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還君故衫(八)

大抔大抔的雪堆子被風吹向養心殿前那條唯一掃淨的路。

六宮燈火通明, 無數的儀仗燈籠,光流一般地朝養心門上涌去,繼而在門前彙集成一個巨大的光陣。

天沒有黑盡, 西邊的天際處還掙扎着一絲殘光。

鄧瑛剛從廠獄回來, 正在東華門上遞牌子, 雪風吹着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天寒地凍, 他的腿傷這兩日正發作得厲害,即便只是在風口站了那麼一會兒,也着實難忍。

“廠臣, 耽擱您了。”

鄧瑛擡手接過自己的牙牌,忽聽雪風裡傳來“關鎖城門!關鎖城門!”的喊聲。一聲高過一聲, 直逼而來。

城門樓上的守衛聽到聲音立即齊聲傳喝——放栓

鄧瑛轉過頭, 厚重的城門被守衛們齊力合攏, 與此同時金吾衛的坐更將軍李達也奔至了東華門前。

“何人此時進宮,拿住, 帶回都督府盤問。”

跟來的金吾衛立即要就要上前拿人。

城門衛忙擋住道:“將軍,是廠臣。”

李達眯了眯眼,這纔看清了雪影后的人,抱拳行禮道:“廠臣恕罪,末將眼拙。”

鄧瑛徑直問道:“爲何此時鎖閉城門。”

李將軍道:“我們是受都督府令封閉四門, 等四門封閉之後, 外面筒子河也要全部戒嚴。

四門提前鎖閉, 護城河戒嚴, 只在京城陷落和皇帝駕崩之時纔會實行。

鄧瑛聽完這句話忙問道:“都督府幾時下的令。”

李達道:“申時。”

鄧瑛道:“養心殿傳喪訊了嗎?”

李達遲疑了一下, “廠臣,我們不敢胡言, 我們接令的時候,尚未聽見告喪,但是各宮的娘娘都過去了,宮外幾位殿下也早入了宮。”

鄧瑛聽完沒有再問,忍着腳上傷疼,冒雪快步朝養心殿行去。

行至半道上,忽然看見李魚迎面奔來,猛地撲跪在鄧瑛腳邊道:“主子……崩了……”

“什麼時候。”

李魚哽咽道:“就將……”

鄧瑛擡頭朝養心門望去,門後燈陣一片沉默,火焰的聲音和雪風的呼嘯聲對抗着,只有人聲還啞在喉嚨裡,期期艾艾地等着哭喪的信號,他彎腰扶起李魚,正要繼續朝前走,忽聽背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鄧廠臣。”

鄧瑛回過頭,見喚他人是張洛。

張洛今日披甲,腰間佩刀,每走一步都將積累雪踩得咯吱作響。

他走到鄧瑛面前站定,也朝門內看了一眼,平聲道:“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說,太后慟哭暈厥,如今養心殿內是皇后帶着皇次子殿下視殮。”

鄧瑛沉默了須臾,問道:“皇長子呢。”

“與嘉易長公主一道,在外跪候。”

“遺詔可出。”

“尚未,司禮監已直言,要到明日纔將遺詔交內閣會議。”

“內閣有人質詢遺詔之事嗎?”

張洛收回望向門內的目光,“暫未有,但遺詔未出,卻由皇次子視殮,此意已經很明顯了。”

“是。”

張洛摁住刀柄,“我先問你,如果今日有人質詢遺詔之事,東廠怎麼做。”

鄧瑛道:“你和我之間需要有一個默契,不論是東廠還是錦衣衛,都冷眼看着,不要動質詢的官員。”

張洛雖然沒有應這一句話,卻背過身去點了點頭。

“張副使。“

鄧瑛喚住他。

張洛停下腳步,擡了一隻手示意他說。

鄧瑛追了他一步問道“你何時起的疑?”

張洛轉身直道:“清波館門前,她罵我不配的時候,我就疑了。”

**

此時,養心門至御道跪滿了嬪妃宗親,以及數位內閣近臣。

養心殿的殿門由內鎖閉,外面的人皆只能看見門戶上透出來的淡淡人影。

司禮監秉筆太監胡襄立在殿前,高聲道:“哭踊——”

一時間殿外哭聲震天。

陳美人等沒有子女的嬪妃,知道逃不過殉葬的命運,無不內心悲悲愴,一個一個捶胸拍地,哭得昏死過去。

內侍們立即上前將這些哭暈了的嬪妃擡走,拖擡之間釵環落了一路。

然而除了這些“情真”的女人之外,其餘的宗親近臣,大多隻有哭聲而難見眼淚。

易琅跪在最前面,一聲不吭,他的姑母嘉易長公主見他不哭,一面抹淚,一面的摟着他的肩道:“殿下,您得哭出來……跟姑姑一道……”

易琅輕輕聳了聳肩,避開了嘉易長公主的手,垂下頭,抿着嘴脣仍舊沒有出聲。

嘉易長公主只得側身看向楊婉,輕道:“你還不快勸殿下。”

楊婉跪在易琅身後,並不能看到看他的面容,卻能看見他垂放在腿邊的手,已經握得指節發白。

她正要出聲,忽從哭聲中切出一個孱啞的聲音:“臣……內閣首輔大臣白煥……請奉陛下遺詔!”

衆人哭聲一頓,紛紛朝白煥看去。

只見白煥拖着病體朝前一路膝行,拼着全身的力氣提高聲音:“臣……內閣首輔大臣白煥……請奉陛下遺詔!臣!內閣首輔大臣白煥請奉陛下遺詔!”

他說完這句話,一口鮮血直嘔於地,頓時化掉了面前的雪。

下跪的官員見首輔嘔血,一下子激憤起來。

楊倫徑直站起身,走到白煥身邊跪下,叩首高聲道:“臣內閣輔臣楊倫,請奉陛下遺詔!”

此話一出,請奉遺詔的聲音立時此起彼伏。

胡襄見此頓時慌了,忙道:“你們愣着幹什麼,還不快閣老擡走。”

殿外的明甲軍剛要上前,卻被覃聞德一把擋下,“殿前擅離職守者,立殺。”

胡襄擡頭看向立在養心門前的鄧瑛,喝道:“鄧瑛,你東廠要反了嗎?張副使……張副使!”

張洛冷道:“覃千戶的話你們沒聽明白,我就再說一次,擅離職守者,立殺!”

胡襄腳下一軟,不禁朝後退了好幾步,“你……你們……”

殿門突然打開,李秉筆從殿內走出,順手扶了一把胡襄,向易琅行禮道:“大殿下,皇后娘娘準殿下入殿視殮。”

說完又揚聲道:“告喪蕉園。”

後面這句話顯然是說給易琅聽的,“蕉園”二字一出,楊婉便看見易琅的身子晃了晃。

他慢慢站起身,拾階上月臺,在殿門前撩袍跪下,叩拜道:“臣朱易琅,曾於君父病榻前失大敬,自知有罪,不敢視殮。”

雪風將這一句話送入衆臣耳中。

白煥撐起身子,張口卻發不出聲音,易琅起身走下臺階,走到白煥面前,屈膝復跪。

衆官員見此,忙跪伏懇勸道:“殿下不可如此啊”

易琅道:“我肯請諸位大人,行哭禮,奉我君父魂歇。”

說完轉身喚楊婉道:“姨母,我們回去換喪衣。”

夜已起更。

楊婉撐着雪傘,跟着易朝承乾宮走,然而走到半道上,易琅卻停下了腳步。楊婉撐着傘蹲下身,“殿下如果想哭,就哭吧,現在可以哭了。”

易琅搖了搖頭,“我想見廠臣。”

“姨母去找他過來。”

“不用,我去見他。”

**

四門鎖閉,楊倫等人皆不能出宮,白玉陽扶着白煥朝內閣直房去了。

楊倫與鄧瑛冒雪立於會極門前。

“老師的身子撐不住了。”

“嗯,明日過了卯時,我遣東廠的廠衛送他出宮,你也一道出去。”

楊倫搖頭道:“我就不走了,老師不在,內閣總得有人在宮裡守着。白玉陽那個爆性,如今也就我還能拉一把。”

鄧瑛笑了笑。

楊倫道:“國喪之日你笑什麼。”

鄧瑛垂頭道:“沒什麼。”

楊倫到也不糾纏,轉話道:“符靈,你覺得陛下有遺詔嗎?”

“有,但是司禮監不會拿出來。”

楊倫接道:“甚至還會寫一道假詔。”

鄧瑛擡起頭道:“不論真假,明日內閣一定會接到遺詔,你們事先議過了嗎?如果陛下傳位於皇次子……”

“駁。”

楊倫吐了一個字。接着又道:“內閣本就有封駁權,雖然這是遺詔,我也可以冒死一試。”

鄧瑛道:“試過之後呢。”

“重新草詔,推立大殿下。”

鄧瑛打斷他道:“如果皇后不準,你也白死了。把內閣留給白尚書,你放得下心嗎?”

楊倫沉默了下來,半晌方道:“你說得對,今日皇后帶皇次子視殮,讓大殿下同我們一道跪在殿外,就這麼一樣,就足以證明,皇后不會允准推立大殿下。”

“所以子兮,封駁遺詔,不是最好的方法。”

楊倫握拳道:“可是要說服皇后談何容易。”

正說着,齊淮陽奔來道:“楊侍郎,白閣老醒了,但值房裡的炭沒了。”

鄧瑛道:“去內東廠搬。”

他說完忽然皺緊了眉,低頭朝自己的腳踝看去。

楊倫道:“怎麼了。”

“沒事,舊年的腳傷。”

楊倫道:“炭還是要燒,婉兒拼了命地給你治傷,你不要把你自己搞得像個囚犯。”

鄧瑛笑了笑,“我沒有。”

“你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

“好了。”

鄧瑛轉過身,“不是跟我鬥嘴的時候,我先回內東廠換喪衣,給老師取炭。”

他說完便朝雪裡走,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楊子兮,你的性命比我的性命重要,封駁之事不要貿然行,讓我再想想。”

“誰說我的命比你重要,你少他X地放屁!”

“好,我放屁。”

鄧瑛說完在雪地裡拱手,“但請你一定慎重,留路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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