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邢洺之亂(二)

要知道在李存孝槊前,三合之將已是罕有,十合之將更是前所未有,然而高思繼今日破了此例,挺槍與李存孝戰了二十餘合。李存孝心中暴怒,顧不得病體未愈,抖擻精神,一把鋼槊使如長槍,剛猛無匹。

又過三四合,勝負雖然未分,高思繼已明顯落於下風,左支右絀,眼看不敵。旁邊高思祥、高冕兄弟望見,心中大駭,連素無敗績的大兄也只能吃李存孝不到三十招,慌忙攜手挺槍來助,使出高家槍陣,簡直就是三英戰呂布的再現。

然而與三英戰呂布不同,李存孝之勇簡直沒個上限,縱然高家三兄弟合力也不是他的敵手。正直心驚,忽聽李存孝猛夾馬腹,暴喝一聲:“斷魂刺!”

高思繼別說反擊,連格擋都不及,只能拼盡全力勒馬往旁邊一躲,李存孝一槊刺中高思繼馬首,那戰馬再如何雄峻,被李存孝全力一擊刺中馬頭,也是毫無懸念當下便倒。高思祥、高冕明明看見李存孝出槊,卻是無論如何來不及相救,只能在驚怒之中看見李存孝猛然一轉,猿臂一伸,竟然將高思繼夾在肋下。

也不知李存孝使了什麼勁,高思繼那般鐵打的漢子也忍不住慘叫了一聲,然後高家兄弟便看見大兄身上的鐵甲都被夾得變了形,慌得不敢再戰,忙棄槍下馬跪求李存孝放過家兄。

李存孝哼了一聲,伸手放下高思繼,倒提鋼槊,傲然道:“高思繼,我斷魂刺下素無活口,有此一戰,你當自傲於天下。我看你三兄弟也算英雄,李匡威碌碌之輩,豈是你明主?今日我且不殺爾等,此後卻不要在戰場上再被我撞見。”

高思繼棄了銀槍,長嘆一聲,跪謝道:“思繼十五歲後,尚未一敗,竟不知天高地厚,來戰將軍。今得將軍賜某一敗,也是斷了心中念想。原自料必死,卻又得將軍賜某重生,大恩厚德,沒齒難忘。既是將軍不欲再見某等,某家兄弟自當解甲歸田,扶犁躬身,不再過問兵事。”

李存孝面無表情,冷冷道:“去吧。”

三兄弟說到做到,再次拜謝,果然毫不留戀,一齊打馬而去。

李存孝戰敗高思繼,前路再無阻礙,復又揮師殺上,砍瓜切菜一般,將幽州兵殺得鬼哭狼嚎。李匡威失了高家三兄弟,還哪裡抵擋得住他,一日之內連敗數陣,僅帶着萬餘殘兵敗將,落荒逃回幽州。

如此李存孝新市大勝,眼看鎮州指日可下。卻在這時,忽聞劉仁恭率領六胡之衆共八萬人再次侵犯代北。不到三日,再得信報之時,蔚州已然陷落。

李存孝聞之,便向李克用請命:“大王,眼看真定指日可下,兒請率本部人馬,先取了真定,再收復代北,爲時未晚。”

李克用擔心他身體,擺手道:“吾兒病體爲重,且休養時日,再取真定不遲。”

李存孝自知自己是心病,如今既然開釋,以他的身底,痊癒又用得幾日?當下還欲再請,說病體無礙,哪知道朝廷敕書也到了,着晉、趙和解,令李克用罷兵。

李克用長嘆一聲:“我素以忠心事君,如今朝廷敕書已下,卻是不可不聽。如此只好先救代北,再俟機復取常山了!”於是移師代北;令李存孝仍回邢州。

李存孝勸說不得,只得鬱郁回到邢州節府。

方一回府,其妻鄧氏從後出來,道:“有一宦官,自稱是從真定來,要見尚書,已等候好些日子了!”

李存孝道:“某乃河東軍下邢洺節度,見他真定來客作甚?你怎不將他趕走?”

鄧氏道:“原是要將他趕走,但他說若非要事,他豈能來自投羅網?妾身怕壞阿郎大事,遂不敢擅專,只好留他在此,等阿郎自來發落。”

李存孝心中不解,暗道王鎔這時派使者來見,是何用意?便道:“你這般念想,倒也沒錯,如今大王身邊總有讒言之輩,小心一些也好。”便令召見。

不片刻,那宦官整衣入見,自報家門:“某家乃是常山王府長史石希蒙!如今某家郡王雖被太原打敗,可也不願將常山拱手送人。故而令我帶着厚禮前來求附於尚書帳下,以保全常山。”

李存孝聞言,哈哈一笑:“王鎔小兒好是荒唐,豈不知某乃大王養子,你那常山四州,某家大王勢在必得,他卻來勸我保全,豈不是與虎謀皮?”

石希蒙早知他會如此說話,當下搖頭道:“尚書此言差矣!如今尚書爲隴西郡王效力,卻是疑而用之。尚書莫非不知,太原衆將時時欲置尚書於死地?尚書與其求全與漩渦之中,何不自立於邢州?以尚書之勇,一旦自立門戶,誰能敵之?他日羈服河朔,擊敗太原,稱王河東,亦未可知啊!”

李存孝聞言大怒,拔劍怒指石希蒙,寒聲道:“某和義父早已冰釋前疑,豈容你在此挑撥離間!還不快滾,小心某劍下無情!”

石希蒙沒料李存孝這般做派,嚇得冷汗直冒,灰溜溜逃回鎮州。王鎔見不能說反李存孝,知李克用必將再次東下,對衆將佐大哭道:“想我常山王氏,自玄祖廷湊公被推爲節度使,已歷經五世。天下藩鎮誰家能有王家這等榮耀?卻不想王氏基業如今要毀在我的手裡了!”

石希矇眼珠一轉,在旁建言道:“如今汴州朱全忠勢力日強,眼見得要一統中州,此人與獨眼龍早有仇隙。大王不如卑詞屈膝,請依附朱全忠。晉、汴兩家必然要爲爭奪河北大打出手,如此我常山便能得到喘息之機。大王還年輕,若能發奮圖強,王氏基業還是可以綿延萬世的!”王鎔聞言大喜,破涕爲笑。當即親筆寫下書信,命人快馬加鞭送往汴州。

朱全忠此時正是奪取兗、鄆的緊要關頭,得王鎔主動歸附,眼光立馬從河南擴展到了河北,甚至河東,乃至天下了。無奈河南還未安靖,這心能長,手卻還不能伸的太長,只好放在第二步了。

敬翔卻向他獻計道:“大王如今雖仍不便與李克用正面交鋒,但可以想個法子削弱獨眼龍,待到徐、鄆靖定,爭奪河北就更加輕鬆了。”

朱全忠聞琴聲而知雅意:“子振既然如此說話,料來定是已良謀在胸了!”

“僕有所思,瞞不過大王,不錯,某已聽聞邢州李存孝受到了李克用衆假子的排擠,最後雖然開釋,卻爲此死了李克用一子,於此某想到了一條連環計,可叫他這對假父子反目成仇,如若此計能成,李克用便要折斷一臂!都說李克用如今是文有存曜、武有存孝,沒了李存孝,譬如少了拿戟的右手,他還能敵得過大王嗎?”此時敬翔剛在李曜手中吃癟,深知李曜不好對付,但李存孝的智慧顯然比不得李曜,對付李存孝他還是比較有把握,而且在敬翔看來,搞定李存孝,李克用的文武雙臂就被斷了一肢,剩下李曜一人,威脅便小了許多。

朱溫聽他說能讓李存孝反,不覺移牀至敬翔跟前,握手問有何策。

敬翔前次被李曜“當面羞辱”,如今化悲憤爲計謀,全部怨恨都發泄在此計策之上,果然毒辣之極:“大王先修書一封給李存孝,討一封回書;也修書一封給李克用,再……,如此連環用計,僕料李存孝非是多智之輩,屆時必聚兵而反。”

朱溫越聽越是歡暢,捋須頷首不已,當下也沒什麼好補充的,計議便是這般定下。

李存孝這日正在邢州軍府議事,忽然收到一封書信,竟是汴州送來。李存孝本欲撕碎,卻又忍不住好奇,打開一看,忽然大笑不止。原來那信中寫道:“檢校太尉兼中書令宣武宣義節度使東平郡王朱全忠敬上檢校兵部尚書邢洺節度使李存孝:伏聞‘王不過霸,將不過李’,蓋言將軍之勇,冠絕古今。然某帳下亦有踏白將李思安,善使飛槊,所向披靡,鷹揚飈卷。斬將奪旗於萬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地;馳馬出箭欲敵陣之後,試陣厚薄而還。故常不服將軍之勇。今於洹水河畔,設下擂臺,望與將軍一戰!”

李存孝本是好武善鬥之人,當時初見李曜,也要想方設法前去一戰,這種武癡一般缺少謀略,唯獨好戰而已,看到有人向他挑戰,立即激起雄心萬丈,全然不疑,便對送信使者說道:“回去告訴你家黒朱三,李存孝從不畏戰,定然赴約!叫那李思安早作準備,引頸待戮吧!”

那信使按照吩咐回道:“將軍既答應赴約,可作一書信,某好帶回覆命。”

李存孝不疑有他,不假思索道:“這個簡單。”遂取過紙筆,頃刻書就,令使者帶回。

而此時,潞州上黨城內某一酒家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一進店門,開口點了滿桌好酒好菜,便開始自斟獨飲,不多時已然爛醉如泥,這也不算什麼,麻煩的是他又開始破口大罵,還動手打人。店家的夥計、食客等多避讓不止。那酒家掌櫃也嚇得不清,躲在櫃檯下面,聽那人罵着罵着,卻突然哈哈一笑,滿口酒氣道:“李存孝,牧羊兒,哈!哈!你與朱全忠暗通書信,以爲天衣無縫?……命不久矣!”

那掌櫃聞言一驚,忙跑出去將這一消息報告了昭義節度使康君立。康君立忙令將此人帶到,問明來歷。那人坦言自己本爲李存孝府中奴僕,只因偷盜了幾貫銅錢,被李存孝抓住一頓胖揍,趕出了府門。至於李存孝與朱全忠暗通書信事,也是他偷聽得來。

康君立可不管他因何而來上黨,更不管他是否真是李存孝的奴僕,其在意的只是“李存孝與朱全忠暗通書信”。

原來李存信自僞造文書,誣陷存孝不成後,仍然賊心不死,康君立本是他摯友,他遂暗中與康君立私通,尋找能誣陷存孝的“罪證”。今日聽聞此事,康君立怎能不喜,便問“存孝奴僕”道:“你說李存孝與朱全忠暗通書信,可有證據?”

“某認得那朱全忠的信使,最近二人書信往來頻繁,潞帥只須埋伏於邢州通往開封的要道,不消幾日,必能擒得信使。那時,自可人贓俱獲!”

康君立大喜,令少數兵丁並“存孝奴僕”潛入山東,伏於要道。這日,果見信使打馬來到。一經“奴僕”指認出,康君立率兵丁一擁而上,攔於馬前。

那信使見狀,忙勒馬停住,迅速從懷中取出書信,既要撕碎入嘴。康君立好歹也是多年宿將,當即一個“魚躍”,飛腿就將信使踹下馬來,上前拿住,並奪下書信,可惜已撕成數片。

康君立將碎片仔細對上,原來卻是李存孝答應朱全忠赴約擂臺比武之事,並無謀反的言語。然而見信已被撕,他卻計上心來,將信中“李存孝敬上朱全忠”並“赴約”等要緊字條留下,其餘的撕成碎末扔了。將信使帶往上黨,作爲人證,牒書一封報與李克用,說:“存孝有書信私通汴賊,人贓俱獲。只那信使見被識破,卻將書信撕碎,今只尋得殘片數頁奉上大王親覽。”

當時李克用自鎮州移師代北後,因李匡威失了高家兄弟,不復勇悍,被李克用輕鬆擊敗,代北遂平。只是剛好振武節度使石善友病卒,克用乃以弟李克寧節制振武,再表奏薛志勤爲大同節度使,自歸太原,商議如何再伐常山。這一日,卻先收到朱全忠書信,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聞河東欲再伐常山,某已於河朔佈下十萬精兵,俟機待發,河東若敢妄動兵戈,定是有來無回。”

李克用見信嗤笑:“偷鍋賊好大的口氣。”然而不屑歸不屑,卻也暗中嘀咕:“朱溫莫非連撒謊都不會?他如何能在河朔屯軍十萬,而我竟然不能察覺?”想來想去,始終不得其解,遂以爲朱溫不過大言而已,便回信道:“汴州倘實有大軍屯於河朔,顒望兵臨;必欲真決雌雄,願角於常山之尾。”

又過得兩日,康君立來函送達。李克用打開一看,這一驚非同小可!大怒道:“難怪偷鍋賊說有十萬精兵屯於河朔,原來是與牧羊兒相通!”

恰巧劉夫人進來,李克用招手道:“夫人這回可庇護不得牧羊兒了。”劉夫人見了牒書,也是無言以對,只好道:“可令君立往邢州一趟,傳存孝至太原。存孝若是奉召,自是忠於大王,若不至,則是反叛無疑。”

不得不說敬翔這連環計實在妙極,不光李克用被矇蔽,連一心維護李存孝的劉夫人也不得不產生懷疑,叫康君立去邢州傳存孝回太原解釋。消息自然逃不過李存信的耳朵,他卻與康君立私下聯絡,爲坐實存孝背叛,說萬不可叫他去太原。康君立於是率領一萬兵馬往邢州,另將二萬兵馬駐紮在潞、邢交界的新口以接應。爲什麼要帶大軍?給李克用的解釋就是李存孝即存反心,必不聽命,那就必須用大軍施壓。實則是要把李存孝往反路上逼。

李存孝這日正欲赴洹水比擂,忽於在城上看見康君立大軍烽煙滾滾而來,驚得當時就有些發呆,語左右道:“此康君立否?他帶兵來我邢州作甚?”左右皆不知如何回答。

待康君立已至城下,李存孝方纔回過神來,高聲問道:“潞帥擅自將兵入我境,欲反河東不成?”康君立大笑道:“惡人先告狀!不是我反,我乃奉大王王令,前來捉拿反賊安敬思!”

李存孝怒道:“我奉大王之令,鎮守邢州,與民休養,操練兵馬,夙夜所思,不過如何報效大王厚恩,卻如何成了反賊!”

“你私通朱全忠,如今信使已被我擒得,人贓俱獲,還敢抵賴!”

“私通朱全忠?那書信是有的,不過是言李思安不服我勇,於洹水設下擂臺,約我決鬥,如何成了同謀作反?我料必是你欲誣陷我來!你擅自在我境內耀兵,已是反了,我自當往大王面前申訴。”

“好個安敬思,說謊也不找個好由頭!那洹水位於魏博境內,朱全忠怎會在那裡設擂,況且我已打探明白,洹水邊根本就沒有什麼擂臺。再者,即便李思安約你比武,又何須朱全忠親自作個書信,分明是你在狡辯,大王自不會信你這番鬼話!”

李存孝聞言,這才發覺出其中不對,驚的一腦漿糊,方覺自己已落入一個連環圈套。旁邊部將王賢說道:“這必定是康君立與朱全忠勾結,欲害邢帥。邢帥當親往太原申訴,方可釋疑。”

薛阿檀卻連忙伸手阻攔,道:“不可,康君立久有害邢帥之心,若隨他去太原,他必定要將邢帥五花大綁,那邢帥從是不從?不從是反,可若從了,恐怕在路上,就被他害了。以我看來,不若出城殺了康君立,順便奪了潞州,就真個反了,以邢帥之勇,可是怕了太原麼?”

王賢大驚道:“阿檀武夫之言,萬不可取。邢帥因爲大王,纔有今日,不可作不忠不義,背父棄恩的傻事。”

李存孝見二位部將所言完全兩樣,不知如何抉擇,遂道:“你二人不要說了,容我回府深思熟慮。”

康君立見李存孝下了城樓,便牒書回報克用:“存孝不奉召,反心已明,某今作最後勸解,望其悔改。”

李存孝回到軍府,不知如何是好。鄧氏過來勸道:“尚書素日豪氣沖天,敢作敢爲,今日卻如何優柔寡斷,縮手縮腳?”

李存孝搖頭嘆息一聲:“想某自追隨大王,屢立大功,可信任卻不及張污落、康君立那等小人,如今被他二人聯合朱全忠誣陷,卻不能申訴,故而苦惱……”

話未說完,忽聞堂外有人擊鼓鳴冤。李存孝正是煩惱,聞之怒道:“此乃邢洺節帥軍府,鳴冤何不去州府!”下人回稟說刺史前些日子回太原述職未歸,是以今日有人鳴冤,便只得來節帥府。

節度使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李存孝聽聞,方記起刺史不在,只得連忙換了官袍出堂審案。待得將擊鼓之人帶上,卻是老小二人。只聽那小兒奏來:“節帥在上,這位老漢是我義父,當初他無兒時,認了我作假子。如今治下田產物業、莊宅農具,成了富戶,也有了自己的親兒子,卻要將我趕出家門。我去州衙告狀,使君卻是不在,只好來軍府找節帥鳴冤。”

李存孝懂什麼問案,聽得這一說,當即大喝一聲:“怎會有父親趕兒子出門的事情?”轉頭問那老漢:“他說的可是實話?”老漢倒也乾脆:“說的是實話!只因某這個義兒才能出衆,於某家大有功勞,然某親兒年幼,某擔心他日某百年後會侵奪了某這家產。故而要將他趕出家門。”

李存孝聽了老漢的話,哪裡料得到這二人也是朱溫所派,他只覺氣得鬍鬚倒翹,向那假子喝道:“你既然有本事爲義父治下田產,爲何不自立家門,非要屈身再侍奉這老兒不成!這等齷齪事,本帥一句也不想多聽!滾!”當即怒將二人轟出堂外,徑自入內將薛阿檀、王賢召至,決然道:“我意已決,自立門戶!只是義父於我有大恩,雖被形勢所逼不得不反,卻也不可忘恩負義,今當奉表以邢、洺、磁三州自歸朝廷,你二人可願從我?”

薛阿檀道:“願隨節帥左右。”

王賢忙勸道:“萬萬不可,還請二郎君三思!”

李存孝見二人對己的稱呼也不同了,拔劍指向王賢道:“我乃朝廷命官,自當忠於朝廷,不從者,殺!”王賢見勢知已無力迴天,只好屈就,口稱:“節帥既決,王賢領命。”

李存孝於是吩咐下去,準備一晚,明早好出城擒殺康君立,順取昭義。

王賢回到家中,思得:“李存孝勇而無某,說率邢洺磁三州自立,實則連洺州也未必肯聽他的,絕非隴西郡王敵手,我不可與他玉石俱焚。”當晚,單騎出城,城門衛自然不敢阻攔。王賢也知道康君立是要害李存孝,所以不跟他打招呼,自奔太原去了。

次日一早,李存孝殺出城外,康君立即喜又驚,喜的是牧羊兒果然反了!驚的是自己不是牧羊兒的敵手。於是,兵馬方交,他便撤退,所幸已於邊境佈下大軍,得以安全逃回上黨。存李孝取潞州不得,先回邢州,尋思既然撕破臉面,也就沒甚好講究的了。當下作書北結王鎔、南聯朱全忠,書中不免說一些對克用不滿的話。

李克用自令康君立去傳李存孝後,也是整日恍惚,心思不寧,這晚又作的一夢,見一猛虎撲來,咬住右臂不放。克用驚醒,心想:那年飛虎入夢,而得存孝。今又夢飛虎咬我右臂,莫非存孝真反,我將失一臂膀不成?早上起來,果見康君立牒書到來,說存孝反狀已明。到中午時分,王賢單騎奔至,跪拜道:“李存孝反了!”

李克用怒髮衝冠,召集衆將,問:“誰願去邢州取李存孝首級來?”這件事出來,李存信自然是積極請命。李克用授以兵符,他便帶着五萬大軍東下了。

李存信前腳出門,李克用忽然想起一事,正要說起,李嗣源已然建言:“前者九兄去洺州代掌飛騰,如今二……如今安敬思果然反了,九兄卻尚未知,大王須派人前往知會,莫要大意失了洺州纔好。”

李克用點頭道:“不錯,洺州有飛騰軍在,城防又曾被存曜加固,守住一州之地絕無困難,十郎,此議既由你發,便也由你去跑這一趟吧。”

李嗣源毫不遲疑,當即領命,持了王命旗牌,帶一路親兵飛馬去了。

且說李存信率大軍伐邢州,他深知若與李存孝正面交鋒,必然死無葬身之地,要敗李存孝只有用“困”字訣,所以將兵馬分守邢州城四面要道,圍而不攻。邢州城內每日總得糧草活命,李存孝只好出戰以突圍。而存信算是對李存孝知己知彼,見他出戰,便備好伏擊大餐,如此戰法,自然是存信有利。可是,李存孝畢竟神勇,也常常能打破一路,運些糧草回城,支撐幾日。如此,相持了三個月,你不能勝我,我不能勝你,打成了僵持局面。

這時,真定看出了一些端倪,發現李存信與李存孝就如天平兩端對等的砝碼,任何一方只要得到一絲外力,便可獲勝。石希蒙於是對王鎔說道:“李存孝既叛其父,與我常山結盟,此時不助他,更待何時?”王鎔於是主動發兵,攻打存信。

李存信見王鎔出兵,只得固守,急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怒王鎔不自量,竟敢插足自己的家事,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於是親自再統領五萬兵馬東下太行。

李存信將成德軍誘至叱日嶺下,李克用大軍便如山洪般從嶺上衝下,殺成德兵馬如踩螻蟻,一路趕殺至元氏,方收軍屯下,直逼真定。王鎔真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無奈反而向李存孝求救,又唯恐李存孝一人之力不足以抵抗,又向幽州李匡威求援。

李存孝哭笑不得,卻想王鎔兵敗怎麼說也是好心想幫助自己,不救的話,未免不仁不義。於是帶領一萬人馬打破存信圍困,進入真定。不日,李匡威也率五萬軍到了真定。三路大軍共計有十三萬,於是主動出擊元氏。李克用心想李存孝是自己的義子卻背叛,不給他點教訓如何能夠立威,更別想全取河北了!於是,他不同存信那般採取守勢,而是正面交鋒。一戰下來,方纔知道,自己昔日的義子確實是當今無人敵啊!不到兩個時辰,李存孝縱馬馳騁,連敗七員大將!

一場潰敗!李克用無奈之下,只得領着殘軍回到太原。

李存信見李克用敗,也只好撤了邢州之圍,跟着李克用回到太原。邢州這一亂,竟讓河東河北變得有些微妙起來,李存孝這一仗打得霸氣,似乎所有人都覺得李存孝立足邢洺,自立門戶已成定局,誰想李匡威幽州亂起,卻又將整個河北大局攪得稀爛。

原來那李匡威此次南下,將發幽州時,設宴與家人會別,胞弟李匡籌一個新娶的妾室在坐。這妾室貌美如花,李匡威酒後亂性,乘着酒醉,當着胞弟的面就強擁上榻了。待到元氏大勝,李匡威回幽州,軍至博野,忽聞李匡籌怒其獸行,已奪了盧龍軍府,自稱留後,以兵符來召行營兵將。

這金頭王李匡威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自稱仁義君子,其實不過是宋襄公第二。此人身爲節帥,每每出兵雲、鎮,不取寸土,不要分文,竟說是要效春秋故事,以仁義自居,欲稱霸諸侯。部下將士見他屢次出兵,多不要實惠,個個恥笑於他,今日見其弟篡位,以兵符來召,又因家眷家業盡在幽州,居然紛紛棄他而去,唯有親隨千餘人相隨。

李匡威對這千餘人說道:“兄失弟得,不出我家,也沒有什麼好恨的!但憐惜匡籌才短,不能保守父業,能鎮守幽州兩年,已是幸事了!”遂滯留深州。

王鎔聞知此時,暗想:“燕公因救我而失治,我不能置之不理。”於是將他迎到真定,爲其築府第,待之以父親之禮。這時王鎔年僅十七,治軍理政還有些差池。李匡威幫助他鞏固城塹,完繕甲兵,訓練士卒,視如己子,漸漸的喜歡上了常山風土;也感慨自己昔日效仿宋襄公,實是迂腐至極,便橫下心來暗中謀奪成德軍府。親隨爲他策劃,陰施恩威取悅成德將士。然而王氏在趙歷經五世,已經很多年了,深得趙人之心,趙人因而多不從匡威。親隨李抱真便勸匡威破釜沉舟。

這日,乃是李匡威之父李全忠的忌日,李匡威在府中爲其父搭靈堂憑弔,王鎔按常理須往弔唁。是日風捲暴雨,雷霆滿天,那狂風呼嘯着,似乎把天地都給搖動了,就見路上樹連根拔起,屋上瓦成片亂飛。那暴雨也是猛烈的如同把大海倒了個乾淨,當真是人在街上走,如同水裡遊。

鎮州牙校符習就勸王鎔:“天象有變,恐有不測,還是不去爲好。”

王鎔卻不以爲意,說:“風雨雷電,天之常理,無須多疑!”到了李匡威府上,匡威素服迎入。王鎔拈過香火,彎腰拜祭,正好一陣狂風吹過,掀起靈前的黑幔。王鎔突然發現幔後盡是甲兵,只覺得腦袋要炸。急忙回顧李匡威,已見他摔杯而下,脫去素服,露出全身甲冑,幔後伏兵涌出。

王鎔此子,也算頗有急智,此時反倒鎮定下來,突然到李匡威跟前下跪,抱住他的膝蓋,痛哭流涕道:“王鎔爲晉人所困,幾乎滅亡,全賴李父尚有今日;李父欲得常山,這也是鎔兒的心願,不如與父一同歸軍府,以位相讓,則將土無人敢拒絕。”

李抱真勸李匡威不可猶豫,殺了乾淨,然而李匡威終究難脫腐儒氣息,聽了這番話,暗道:“若有王鎔親自讓位,那邊是讓賢之舉,他得善名,我得善果,豈非最善?”

當下已被王鎔的話打動,說道:“我兒既已將軍府相托,怎忍再害他。”乃與王鎔駢馬並轡,陳兵自東偏門入常山王府(也就是成德節度使府)。

那當時勸王鎔不去弔唁的牙校符習系趙州人氏,與王鎔一般年紀,打小入軍,便陪伴王鎔身側,習文練武,多是隨從。今見常山王被劫,便尋來其好友,真定市上的一個屠夫,任俠兒,說道:“唯君能救常山王!”此人聞之,點頭答應。

此人有什麼與衆不同的能耐?只因他會“輕功”,善能飛檐走壁,江湖上人送外號“一陣風”。即受託,逾垣進入王府,正見王鎔與李匡威交接文書,他便如狡兔上前,先是一拳毆倒李匡威,順勢一把夾過王鎔。待屋內衆人反應過來,已見他已如閃電般奔出,直上屋檐,一躍而下,早已出了府外。

李匡威急令親隨出府來追,方出的府來,已見符習領着牙軍列陣於府外,王鎔正襟危坐。那跟着李匡威出來的親隨不過百人,見符習所領牙軍卻是上千,早嚇得屁滾尿流,紛紛退入府中。

王鎔驚魂已定,殺機早起,一聲令下,牙軍衝入王府,將李匡威並其軍盡數斬殺,連李抱真在內;再入李匡威宅第,斬殺餘衆,內亂短暫即平。王鎔厚謝那任俠大恩,欲留任爲將,此人卻只願得一自由身,因而沒有同意,只取錢緡,仍去作他的任俠去了,每日屠肉市賣,再無後傳。

又說李克用自元氏敗回,恨存孝背叛,卻又討伐不成,因而終日酗酒,衆將皆不敢勸。這日,忽報盧龍軍蔚州戍將劉仁恭來投。當時李克用正在醉態,聞報一躍而起,酒醒了大半,喜道:“我事濟矣!”

這劉仁恭乃深州樂壽人,初事李全忠,素來奸詐多謀,善地道攻城,此前李全忠取易州,便多是他的功勞。但他又是個溜鬚拍馬,善逢迎阿諛之徒,可謂見人說人話,逢狗言狗語,最是兩面三刀。李匡籌深惡其人,故而劉仁恭見李匡籌竊取了兄位,知必不爲其所容,發兵還攻幽州。至居庸關,被李匡籌伏兵所敗,只得隻身投奔太原。

李克用此前已知劉仁恭攻幽州事,故而聞其事敗來投,滿心歡喜,先問他一問幽州的事請。劉仁恭說道:“李匡籌和他兄長不同,不慕虛名,卻有野心,也想與大王爭奪河北,然而他志大才疏。見王鎔殺了其兄,本當感謝纔是,卻以此爲藉口,發兵常山,是欺王鎔乳臭孩提一個,某路上聽聞其兵馬已至樂壽了。”

李克用大笑道:“量他一個李匡籌如何能與我太原鴉兵相敵!”

劉仁恭聞得此話,見是機會,忙下跪求克用道:“仁恭今日來投大王,正欲請借一支兵馬,乘幽州空虛,一舉而下,奉送給大王。”

李克用喜劉仁恭到來,正是有取幽州之意,因爲幽州一旦到手,則南向真定就方便多了,見仁恭主動請兵,便想將他納入麾下,爲己效力。

蓋寓在旁早看到劉仁恭奸猾,不待李克用答應,先說道:“仁恭初來,人心未服,草付大軍,只恐不妥。李匡籌志大才疏,幽州遲早爲大王所有,如今大王所患的,乃是邢洺。燕、趙既已斷盟,正當先下邢州,若再遲疑,使的朱全忠取得徐、鄆,率大軍渡河與牧羊兒聯合,則河北甚至河東也危險了!縱然取得幽州又有何用?”

劉仁恭知道蓋寓爲李克用謀主,深得寵信,忙賠上笑臉,迎合蓋寓道:“蓋公言之有理。仁恭初來,多有冒犯,未能以河東大局爲重,實是罪過。”

李克用想想也是,便暫罷用兵幽州之心,問蓋寓道:“邢洺之患,確當速除,奈何牧羊兒勇悍,如今一時難破,寄之何以教我?”

蓋寓不慌不忙道:“大王,蓋寓老矣,何不聞當日坊間所言大王‘文武雙璧’,乃文有存曜,武有存孝,存曜還在存孝之前。如今存曜出使淮揚未歸,方教那牧羊兒得意些許時日。大王欲破存孝,何不命存曜早歸?存曜此子,歷來算無遺策,且與存孝麾下諸將久有交情,一旦他自淮南歸來,以洺州飛騰軍爲主,大王再予其援兵,存曜更善器械,愚意擊破邢州,實乃指日可待。”

李克用一拍腦門:“是某氣昏了頭,竟而忘了存曜吾兒!來人,筆墨伺候,某要手書一封傳至淮揚,命存曜北歸破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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