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銀沙啄玉(四)

靖和元年的三月。

大明的內閣進行了一次換血, 白煥致仕修養,他的兒子白玉陽升任內閣首輔大臣,楊接掌戶部, 順理成章地成爲了內閣次輔。與此同時, 內廷亦重組司禮監, 鄧瑛任司禮監掌印太監, 兼任東廠提督一職, 同掌監、廠兩個內廷衙門。

鄧瑛變得極其得忙,睡眠也跟着日漸減少。

楊婉拿藥水給他泡腳,鄧瑛常常泡着泡着就靠在牀架上睡着了。

他睡覺睡得很安穩, 儀態端正,哪怕只有一根架木撐着, 也不會東倒西歪, 但卻會微微皺起眉, 楊婉有的時候會忍不住伸手去捋鄧瑛的眉心,他一醒來便會衝着楊婉笑。

在楊婉牀邊, 他全然是個素衣之人。

但在朝廷上,他卻身着官服,人在漩渦。

***

三月漸漸盡。

滿城的繁花開敗,但東林學派的倒閹之聲卻越來越大,且逐漸與督察院的御使們同聲同氣。清波館也因此受到了牽連, 周慕義等人主持編撰再版的《詩律正通》, 纔將將刻印發行, 沒幾日就被憤怒的東林人圈集起來, 一把火焚盡在清波館門口。

楊婉從外面回來, 一下馬車,便看見宋雲輕獨自一個人在門前掃紙灰。

掌櫃和夥計們都立在門前, 想去幫忙又不敢出聲。

楊婉讓夥計過來拿東西,自己走到宋雲輕身旁,彎腰撿起一張沒有燒盡的書紙。

宋雲輕也直起身,低頭對楊婉道:“怕你看了傷心,想趁着你回來趕緊掃了,結果還是讓你看見了。”

楊婉放下書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我回來的時候買了一些堅果,你和姐姐一會兒幫我剝吧。”

宋雲輕見她岔開了話,不禁道:“你不在意啊。”

楊婉笑了笑:“倒是很心疼。”

宋雲輕道:“是啊,讀書人手底下的書,能有什麼過錯。”

楊婉聽完忍不住笑了。

宋雲輕側頭道:“你笑什麼。”

楊婉重複了一遍她剛纔的話,“讀書人手底下的書,能有什麼過錯。這句話細想不得。”

宋雲輕仰起頭嘆了一聲,“也就你,現在還笑得出來。”

楊婉忍回笑,看着夥計們搬東西,一面道:“他們什麼時候過來燒的。”

“今兒一早,你前腳出去,後腳他們就來了。”

“說了什麼嗎?”

“說什麼你就不要問了,對你和督主能有什麼好話,好在後來錦衣衛的人來了,把那些人轟散了。”

楊婉沒再多問,接過宋雲輕手上的掃帚,“你看着他們搬東西,我來掃吧。”

宋雲輕點了點頭,招呼着夥計一道進去了。

楊婉這才握着掃把蹲下身,靜靜地看着那一堆灰燼。

她捨不得用掃帚,索性用手去收攏。

地上的沙礫颳着她的皮膚,有些刺痛。

“用不用我遣人守着你這裡。”

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寒音。

楊婉的手僵了僵,卻沒有擡頭。

“不用,張大人。”

張洛撇刀蹲下身,“燒的是什麼書。”

“《詩律正通》,滁山書院的幾個學生編撰的。”

張洛低頭看着紙灰道:“你是什麼時候學的刻書。”

楊婉擡頭笑了笑,“我以前最想做的就是刻書這一行。”

一個女子說自己想做書刻一行,他下意識地想要批駁她的狂妄,但話到口邊,卻又收住了,反而問了一句:“爲何。”

楊婉有些無奈地笑笑,“因爲自己的寫東西離經叛道,總是刊刻不了。如今我可以有我自己的判斷,刻一些我眼中的好書,可惜又被燒成了這樣。”

張洛道:“你心裡不平。”

楊婉點了點頭,垂下了眼瞼,聲音有些疲倦,“對。文人焚書,卻爲黨爭,而珍重文字的人,卻連著述的資格都沒有。我不服,不論他們怎麼對我,我也會把清波館撐下去。”

這句話揭起了京城文壇的皮,但由於揭皮的人力道太弱,並沒有鮮血淋淋的痛感,旁觀者反而對這個揭皮的人心生厭惡和可憐。

張洛沉默下來,楊婉也沒有再說話,低頭繼續收攏地上的書灰,隨口道:“對了,哥哥送給你的橘子你吃了嗎?”

“沒吃。”

楊婉聽了這句話,不禁笑出了聲,“那一會兒我請你喝一杯茶。”

“不用了,我還有事。”

他說完起身要走。

“張大人。”

楊婉出聲喚住他,張洛站住腳步道:“還有事嗎?”

楊婉起身跟到他面前,“你今日是特意過來查看清波館的吧。”

張洛繃着嘴脣沒有說話。

楊婉仰起頭,“你不說我怎麼道謝。”

張洛低頭道:“我不需要你謝我,巡察京城是北鎮撫司的職責。”

“是。”

楊婉含笑應他的話。

張洛避開她的目光,脖子卻漸漸有些發燙。

“楊婉……”

他試探着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在。”她應着聲,仍然沒有移開目光。

張洛脖子上的青筋悄悄地凸了起來,他不得以側過身子,“如果還有來清波館人鬧事,你可讓人去北鎮撫司找我,如果我不在,也可以尋李校尉。”

楊婉搖了搖頭,“我不想牽扯大人。”

“京城是我轄制之地,你說‘牽扯’二字,不恰當。”

楊婉沒有再推辭,退步向他行了一個禮,“多謝大人。”

張洛低頭看着她行完之一禮,相比四年前楊府初見,她行禮時的態度誠懇了很多,儀態上甚至與那個人有些相似,但本質似乎又不一樣。她並不謙卑,即低垂着頭,也只是在表達謝意,維持修養。

“我不受任何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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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婉直起身,“如果張大人不願受我的謝,那可否與我相交。”

張洛一怔,隨即冷道:“我只‘結交’牢獄中的人。”

“其中有鄧瑛嗎?”

張洛沒有否認。

楊婉續道:“若有一日,我再淪爲階下囚,望大人對待我也像對待鄧瑛那樣。”

“你爲何會淪爲階下囚。”

楊婉仰起頭,“以後的事,誰知道呢。我一直心有不平,也不知道這份不平之心,能被容忍多久。”

張洛沒有再往下我,開口道:“我不與女子結交,且你忘了你曾經說過,我配不上你的喜怒哀樂?”

“我……”

楊婉哽了哽,隨即笑開,“我收回這句話還來得及嗎?”

張洛轉過身朝前走了幾步,反道:“我收回我以前對你說過的話。”

“什麼話。”

“不堪再啓齒,就不重複了。”

他說完,繼續朝前走去,走了幾步忽然又頓了頓,回頭道:“不要讓楊倫再給我買橘子了。”

楊婉怔了怔,“啊?”

張洛皺眉:“太酸了。”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便看見了將從內廷出來的鄧瑛。

“張大人……”

張洛下意識地吞嚥了一口,也不等他說完,隨即道:“衙內有事。”

說完便解馬揚鞭而去。

楊婉抱掃帚發笑。

鄧瑛上前問道:“張大人說什麼太酸了。”

“橘子。”

鄧瑛不知道楊婉在笑什麼,附道:“子兮買的橘子是挺酸的。”

他說完朝地上書灰看去,“燒得什麼?”

“哦,我燒的廢版書,你今日怎麼回來了,明日不當值嗎?”

鄧瑛搖了搖頭,“明日與內閣匯議。”

“議什麼?”

鄧瑛道:“從前司禮監的舊案在翻審,內閣和刑部,要訊問我。翰林院重修了《太(和諧)祖內訓》,現放在我這裡,內閣還未審看過,趁着明日呈上去,議過後,好發漢經廠刊印。”

楊婉咳了一聲,“陛下看過新修的《內訓》嗎?”

鄧瑛點了點頭,“看過。”

“他說什麼了嗎?”

鄧瑛沒有說話。

“旁人殺你,你也鑄刀殺自己。”

“婉婉……”

“不過也好,那把刀是你鑄的,它不敢羞辱你。”

她說完挽住鄧瑛的胳膊,“走吧,進去吃飯。”

**

三月初五這一日,內廷外朝兩大班底在司禮監的內衙門會揖。

也就在同一日,京城內出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同嘉書院一個院生的妻兒被人發現溺斃在城郊一處莊子的堰潭中。原本是一個意外,但不知道爲什麼,卻被其餘的遺屬告到了順天府,說是東廠行兇殺人。順天府勘察之後,本不想把這件事當成案子受理,不想將才駁回,左督御史便親自登衙過問,所表達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把這個案子問下去。

楊倫在內閣聽到這個消息,看着手裡的《內訓》新稿,半天沒說出話來。

齊淮陽見他額頭生汗,禁不住勸道:“沒有實證,順天府也不會胡亂斷案。”

楊倫喝道:“斷案?這是個案子嗎?你們明明知道如今桐嘉案和張案在重審,這個時候,說院生的妻兒死於東廠之手。你們這是在幹什麼,你們這是激民憤!”

“民憤如何,錯了嗎?”

白玉陽一把拍下手裡的票擬,“有人告,而府衙不審,這纔是逼民起憤!”

楊倫操起《內訓》新稿朝白玉陽逼了幾步,“白大人,你見過這樣規訓內侍的宦官嗎?”

“楊倫!”

白玉陽喝斷他,“你是內閣次輔,你問問衆位閣臣,你如今這個樣子,像話嗎?”

楊倫朝其餘閣臣看去,衆臣皆勸道:“楊次輔,您不能讓天下人對我們寒心啊。”

楊倫哽住,一時憋悶得很。

高舉的手也慢慢垂了下來。

“我楊倫今日恥立此地,就此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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