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邢洺之亂(一)

揚州,養心院中,李曜坐在主席之上,看着面前的年輕男子,面色很少見地有些陰晴不定。

“任圜?嗯……你說是九兄派你來的?”

“正是。”任圜點點頭,雖然穿一身灰布常服,卻斯文儒雅,風姿卓然。

李曜看着他:“九兄素來慎重,此番遣你前來尋某,頗不尋常,你且說說,九兄有何事要說?”

任圜面色平靜,道:“九郎君使僕知會十四郎君,曰:‘賢弟所料不差,邢州或將易幟’。”

李曜臉色一變:“九兄和十兄爲何不從我言?”

任圜嘆了一聲,搖頭道:“九郎君與十郎君已然盡力,箇中情由,非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

“說!”李曜冷着臉,也顧不得此人今後可以大用,直接道:“二兄本無反意,若九兄十兄按某所言爲之,此事當可避免,爲何弄成這般模樣?”

任圜見他堅持,只得道:“此事乃是如此這般……”

李曜面無表情地聽下去,才知道這件事須得從李存信魏博敗北說起。

當日李存信敗北魏博,殘軍在洺州休整,而後李克用親自出兵,在屯兵之時,李曜便奉命出使淮南了,之後發生的事情他便不甚清楚,而事情則恰好發生在那之後。李曜之所以未曾料定,蓋因爲這裡發生的事情,偏離了原先的歷史。

原先歷史上,這一仗只跟魏博、汴州有關,然而這一次卻又把幽州和王鎔牽涉了進來。原來王鎔等見李存信精銳敗北魏博,料李克用麾下一時乏力,遂聯絡幽州,再次與李克用作對。

當日李克用大軍剛下太行,紮營於堯山,聞王鎔再次興兵,便令李嗣本、李存審各領左右兩路分取深、冀二州,欲自率大軍直取真定。然而李存信後軍卻遲遲未到,李克用派人去催,忽有信使來報:“大王,禍事了,王鎔親自領軍過來,派大將三人前來闖寨。那三人甚是勇猛,前軍衆將都是不敵,已被他破我十餘寨,傷我數十將。”

李克用這一驚非同小可,鴉軍素以兵精將猛著稱,如今竟是被人連敗數十將,那還了得?當即跨馬出營,卻見薛鐵山、李存貞、李存質狼狽敗回,李克用喝定三人問之,薛鐵山是軍中元老,當下也無顧忌,抹了把汗,抱拳答道:“大王,那騎白馬、持銀槍的,甚是勇猛,孩兒們不敵,某觀之也無勝算,只好回來,請大王責罰。”

李克用獨目一凝,放眼望去,見那白馬銀槍之將又挑落了十餘將校,遂氣沉丹田,喝然開聲,向那人喊話:“兀那敵將!不曾招呼,即來闖陣,可敢留下姓名?”

那馬上將聽這聲音尤其雄渾肅殺,心中已然料定是誰,大笑一聲:“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白馬銀槍高思繼是也!”

李克用觀他數招,心中暗道:“此人槍法果是精妙,衆將不敵,我須親戰!”乃親提李曜去年年末爲他獻上的“狼尊虎戟”上前迎戰。

這把狼尊虎戟與別人兵器俱不相同,據說是軍械監從塞北得了一塊天外隕鐵,李曜親自負責,成立“名匠攻堅組”,歷經千辛,從中煉得“隕鐵金精”數分,按比例摻進精鋼水中製成。此戟戟首呈黃黑色,吹毛斷髮、百斬無傷,更難得是滴血不沾,尤爲神奇。此戟形狀也與尋常不同,戟尖甚長,而旁邊的卻並不是尋常月牙刃,而是彷彿橫着一把奇形匕首,那“匕首”是雙面刃,內刃還帶一個銳利的倒鉤。這狼尊虎戟,便是看上一眼,都覺得肅殺冷厲,令人森然發毛。

對面高思繼的形象也是讓人一見難忘,白馬銀槍不是胡說,連盔甲都是亮銀色。其實作戰之中選擇白馬的將領極少,因爲白馬太過醒目,最易被敵人射殺,是以大部分將領的坐騎都是黑馬、黃馬、棕馬、紅馬這些常見之色。因此在戰場上看見騎白馬的將領,基本上只有兩種情況:一是此人“新手”,主動當炮灰;二是此人自恃勇悍無敵,白馬也敢騎。

高思繼家中乃是大族豪富,手中“銀槍”自然是精鋼長槍,平日自詡神兵,哪知與李克用交手數合,才發現鋼槍之上竟被那黃黑色怪戟斬出幾道豁口,心下駭然,遂不敢力拼,發揮槍法精妙,欲以技巧取勝。

李克用的戟法如他的個性一般霸氣天成,勢如雷霆,疾如霹靂,有時搶攻之下,打得高思繼不得不硬拼一兩記。李克用此時尚未四十歲,縱然氣力比當年剿黃巢之時稍有不如,卻也依然狂暴,加上狼尊虎戟威力駭人,戰局看起來卻是他佔優勢。

二人直戰的上百會合,沒有分出勝負,此時已快日落西山。李克用心道:“我雖看似佔盡優勢,但此人至少小我十歲,除非轉回十年前,否則久戰之下,我必先疲。如今看來,此人之勇,非存孝不可敵!”便忽然一戟震退高思繼,勒馬喝道:“我二人已戰得多時,眼看天時已晚,不如權且收兵,明日再戰如何?”

高思繼心道:“飛虎子名不虛傳,若他年輕十歲,今日我恐要敗。他比我大許多,又是這般戟法,料來後力不濟,是以罷戰,我若強戰,再有百招,當可取勝,只是如此卻是勝之不武,非我高思繼所願爲!”

當下便也持槍勒馬,回道:“久聞飛虎子大名,今日戰得痛快,明日定不爽約。”乃轉身一夾馬腹,收兵退去。

李克用沉着臉回到中軍大帳,急令李存質持牒牌、貼書連夜趕赴邢州請李存孝前來破敵。這也是李克用一貫習慣於正面擊潰的心態使然,多少年來,他何曾在正面作戰中落過下風?而如今鬥將不勝,他心中自是不能忍受,寧可費時去請李存孝來,也不肯另想辦法,否則以鴉軍將領之盛,兵鋒之銳,尋一妙策,並不是沒有辦法破敵。

不料那李存質卻並不先往邢州,而是去尋李存信去了。李存信後軍離李克用已然不算太遠,李存質不多時便找到存信之軍,待見到存信,說高思繼闖寨,大王親戰也未能勝之,如今要去請李存孝來助戰。

李存信連忙令李存質取出李克用貼書,見其上寫道:“存孝吾兒,今有敵將高思繼,勇猛絕倫,合兄弟三人,日破爲父數十寨,傷數十將。爲父身與他戰,亦不能勝,料非兒至,難與之敵。今差你六弟換防邢州數日,你自速來堯山破敵。”

存信覽罷,略一思索,陰笑道:“世人知某善六胡語,卻不知某亦善漢書,能模仿大王筆跡……哼,安敬思(李存孝本名)死期到了。”當下取過筆墨,仿李克用字跡,另草一文書,重新蠟封漆火,付與李存質帶往邢州。

邢州與堯山相距不遠,李存孝又關注戰局,此時已得知李克用爲高思繼所敗,心知以大王的脾氣,必要來喚自己出戰破敵,已經早早點齊人馬,整裝待發,就等牒牌、貼書一到,即刻出兵。待得次日一早,才見存質來到,李存孝也顧不得問他爲何走得這般慢,只上前問:“大王可是要六弟來喚某去戰高思繼?”

李存質一臉茫然,搖頭道:“小弟不知,大王貼書在此,二兄一看便知。”

李存孝不疑有他,打開貼書,卻見上面寫道:“今得細報,羅弘信、王鎔聯名請朱溫統宣武大軍來援,假道魏博。偷鍋賊兵力頗盛,帳下猛將如雲,邢州地處緊要,你須日夜整軍備敵,勿令汴賊踏入邢洺一步,我好糾集大軍,一舉而下常山,切切。”

存孝見信,心中犯疑,細看字跡,確是大王親筆,只好問李存質:“大王還有何話叫六弟捎來?”

“其餘並無甚話,大王只說令二兄務必聽命便是。”

李存孝無奈,只好留守邢州。李存質計成,得意而回。

次日一早,高思繼便來寨外吆喝搦戰,克用不出,叫李嗣源去傳話,說今天本來是安排李存孝與你戰,不巧還沒到達,叫高思繼等個個把時辰。高思繼聽了,倒也不惱,反是心中高興,暗道:“李克用知不能勝我,竟要遣李存孝來戰。素聞李存孝乃河東第一勇將,號稱天下無敵,我若勝他,高氏威名盛矣!”當下應允。誰料到了中午,仍不見李存孝,反是李存信連夜趕路,這時卻已到了,並請命明日代李存孝出戰。

李克用聞言大爲詫異,蹙眉道:“那高思繼槍法神妙,某亦不能勝之,你又能奈他何?還是靜侯存孝來戰吧!”

李存信聽了,嫉恨交加,心有不甘地道:“兒以爲存孝此刻定不會來。”

李克用猛一皺眉,問道:“此話怎講?”

李存信早就打好了腹稿,拱手道:“存孝之勇,天下無人能敵,他如今已是一鎮節帥,又怎會如過往那般心甘情願任大王驅馳?只怕早有取代大王之心。大王請看,他此番主動請大王經略河北,他卻故意拿着先鋒印不動,就是等到大王與羅弘信、王鎔以及李匡威戰得難解難分,遷延日久之時,他才突然出馬,一舉滅掉二鎮。一旦真遂他意,那時他定然是威震太行東西,河東、河北只知有他李存孝,而不知有大王您了。”

李存信這種人,外戰外行,內戰內行,他深知李克用高傲自負,容不得別人比他強,把李存孝當兒子看的時候,他小子天下無敵沒關係,一旦心有所疑……所以今天拿這番話來說。其實存信這番攻諂之言非常露骨,李克用早知他們之間的齟齬,心中何嘗不是明鏡一般,但李存孝‘天下無人能敵’的話往日聽來倒也無事,反正是自己的義兒,今日他“抗旨不遵”,再聽到之後不免如山崩海嘯一般衝擊了他的內心,激起波浪滔天。他心中翻騰良久,方纔緩緩吐出一句話:“是爲父初看王鎔兵弱,而朱溫不可不防,才叫存孝防止南面支援,不用急着來會的!”這話說的軟綿綿的,全無他李克用往日的霸氣,再加上他那貼書李存信看過,自然心中冷笑。

又過了半個時辰,仍不見李存孝。高思繼已在寨外開始大罵李克用不守信用了。李克用心中又急又怒,正巧看見李存質回來。李克用還沒問出口,李存質卻一下跪到李克用面前,伏地大哭,道:“兒奉大王之命,去請二兄,卻不料他見牒牌、貼書之後,卻說:‘汴賊即將犯境,某守土任重,不能擅離,且請回稟大王。’遲遲不肯將邢州托兒暫管,也不肯出兵。”

李克用心頭的怒濤狂掀,獨目之中陰寒徹骨。

李存信心頭叫好,自不肯放過機會,再挑撥道:“大王,兒沒說錯吧!存孝自詡羽翼豐滿,果是不把大王看在眼裡了。兒以爲大王還須速做決斷……兒願往邢州一趟,以宣諭大王貼書爲名,乘其不備,將他當庭拿下。”

就在李克用要被憤怒矇蔽眼睛之時,屏風後閃出了劉夫人。這位夫人不比尋常漢家貴婦,他們沙陀中的可敦(相當於可汗的正宮皇后),是可以隨軍的,上源驛之時她不也隨軍了麼?劉夫人一出來便說道:“大王,二郎不聽調遣之事,奴家以爲疑點頗多,只恐其中有甚誤會,不如讓妾身代大王去邢州宣貼,便可知他心意。”

李存信見劉夫人出來攬事,大驚道:“萬萬不可!”

劉夫人一雙慧目轉過去,似要看穿他的心底。

李存信忙道:“倘若牧羊兒果有反心,阿孃豈不危險!他若再以阿孃要挾大王,大王當如何處置?”

李克用聽了,也恐夫人有所閃失,搖頭否決。然而劉夫人堅持道:“存孝初投大王時,妾待如生母,他若加害妾身,豈不令天下恥笑?妾聞他與九郎、十郎交好,便請九郎、十郎同去,可保萬無一失。”

李嗣昭與李嗣源聽了,也上前請命願隨阿孃同去,李克用對他們二人還是信任的,想想這才冷靜下來。但他又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十郎與你同去,九郎不去邢州,而去洺州,持我王令金牌,暫掌飛騰軍。”

劉夫人想想,也覺得妥帖。飛騰軍如今戰力甚強有目共睹,只是這支軍隊是十四郎一手帶出來的,換別的人趁他出使淮揚去接掌,只怕反要壞事,但九郎不同,九郎與十四郎相交莫逆,他去接掌,當無大礙。而只要飛騰軍在手,則邢洺磁三州(李存孝節度之地)之中,便嵌入了一顆定海神針,縱然存孝真有反意,也足夠遏制。

但即便如此,李嗣昭卻仍然問了一句:“大王,兒此去洺州,若十七郎與國寶問起,當如何答覆?”

李克用一時沒聽出李嗣昭這句話的潛意思是他擔心不說原因會有麻煩,而是直接一擺手:“他們二人一個是我兒郎,一個視若己出,你直說便是。”

待他們三人走後,李存質與李存信退下商議,道:“阿孃去了邢州,我事必敗!該當如何是好?”

李存信心中也暗暗着急,悔不該將事做絕,但面上卻還裝得沉着,沉吟道:“如今唯有破釜沉舟,將安敬思謀反之事做實。”

李存質想了想,問道:“大兄何不再模仿安敬思字跡,給王鎔修書一封,我卻故意半道劫中,承上大王,豈不坐實其罪?”

李存信果斷搖頭:“不可,阿孃一去邢州,便可知大王貼書僞造。如果再這樣,豈不是幫助牧羊小兒脫罪。唯有我親自給王鎔寫信才行。”遂詐爲匿名獻策之人,作書一封,令親信馳送柏鄉王鎔中軍駐地。

王鎔收到信,卻見上面說:“李存孝勇悍無敵,得之可平天下,已爲鴉軍衆將不容,重疑於李晉陽。常山郡王若於此際以厚禮勸降,想正當時。可速遣快馬馳往邢州,遲則其與李晉陽釋疑矣!”

王鎔見信大喜,毫不遲疑地派王府長史,宦官石希蒙快馬奔向邢州。

而劉夫人則在途中對李嗣源道:“我料存孝必是被存質陷害,恐夜長夢多,遲則生變,我二人不可常速行駛,還須快馬飛奔。”於是二人乃棄一切無用之物,單馬飛馳,故而趕在了柏鄉快馬前進入邢州。

李存孝聞劉夫人親至,意外非常,親自出府門迎接,劉夫人見了他,劈頭就問:“爲何不聽大王王令,出兵救援堯山?”

李存孝大惑不解:“兒本也以爲大王會令兒出兵堯山,已然點齊兵馬待命,奈何昨日一早收到六弟送來的大王貼書,卻是教兒鎮守邢州不動,以防汴賊偷襲。”說罷便喚出軍中掌書記,捧出書信示於阿孃、義弟。

李嗣源見那貼書,對劉夫人說:“阿孃,這貼書雖是大王字跡,但顯然非是大王昨日所親筆,必是僞造無疑。”

劉夫人自然知道自家丈夫寫的不是這玩意,勃然變色道:“存質膽大妄爲,竟敢僞造王命貼書。”轉頭又對李存孝道:“如今事情明瞭,雖然天色已晚,爲防生變,我兒立刻點兵,連夜隨我去堯山,向大王澄清!”

李存孝喜而聽命,當即收拾軍馬連夜起行。

是夜亥時,李克用尚與軍中將領掌燈議事,正報夫人攜存孝到來。李存質頓感不妙,眼巴巴望着李存信,只見他微合雙目,強作鎮定狀。

很快,劉夫人入帳,對李克用說道:“大王,存孝無罪,此事乃因存質僞造王命貼書!”

李克用聞言大怒,拍案而起,喝令拿下李存質,怒問:“孤王問你,爲何陷害存孝!”

李存質見事已至此,反而不怕了,繃着臉道:“安敬思自恃勇猛,向來不把我等兄弟和太原衆將放在眼裡,我早已對他恨入骨髓,只恨不能手刃!”

李克用見他這般應對,勃然大怒,獨眼都氣得泛出血紅,寒聲道:“推出去,斬!”

那邊李存信見勢不妙,慌得冷汗直流,生怕存質怕死而牽出自己,忙上前哭求:“大王,六弟自投靠大王,忠心不二,肯請大王看在他屢有戰功的份上,饒了他的性命吧。”說完,泣下不止。

李存質初聞李克用要斬自己,倒是本想說出主謀。卻見存信求情狀,情真意切,鬼神也能被感動,心中一嘆:“罷了,罷了。我自幼父母雙亡,得大王養以爲子,衆兄弟中,唯大兄待我最好,今天就是指出主謀,料來我也難免一死,何必再拉他墊背?今日豁出這一死,來日大兄必殺存孝,爲我報仇。”遂大笑三聲,說道:“多謝大兄爲我求情。然小弟自知難免一死,大兄不必再求!某等戰陣之上殺了多少人?死又何懼!”

李存孝見了,心中起疑,上前抱拳道:“存質不善文墨,豈能一人擅自僞造貼書?兒料其背後必有合謀同黨,懇請大王明察。”

李存質有心一人扛下,當即冷哼一聲,道:“我是受了常山王的命令,不想讓你去救堯山。今日功敗垂成,有死而已,你還待怎的!”說完傲然走出帳門,引頸受戮。李存孝口才與李曜自然全無可比之處,當下無言以對。李克用悶聲不吭,獨目在帳中掃來掃去,掃得李存信直到聽見帳外砍頭之聲,方纔長舒了一口氣,才知自己已是大汗淋漓。

李克用見帳中寂靜一片,誰也不敢吭聲,這才告諭衆將:“存孝被誣陷,主犯業已伏法。今後,衆兒郎當戮力同心,不得再互相猜忌,籬牆於內。”衆義子自然領命,李克用令他們各自回營歇息,準備明日李存孝與高思繼大戰。

就在李克用已安寢之時,高思繼大營也是一片寂靜無聲。他白天未能索李克用出戰,也是窩了一肚子火,無奈收軍回營。心想李克用白天不戰,沒準是要行詐,怕是晚上會襲營,因而做了些準:大營外埋下了暗崗,營內燈火不滅,哨隊巡邏不息。他倒不是真要伏擊李克用,只是自負的向敵人傳遞一個信號“我營中有備,休要打偷營的主意,明日一早光明正大的跟我陣上較個高低!”

夜過子半,還真有兩支兵馬悄悄地向高營開來,卻並不是李克用主力——他自恃存孝已到來,倒是和高思繼是一個想法。這兩支兵馬卻是李存審與李嗣本所率的左右兩路軍前鋒。原來,克用的謀主蓋寓雖然不與存信同謀,但他更是對存孝不放心,時刻提防着,在劉夫人、嗣源去邢州後,便說服李克用先做好李存孝不會到來的準備,着存審、嗣本兩部暫緩取深、冀二州,連夜調回兵馬先對付高思繼。因此這二人便率前鋒先回,至堯山外三十里會合。

存審就對嗣本道:“大王連夜調我二人回師,是要破高思繼。我兄弟既已行軍到此,乘着萬籟俱靜,敵人尚未發覺,何不走馬襲營?”

李嗣本道:“弟聞那高思繼是大將之才,很會帶兵,值此決戰前夜,營中豈會無備,卻是擔心偷襲不成。”

“十六弟不知那高思繼的外號?”存審笑道。

“白馬銀槍,怎會不知!連他的部下也都喜歡一身銀白。”

“既然如此,十六弟請看!”存審遙指蒼穹,“今夜是半彎月,高思繼大軍白馬銀鎧,黑夜中依稀可辨;而我鴉軍卻是黑衣皁甲,戰馬也多是烏騅,高思繼就是睜破了眼睛,對面也難以看清。憑這一點,縱使他有備,我也能勝他。”

“八兄智勇雙全,小弟不如。”嗣本由衷感慨。二人遂命全軍把戰馬銜枚裹蹄,悄悄摸索到高思繼大營外,果見營內燈火不滅,在黑夜映襯下,來來往往的拓隊銀光閃閃,雖較白天暗淡很多,依然清晰可辨。

李嗣本道:“高思繼果然有備,那麼帳外必有伏兵了。”

“不妨,十六弟且看我叫他的伏兵全部顯出。”乃選五百人爲前隊,擂鼓大噪而進。

高思繼黑夜中難辨鴉軍人物,不知來衆多少,以爲大軍到來,下令伏兵一齊殺出。存審、嗣本隨後將大軍掩上,見到暗光便用箭伺候。而高家軍則很難發現鴉軍在哪裡,等到了跟前才發現,已然捱了刀槍利箭,非死即傷。如此形勢,斷難力拼,高家軍大亂,終於演變成爲潰逃。

所以說,白馬雖帥,但帥是不能當飯吃的。

高思繼也親自殺出轅門,但聞四面金鼓,喊殺震天,飛矢如蝗,卻不能見到一個鴉軍,心中暗叫不妙;但其自恃悍勇,仍然縱馬持槍衝殺。

鴉軍見他奔跑的方向,讓出一道避讓,只是搭箭來射。高思繼那白馬銀槍過於醒目,鴉軍又歷來以箭法聞名,結果他衝鋒一陣,不僅未能斬殺一員鴉軍,身上反而帶着二三十支箭,跟自家二位弟弟狼狽逃往柏鄉。

王鎔在後方得知高思繼大敗,也不敢再說與李克用明日決戰的話了,與李匡威連夜拔營,逃回鎮州。

等到了天明,李存審、李嗣本二軍已斬殺高思繼殘軍萬餘衆,收兵來見李克用。李克用歡喜得說他昨夜正好做夢見雲端中走下一位仙人,那仙人滿面帶笑,送他一方寶塔,結果一覺醒來,就見李存審二人來奏捷了。於是大表李存審的功勞,然後揮師渡過滹沱河,連下柏鄉、欒城、鼓城、藁城四縣,兵鋒三面逼近鎮州真定城。過滹沱河時,李嗣源想起李嗣昭與他說起當初李曜在滹沱河吟詩之事,對李克用道:“可惜此番存曜不在,否則他便可以將‘滹沱一千里,黑鴉三百騎’改爲‘滹沱一千里,黑鴉數萬騎’了。”

李克用聽了哈哈大笑,志得意滿,被李嗣源這麼一說,才發現自己心中忽然有些想念這位最得力的義兒。他心道:“以前存曜在時,我倒沒甚察覺,如今缺了存曜,才發現軍需轉運比以往有他在時慢了許多,調配物資也遲遲難以到位,寄之說他運籌如蕭何、善戰如韓信,我本以爲多有過譽,如今看來,卻是誠心實意之言了。”

仗打到這個時節,義武節度使王處存也看清了風向,派兵來助李克用,此時前鋒已到達真定北郊的新市。

那一邊李匡威對王鎔說道:“某令麾下守將劉仁恭聯絡六胡之衆,如今尚無消息,而李克用、王處存逼城甚急,朱全忠、羅弘信也難以及時爲援,我意常山王不如及時上表朝廷,請朝廷命令李克用罷兵。我且先領幽州兵去攻打新市,將燕、趙道路打通,如此則形勢或可有所轉機。”

王鎔畢竟年輕,被李克用這樣壓着一打,想起當初他平黃巢時的所向披靡,不禁心中沒底,一時也沒了主意,只好聽李匡威的,走一步算一步了。

於是李匡威帶着四萬幽州兵去打新市。那王處存的義武兵歷來實力較弱,哪裡受得住名震河北的范陽高思繼白馬銀槍,當即慌了手腳,忙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跟高思繼交過手,知道他的能耐,便道:“高思繼此人勇猛異常,此番某料只有存孝能與他戰而勝之了。”遂令李存孝率二萬軍去救。

那會兒李存孝正因李存質陷害的緣故怒忿填膺,又見破高思繼的大功恰巧被自己一方的李存審所奪,怒又不能怒,別在心裡急火攻心,竟然一下子病倒了。然而此時得了大王王令,也不敢再遲疑,連忙帶病上陣。兵至新市,高思繼尚未解鞍,李存孝縱馬躍出,大喝一聲:“白馬小兒,可聞我打虎李存孝之名!”縱馬持槊來攻。

高思繼一眼望見李存孝,戰意陡然飆升,也大喝一聲,鋼槍一挺:“來得好!某家正要會你。”挺槍躍馬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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