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解脫

皇帝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

皇后心裡堵着一口氣,見狀心裡就想,橫豎都把話說出來了,繼續掩飾也沒什麼意義,不如索性將真相說出來,哪怕拼個魚死網破,也不能叫燕王得了好!於是她就把自己入宮前家人囑咐她的話都一一說了,還點明燕王會選中她給皇帝做皇后,就是看在她出身可靠、又沒有孃家助力這一點,而且還拿她守寡的母親做人質,逼她爲自己賣命。

皇帝怔怔地聽着她的話,似乎已經完全呆住了。待皇后說完了,見他仍舊半聲不吭,只是盯着自己看,心裡不由得有些着慌:“皇上,您可聽見臣妾的話了?您不能再相信燕王了!他有不臣之心,一直都在算計您呢!”

皇帝漸漸醒過神來,露出了傷心的神色。皇后以爲是自己的話起作用了,忙道:“您不必傷心難過,也不必害怕,您不是一點勝算都沒有的,只要振作起來,聯合朝野忠臣志士,何愁不能將燕王鬥倒?”又絮絮叨叨地念起她所知道的宗室皇親、勳貴世爵與文武大臣的名字,無一不是與燕王關係不親近,甚至是有些敵對的人,其中也有她的孃家舅舅,但沒有一個是武陵伯府李家的人,甚至連李家族人也沒有。

皇帝不是傻子,他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爲何皇后所提的人,竟無一個出自武陵伯府?難道他們不可信任?”

皇后一窒,咬牙道:“燕王妃出自李家,李家早已投向燕王,絕非忠於皇上的臣子了。臣妾不敢因私廢公,讓皇上擔負走漏消息的風險!”頓了頓,又覺得這話說得太絕情了,便低頭添上一句:“況且李家正守孝,不方便插手朝政的。”

真到了要盡忠的時候,哪裡還管得了守孝不守孝?皇帝聞言不置可否。又問:“那爲什麼又有你的兩個舅舅呢?”

皇后忙道:“舅舅們一心爲皇上盡忠,自是信得過的!”

皇帝笑了笑:“他們纔對外人宣揚朕不能人道,如今倒成了忠臣了。”

皇后一時無言以對,只得含淚道:“舅舅們絕對沒有做這種事,只是舅母婦道人家,沒有見識……”

皇帝落寞地站起身,背對着皇后,道:“朕原以爲。皇后與朕是結髮夫妻,自當恩愛不相疑。大婚以來,朕自問待皇后一直相敬如賓,也稱得上是恩愛了。朕冷落嬪妃,只與皇后相守;自知身體不好,不願再納妃嬪。但因皇后相求,朕就納了你的表妹;你表妹心性輕浮,又好妒小姓,愛說是非,遠不是皇后口中的賢良端莊之輩,朕數次要處罰她,都看在皇后面上,輕輕饒過了;如今她犯下大錯,若換了是先帝在時。定要處死的,可因皇后哭求,朕也允她在宮中養病……朕對皇后可有一絲虧欠之處?皇后爲何還有不足?若你只在後宮之事上頭用心也就罷了,沒想到……居然連前朝也要插手……”

皇后如遭雷擊,撲過去抱着他的大腿哭道:“皇上何出此言?臣妾真是萬死了!”

皇帝卻沒看她一眼,仍舊是一臉的落寞:“朕也明白……是朕無能,不能讓你呼風喚雨,也不能讓你有孩子,你心裡着慌了。纔會拼命地抓着權勢不放。朕對不起你。但凡朕有的,你要拿。就拿去。只是……燕王叔對朕有救命大恩,若沒有他,就沒有朕今日。他爲了朕的安危與江山穩固,在外搜尋馮家餘孽,風塵僕僕趕回京城,就立刻進宮安撫朕,還讓朕別怪皇后,皇后年輕,犯點小錯也是在所難免的……他對你我如此慈愛,你怎麼還忍心中傷他?!甚至給他冠上這等萬劫不復的滔天罪名?!”

他猛地瞪向腿邊的皇后,眼圈都紅了,隱有淚意:“你說他看中朕的皇位,想要取而代之?笑話!若不是他派人來接,天下有誰知道我朱文至還活在世上?!當年建文帝民心盡喪,只要燕王叔起事,憑他的兵力,憑他的才智,憑他的手段和威望,還怕這皇位不手到擒來麼?!可他沒有……他千里迢迢接朕回去,爲朕引見那些文臣武將,爲朕嘔心瀝血謀劃大事,又親自帶兵打到京城來,將朕送上皇帝的寶座,自己只提了一級王爵,此外半點財物都不要,世上還有比他更無私的長輩麼?!你怎麼敢中傷他?怎麼敢?!”

皇后已哭成個淚人兒:“皇上!臣妾句句都是實話!您若不信,只管叫人打聽去!他有這心思也不是什麼隱秘之事,京中只怕上得了檯面的世家都知道了,只有您還矇在鼓裡!”

皇帝一驚,全身都顫抖起來:“你說什麼……你越發胡說了!你還要將多少人拉扯進來才甘心?!”

皇后堅持己見:“臣妾句句是實,絕非胡言!皇上只管傳幾個忠心的臣子來問話,或是派親信之人去打聽,必然能發現端倪!”

皇帝咬牙:“若是查出來是子虛烏有……”

“臣妾情願以死謝罪!”皇后此時是真的什麼都顧不得,索性破罐破摔了。

皇帝看着這時的她,就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摔袖而去。

他一踏出殿門,皇后就軟倒在地了,痛哭失聲。從李家陪嫁來的宮人哭着上前勸道:“娘娘何必如此?夫人若泉下有知,也會爲娘娘心痛的!”

皇后流着淚搖搖頭:“我顧不得了……我的母親……我可憐的母親!她纔不滿四十歲,若不是李家人相逼,又怎會死……”

皇帝回到乾清宮中,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兒,決定還是召個人來問一問。他心裡也有幾分慚愧,覺得燕王對他這麼好,他不該懷疑的,可是皇后如此信誓旦旦,連性命都能拿來打賭,想必也有她的道理。他既不願相信燕王是奸臣,也不願意與皇后反目,最好的辦法就是拿事實說話!

找什麼人來問呢?那些老臣是不行的,他還沒忘記他們曾經有多熱衷於說燕王的壞話。可後來的事實卻證明那都是無中生有的;宗室他也不敢去問,他還沒忘記前些天那幾位上竄下跳意圖取他而代之的堂兄弟呢,哪怕是藩王們,也不可靠,他生父就曾有遺願要削藩的,他對他們不過是面上恭敬,卻從來沒忘了要提防他們;本來章家是最得他信任的,可章家父子都不在京中。他也沒處問去;最後,他選中了李家,正是新任的武陵伯,也是皇后的伯父。雖然皇后曾經指證他不忠,但皇帝不相信。當初在北平暫居時,武陵伯曾多次來探望過他。言談風趣而慈愛,是個親切的長輩。

於是仍在守孝的新任武陵伯就進宮了。面對皇帝吞吞吐吐的問題,他的表現就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皇上這話是從何說起?!都是皇后娘娘說的麼?”接着就當場大哭:“娘娘糊塗了!她這是怨微臣呢!微臣的二弟妹,也就是娘娘的母親,病了幾個月,昨兒終於不治了,必定是娘娘得知了消息,誤以爲微臣一家沒能照顧好弟妹,一時生氣。纔會說這等話的!可是微臣冤枉!二弟妹臥病多時了,便是真有個什麼好歹,也沒什麼出奇啊!微臣夫妻一直細心照顧她起居,怎麼如今反而成了錯處呢!”

皇帝聽得吃驚不已:“岳母去世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報到宮裡來?!”

“今日早上已經報了,興許皇上還沒看見訃報。”武陵伯擡頭含淚看向皇帝,“微臣不敢隱瞞,二弟妹她……她原本病得不算重,只是前些日子她孃家兄弟一家來瞧她,不知說了些什麼話。人才走。她就吐了血,之後就一直昏迷不醒。拖到昨日終於撐不下去了……”

皇帝心中已明瞭,必然是自己那不能人道的消息傳到了李二太太耳朵裡,加上她孃家人來抱怨,纔會將她氣死的,皇后將氣撒在親人頭上,實在是誤會了。他嘆了口氣,就沉默下來。

武陵伯哭了一陣,見皇帝不說話,就開始爲自家辯解:“若說當日將侄女選爲皇后,其實是燕王妃做的主。不瞞皇上,燕王妃與李家都有些私心,不過當時京中承平不久,有資格出皇后的世家也不多,當中年紀合適、品行又出挑的女孩兒其實沒幾個,又要防範當中有建文舊臣之家出來的,會心懷不軌……皇后娘娘會中選,也是因燕王妃召見親戚族中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兒時,她的表現格外優異的緣故。原本還顧慮到她沒了父親,福氣不足,但最後還是因爲她孝名在外,品行比別的女孩兒出挑,才最終定爲正宮皇后人選。燕王殿下當初還說過,皇上流落在外多年,在京中沒有根基,若挑個孃家勢力太強的,就怕皇上受委屈。微臣的侄女畢竟有些孝名,只要她母親能在李家生活無憂,她爲了孝道,也不會在宮中做出不合宜的事,讓皇上受累……”

皇帝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您不要再說了……朕已無地自容……”他心中已經明白了,燕王沒有什麼陰謀,皇后只是因爲誤會李家害死了母親,纔會出言報復的。無論她是出於什麼想法這樣做,自己受了叔叔大恩,卻因爲婦人幾句挑撥,就生出疑心,日後怎麼有臉去見叔叔呢?怪不得叔叔與弟弟常勸他要有主意些,連姨祖父章寂也再三苦勸,原來自己真是個耳根子軟、不明事非的人,真真是不配坐在這把龍椅上!

他賜了武陵伯幾樣財物,又獨自在屋裡哭了一場,纔去見皇后,也不多說,只將武陵伯所說的李二太太死亡真相告訴了她。皇后聽得呆住了,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得皇帝說:“皇后若有怨氣,爲了母親不顧祖宗,拋開了往日的孝名,那隻拿李家出氣也就罷了,爲何還要挑撥朕叔侄不和?若沒有燕王叔,你也做不成這中宮皇后,你實在不該忘恩負義的。當初朕聽說你是個孝女,才覺得你是皇后的最佳人選,如今卻覺得……這簡直就是個笑話!”說罷就起身要離開。

皇后慌得從牀上滾下來,撲上前抱住他的腿:“皇上,皇上!臣妾句句都是實話呀!即便臣妾誤會伯父害了母親,可當初燕王與伯父囑咐臣妾的話,卻都是真的呀!”

皇帝已認定她說謊,哪裡肯信,只是道:“你不必再說了,朕是不會相信的。相反,朕聽了你的話,反而有了個想法。朕這樣無德無才,實在不該坐在這龍椅上,燕王叔智勇雙全,又是忠義之人,待朕更有大恩,他纔是最有資格做皇帝的人。況且朕的身體已經廢了,無力爲皇家延綿子嗣,燕王叔卻早已生下嫡子,沒了後顧之憂。既如此,朕就索性下旨昭告天下,將這皇位讓給王叔吧!”

皇后驚呆了,她萬萬沒想到皇帝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全身都在抖個不停。皇帝見狀,就掰開了她的手:“你好生養着吧,待李二太太出殯時,朕許你出宮去送她一程。”

皇后猛地緊抱住他雙腿,哭道:“皇上!臣妾錯了,您只管罰臣妾,千萬不要有那種荒唐的念頭呀!”哭了半日,見皇帝絲毫不爲所動,只得咬牙換一種說法:“您即便真有心要讓位,也該讓與親兄弟,燕王是您隔房的堂叔叔,論血緣實在太遠了,便是真的登上皇位,也難以服衆!”

皇帝不以爲然:“弟弟若有此意,當初就不會拒絕過繼之事了。他走了這大半年,朕月月有信去北平,提及此事,他總是拒絕的,說他寄情于山水之間,不希望一輩子被困在宮牆之內。朕心裡愧對他,也就允了。如今既然要將皇位讓給燕王叔,自然不會給弟弟,讓他也經歷朕受過的苦。至於王叔繼位能否服衆……”他低頭看了皇后一眼,“朕從來不擔心,相信王叔會有辦法的。”

他彷彿卸下了什麼心頭重擔似的,撇開皇后的手,步履輕快地離開了,只留皇后在後面泣不成聲。但他連頭也沒回,只是一直向前走,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輕鬆了。

回到乾清宮中,他掃視殿中熟悉的一切,卻沒有生出捨不得的想法,反而開始期盼起將來的生活來。

胡四海含淚顫抖着走到他身後,撲通一聲跪下:“皇上,您不能啊……”

“胡四海,沒什麼是不能的。”皇帝平靜地答道,“當年皇爺爺和父親都曾擔憂過,我不是個明君的料子,做了這一年多的皇帝,竟沒有一件事是能做成的,你對此是再清楚不過了。我這輩子最輕鬆最自在的日子,不是從前父親還做太子時,也不是我登基之後,反而是在德慶象牙山上的小屋裡……那幾個月,我什麼都不用理會,閒了只管看書,或是欣賞周圍的山景,無憂無慮……哪怕是生活清苦些,也比如今要快活。”他回過頭來,對胡四海露出一個微笑,“你也希望我能過得快活些,對不對?”

回答他的是胡四海的痛哭失聲。

第72章 真相第2章 驚惶第55章 鬧劇第2章 壽筵(上)第4章 憂患第7章 猜疑第74章 出族第47章 柳癡第89章 荷影第23章 煩惱第99章 攝政第21章 爭執第42章 黃雀第32章 落空第52章 迷茫第23章 靜好第47章 暗手第4章 顛覆第18章 探監第70章 揭穿第4章 憂患第47章 謀劃第6章 月下第44章 上路第14章 轉折第50章 醒悟第62章 脾氣第57章 議定第45章 路遇第95章 事態第106章 妥協第9章 無計第17章 角力第45章 說服第55章 三寸第4章 背後第90章 悶雷第11章 提醒第73章 親情第70章 螢光第38章 生機第70章 螢光第4章 憂患第83章 威脅第73章 祥瑞第68章 巧遇第54章 跳坑(下)第15章 反省第50章 醒悟第8章 箭第1章 三年第56章 柴刀第49章 取捨第20章 孃舅第53章 泄露第9章 無題第43章 生隙第52章 挖坑(下)第60章 廿八第75章 議論第72章 真相第9章 原委第43章 生隙第48章 定局第62章 倉促第101章 毒手第31章 對策第3章 壽筵(下)第19章 判罰第58章 去向第82章 流言第22章 新來第103章 意外第10章 告狀第20章 孃舅第57章 起程第57章 小鬼第72章 真相第35章 貴人們第36章 泥坑第58章 藏屍第11章 合夥第38章 安撫第43章 傳聞第41章 人選第59章 爆發第13章 碰壁第60章 怨氣第75章 議論第39章 隱患第15章 反省第39章 唐突第56章 尷尬第29章 坦白第63章 和好第8章 搜府第33章 謀劃第60章 怨氣第89章 荷影第56章 婚書
第72章 真相第2章 驚惶第55章 鬧劇第2章 壽筵(上)第4章 憂患第7章 猜疑第74章 出族第47章 柳癡第89章 荷影第23章 煩惱第99章 攝政第21章 爭執第42章 黃雀第32章 落空第52章 迷茫第23章 靜好第47章 暗手第4章 顛覆第18章 探監第70章 揭穿第4章 憂患第47章 謀劃第6章 月下第44章 上路第14章 轉折第50章 醒悟第62章 脾氣第57章 議定第45章 路遇第95章 事態第106章 妥協第9章 無計第17章 角力第45章 說服第55章 三寸第4章 背後第90章 悶雷第11章 提醒第73章 親情第70章 螢光第38章 生機第70章 螢光第4章 憂患第83章 威脅第73章 祥瑞第68章 巧遇第54章 跳坑(下)第15章 反省第50章 醒悟第8章 箭第1章 三年第56章 柴刀第49章 取捨第20章 孃舅第53章 泄露第9章 無題第43章 生隙第52章 挖坑(下)第60章 廿八第75章 議論第72章 真相第9章 原委第43章 生隙第48章 定局第62章 倉促第101章 毒手第31章 對策第3章 壽筵(下)第19章 判罰第58章 去向第82章 流言第22章 新來第103章 意外第10章 告狀第20章 孃舅第57章 起程第57章 小鬼第72章 真相第35章 貴人們第36章 泥坑第58章 藏屍第11章 合夥第38章 安撫第43章 傳聞第41章 人選第59章 爆發第13章 碰壁第60章 怨氣第75章 議論第39章 隱患第15章 反省第39章 唐突第56章 尷尬第29章 坦白第63章 和好第8章 搜府第33章 謀劃第60章 怨氣第89章 荷影第56章 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