手,“我來駕馬!”
池君夜愣了下,低頭看着那顆黑色小腦袋,驀然笑了笑,“好!”
握住她的手,從新將馬繮放回她手心。
“阿卿,你真好。”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耳畔,帶起絲絲顫慄。
卿鎏相脖子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拉開些許距離,“我只是怕誤了東帝圍獵的時辰。還有……別叫我阿卿!”
阿卿?她表情冷淡,自認還沒有和他親密到那個地步。
池君夜神色一暗,像是被她冷淡的話刺傷了,“妖軍師都可以叫你阿卿……爲什麼……”
握鞭子的手猛然一緊,她眼神一凜,全身罩了層寒氣,“不想讓我突發的好心這麼快到盡頭,最好不要挑釁我!”
池君夜笑容漸漸僵硬了下去,只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下去。
到達山頭時,那邊大臣們正聚在一起說話,捧着自己手中的弓箭試力,相互贊同一句。
“六王爺到——”
衆人循聲望過來,卿鎏相猛的勒住馬,視線矚目,讓她有些不自在。
“下馬!”簡短的朝背後人道。
池君夜笑笑,像是無可奈何,看着人羣簇擁下那突然出現的明黃色身影,含煙琉璃目動了動,翻身下馬。
“兒臣來遲讓父王久等,請父王懲罰!”
將馬交到錦曳手中,卿鎏相混入人羣中看起了熱鬧。
東帝搖頭,拍了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道,“來了便好,快!今日你幾個兄弟都在,過去見個禮。”
“是!”
卿鎏相見沒自己什麼事正準備走人,卻不想被東帝一口叫住,“相爺也來吧,今日……四兒也來了。”
她笑容一僵。
雖說是山間帳篷,畢竟是東帝一行人要住的,再怎麼都寒磣不到哪裡去!
王后一身華貴簡裝坐在主位旁,拉住四公主池玉煙的手,時不時用眼角餘光瞥向卿鎏相這處,每每都引得池玉煙一個大紅臉,嬌媚如花。
卿鎏相自當看見了,老神在在喝着茶,眼觀鼻鼻觀心。挨着坐着的池君夜一面和衆皇子們寒暄着,一面回頭來對她笑笑,弄的她心底愈加煩躁了幾分。
就在卿鎏相坐立不安時,外面正好響起了號角聲,她像是脫弦之弓,幾乎是彈起身,“皇上,圍獵時到!”
東帝意猶未盡的笑了笑,起身,“傳令下去,全場開獵!”
侍衛立即領命下去:“是!”
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錯,取下烙着景字的弓箭,哈哈大笑走出了帳篷。
外面一行大臣們整裝待行等候着。
“今日,衆愛卿就乘興獵物,看看最後誰獵得最多,拍在前面的孤大大有賞!”
“皇上聖明!”一聲高呼後,衆人朝四周散去。
於是一時間人滿爲患的地方頓時間安靜了下來。
男人們都出去獵物了,唯留下一大羣女眷。
四公主見四下無人,腆着臉靠近,低低喚了一聲:“丞相……”
卿鎏相好奇回頭,“公主何事?”
“沒,沒什麼,只是想問問你上次的病好了沒。”
“已經好了,謝公主掛心。”她重重一拱手,用禮儀將兩人的身份距離一下子拉得老遠老遠。
池玉煙心頭一沉,眼底光芒暗了幾分,垂着頭,轉眼間再度揚起笑,問:“丞相今年還是不參與嗎?”
卿鎏相伸出一雙纖細不似男子該有的手臂,笑道:“這雙手若是能獵物,怕是獵戶都要含恨了。”
池玉煙以爲她這是聊以自慰,尤其在看到她嘴角上那笑後,心頭沉了沉,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口氣就喊了出來:“纔不是!”
猝不及防下,卿鎏相被嚇了個正着。低頭不解地看着她那顆不斷下垂的頭顱。
卻聽到低小几乎不可聞的聲音響了起來。“丞相能言善道,善良耿直,少年成才,對於治國之道更是津津樂道,這麼卓越之賢,出現在琉璃已是我朝大幸!丞相,很好。”
卿鎏相驚訝了一刻,那一雙不知何時擡起來勇敢與自己相對的眸子裡是自己清晰的倒影。
丞相……很好。
簡單兩個字,她卻用盡了全身力氣,道盡了一切。
分明是簡單的兩個字,被她認真的表情說出來,彷彿灌鉛一樣,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不來嗎?”一隻手正好拍在她肩膀上,嚇得她條件反射一下子挑開了距離。
卻見去而復返的池君夜不知何時駕着馬出現在她身後,此時正端着淺淺柔和的微笑望下來。
“你不來嗎?”不厭其煩再問了一句。
一道聲音飛快答道:“丞相她不適用弓。”
“是嗎?”池君夜眼神微動,視線掃向那袖中隱着的雙手。
“我……”卿鎏相嘴脣翕動着,深吸了一口氣,強忽略掉身邊那希冀的眼光,對馬上人道:“可否教我?”
片刻愣神後,一雙大掌從上面遞到她面前來,“好!”
幾乎是毫不猶豫,手掌交過去,遞給他。
大掌包裹着她的小手,從來沒有如此真實的感受過手的溫度源源不斷從他掌心傳來,灼燙的似乎除了她的手,還有她的心。
“皇上說的對,既是一國之相,如何能不懂騎射,對不住了四公主!”
池君夜一甩鞭子,馬兒嘶鳴一聲吼,歡騰跑起來。
噠噠馬蹄聲,淹沒了那一地苦澀。
池玉煙黯然轉身,今天是個不錯的天氣,陽光很明朗,那天空中不時翩翩飛舞的蝴蝶在半空中盤旋着,只是她的心卻冰冷了一片,有了涼意。
等到看不見背後人影時卿鎏相一把奪過池君夜手裡的駕駛權,勒住了馬匹。
“你要幹什麼?”
她漫笑着斜了眼,側身下馬。
她漫笑着斜了眼,側身下馬。“我雖央了王爺教我騎射,卻沒央你我共騎一騎!”
池君夜眉心一動,搖頭一笑,“阿卿,利用完了就甩,這可不是外界傳聞的那個寬厚相爺。”
她不以爲意揮揮手,“虛名一場,王爺難道還聽信這個?”
“虛名?……也就是說另外一個傳言也是虛的?”池君夜突然間來了興頭。
“另一個傳言?”她還真不知道竟然會有這麼多關乎自己的傳言,“什麼傳言?”
池君夜輕咳了一聲,低聲道:“有言道,琉璃第一丞相大人年近弱冠卻還不曾動過娶親的念頭,身邊除了一個貼身丫環外,府裡全是男丁,莫不是好男風?”
“一派胡言!”
池君夜像是被她一聲咆哮給嚇住了,神情呆滯,好一會兒纔回過神,有些委屈,又有些無奈,“都道是傳言,阿卿大不必放在心上。……走吧,該開始了!”
將一把弓箭拋到她手中,卿鎏相沒有動用內力,手臂被震得有些發麻。
眼角餘光瞥到池君夜那一臉深意,連忙鬆了力道,那把弓箭筆直地從手上滑落了下去。
池君夜眼底閃過一絲光芒,眼神動了動,最後平靜一片。
撿起弓箭,她故作惱火,“六王爺!我不似你們宮裡人,天生就不是提劍耍槍的料,下次扔兵器的時候先支吾一聲!”
池君夜看着她賭氣走遠的背影,哭笑不得,牽着馬跟在她背後。
“其實,我也沒有習武過,只是這弓,如何都能拿的住吧?”
原本卿鎏相也只是佯怒,這麼一聽倒真怒了。
他這話是在提醒自己是有多麼弱小,竟然連把弓箭都拿不住嗎?
使用了幾分輕功,腳下速度飛快,眨眼間就和背後人拉開了老遠一段距離!
池君夜幾乎是小跑着,一臉緋紅,喘息的叫人:“阿卿,你等等,別走太快了。”
卿鎏相忽的腳步一頓,眼神凜冽,閃出一絲冷光。
這麼一停,正好給了背後人機會,幾步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阿,阿卿,你……你總算,停,停下來……下來了!”
像是意識到她的不對勁,“唔,阿卿,你怎麼了?”
卿鎏相回頭擠出一絲笑,推催着他往回走,“沒事,我忘記叫錦曳備馬了,現在回去取馬!”
“可是,這裡……”不待他說完,就被她推着往回走。
林中安靜無比,風中傳來一聲低淺的沙沙聲,那是踩在落葉上的不安聲。
“阿卿,好像有聲音。”
“風吹葉動聲,快走吧!”她表情凝重,漸漸升起一絲不安。
風,猛地變了聲,呼嘯肅殺,一隻利箭破空而來,嗖的一聲。
卿鎏相還在猶豫着是否該出內力化解,沒想到一道身影已先一步衝出她身前,高大的陰影籠罩着她,爲她做擋。
“哧——”
刀劍如肉的,箭頭的衝擊力帶動着,讓池君夜身影站不住倒退了幾步。
“你……”她瞪大了眼,事情發生的奇快又迅猛,讓她防不勝防,甚至神都沒緩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