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落空

起解的消息傳到偏院裡,章家、李家猶可,沈家卻如喪孝妣,不爲別的,就因爲沈君安經過那一番搬來搬去的變動,受了驚,着了涼,病情又有了轉折,從剛纔開始就有些發熱。

如果以前,這點小毛病不算什麼,但沈君安卻因爲連日發熱燒壞了腦子的,沈家一見他又燒起來,自然心驚膽戰,生怕他有個好歹。

沈氏見了,也忍不住唸叨洗硯先前請來的大夫是個庸醫,開的藥方子不但全無效果,反而害得侄兒病情加重了,如今再聽到明日就要起解的消息,哪裡還能坐得住?立時便去尋陳氏,請她想法子給外頭的洗硯捎個信,再找官差疏通一下,延後出發。

陳氏面露難色:“大嫂子,不是我不願意幫忙,你也是知道的,那位吳班頭趕了洗硯出去,不許他再進來幫襯,我們又被拘在院子裡,如何能捎信給他知道?即便能捎信,有那吳班頭在,便使了再多的銀子,也是不中用的。”

沈氏心知吳克明是與孃家有仇的,絕不會輕易鬆口,但看到侄兒的樣子,又有些不甘心,便道:“那吳班頭不過是一個人,如果其他差役都願意延後,他也沒法子。先前其他差役都不願立時發解,不就是因爲安哥兒的病尚未痊癒麼?若能想個法子,只說安哥兒的天花復發了,引得他們害怕,自然一切好說。洗硯那邊不好捎信,他不是結識了一個姓張的差役?我們只管找這姓張的說話。”

陳氏猶豫着沒有點頭。她想起了先前因爲給沈家人換屋子一事,洗硯使了銀子卻捱了吳克明的窩心腳,如果再請他出面幫沈家人,會導致什麼後果?女兒的警告讓她心驚膽戰,哪怕心裡再感激沈氏,願意幫忙,也要想想會不會連累了孃家親人。

沈氏遲遲沒有等到陳氏點頭,心中詫異,眼圈一紅,便掉下淚來:“三弟妹,我知道自己所求過分了,章家還自身難保呢,我卻想着要照應孃家人。只是那畢竟是我嫡親手足,病了的又是我的親侄兒,將心比心,若換了陳五爺一家遇到這樣的事,你難道就能袖手旁觀?”

陳氏聽得也落了淚,更覺羞愧:“大嫂子說得是,我不該如此無情……”

明鸞早提防沈氏又要出幺蛾子,一直悄悄留心她們的對話,聞言頓時拉下了臉,插嘴道:“母親,要找差役疏通,就得花錢,你有銀子嗎?”轉頭看沈氏:“大伯孃有銀子嗎?”

陳氏一愣,訕訕地沒說話,沈氏卻只看着她,等待她發話。

明鸞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冷笑一聲:“沒有銀子,哪個差役會幫我們說話?大伯孃不妨先想想怎麼籌這筆銀子吧!”

沈氏繼續眼巴巴地看着陳氏,陳氏不忍,想要應承下來,卻又記起女兒那句“慷他人之慨”的話,遲遲張不開嘴。

她孃家吉安陳氏,早年遵從祖訓同居共財,經過十數代輕營,積攢下一筆厚厚的傢俬,坐擁千頃良田,只因前朝末年官府盤剝厲害,當時的家主擔心這筆財產入了有心人的眼,爲家族帶來禍患,便做主“分家”、“分宗”,將家財分散到上百族人手中,在外人看來成了小家小財,也就不起眼了。但在族人們心中,這筆家財仍是族人共有的,族中子弟經營所得錢財,大部分也要加入到這筆財產中去,而各房子女的婚嫁銀子,也按嫡庶兩等,定下了數額。陳氏當年嫁入南鄉侯府時,嫁妝比別的姐妹都要豐厚,因爲是親母家中獨女,帶來了外祖家的全副財產,親母憐惜她要遠嫁,特地將這筆家產分了一半給她做陪嫁,爲此族中還有過閒話。陳氏本就覺得愧對兩個親兄弟,如今章家有難,她的嫁妝隨章家家產一道被官府收去,沒了下文,隔房的堂兄爲了助她,已經花了不少銀子,她哪裡還有臉面爲了妯娌的孃家再要他出錢?更別說章家與沈家都有罪在身,萬一因爲行事不慎,牽連到堂兄身上,就有可能累及孃家全族,事關重大,她不敢輕易應承。

沈氏的目光漸漸黯淡下來,眼中含淚,勉強笑道:“罷了,原安哥兒命當如此,不怪弟妹。”明鸞聞言立時便惱了:“大伯孃這話說得好奇怪,難道沈家會遭此橫禍,是我母親害的嗎?你侄兒生病,是我母親害的嗎?他看大夫吃藥的錢,還是我母親開口才叫洗硯先墊上的,就算現在沒法再幫了,我母親也是對沈家有恩,大伯孃不謝她就算了,反而還說這種話,倒象因爲你寬宏大量,纔不介意的?我母親一片好意,大伯孃卻這麼不知好歹,真叫人寒心!”

沈氏聽得臉色慘白,苦笑了一下:“三丫頭,你對我誤會已深,我也沒什麼好辯解的,不過清者自清,只盼你日後長大了,能體會我的難處。”說罷低頭掩面哽咽着離去。

陳氏用責備的目光看向明鸞,明鸞卻反瞪回去:“難道我說錯了?母親捫心自問吧!”

陳氏嘆了口氣,怔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光是爲了你五舅舅一家平安,我就不能答應她。只她有一句說得有道理,換了我,孃家親人有難,但凡是有法子去救,我也會竭盡全力,哪裡顧得上別的?”

明鸞撇撇嘴,小聲嘀咕:“誰也沒攔着她爲孃家人出力,可她爲了出力卻要犧牲別人,哪有這個道理?幫了那麼多忙,只有得寸進尺,一句好話都沒有,誰要幫她?”

沈氏求不到陳氏相助,只能回頭跟弟弟弟妹商量,趁着晚上張八斤在院門前輪值看守,由弟弟親自出面請他幫忙說項。張八斤沒得沈家的銀子,哪裡肯出力?只將吳克明的話告訴他們:“如果病得厲害,又是天花這等會傳染他人的症候,那就不能跟着上路了,丟他在這裡,只帶其他人走吧。橫豎他是一個孩子,又不是正經犯人,路上歿了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把正犯押送到了,其他人與我們不相干。”

沈家人頓時被唬住了。沈君安已經病成了傻子,別說病還沒好,就算好了,也不能離了家人,他們怎能接受這樣的安排?

偏張八斤心裡害怕天花還要特地問:“你們家孩子是不是真的天花復發了?給爺一個準話,我們兄弟可不想路上過了病氣,丟了性命。”

沈儒平夫妻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說兒子不是天花或者病已經好了,就要跟着上路,一路上不知要吃多少苦頭,兒子如何撐得過去?但如果說兒子有病,那就得把他一個人丟在驛站裡自生自滅,那更是難以令人接受。無助之下,他們齊齊轉頭看向沈氏,沈氏只得對兄弟耳語幾句,沈儒平便含淚回答張八斤:“小兒並非天花復發,不過病後體弱,又不慎感染了風寒,今晚吃了藥便好。”

張八斤聞言放下心來:“那就好,如果他是天花復發,那還真是麻煩呢,即便留他下來,驛站也不能收容的。”

沈家人暗自慶幸,回了柴房後看着昏迷不醒的沈君安,只覺得愁腸寸斷。沈家無奈地接受了命運的安排,而章家此時卻遇上了意外驚喜。

張八斤今晚負責看守院門,先前趁同僚拉了吳克明去縣裡吃酒用飯,放了一個陳家的婆子進來。

那婆子原是跟隨洗硯前來侍候的,身體健壯,做事也有分寸。她將兩個包袱遞給陳氏,對陳氏與章家衆人稟道:“洗硯原是要過來的,只是他傷得厲害,大夫說不可隨意挪動,只能讓小的跑這趟腿了。明兒要上路的事,張八斤已經跟他說了,他請九姑奶奶與衆位親家寬心,白日裡已經託人往京裡送信,明日我們五爺就能得到消息,另派人來接替他,到時候就讓人直接到對岸江浦去找你們。除此之外,洗硯還在外頭打聽到那吳班頭的親歷,聽說他得了親戚舉薦才做的官差,他那親戚在鳳陽府做官,五奶奶孃家也有親戚在鳳陽府,若能提前送信過去,請那位親戚幫着周旋一二,等親家與九姑奶奶一行到了鳳陽時,說不定能把押解的差役換了,也能少受些苦楚。”

章家人聽了頓時欣喜不已,章寂還嘆道:“洗硯小哥想得周到,若果然如此,便是我們章家的造化了。”細細一想,他們出京後,一路都是陳家人幫忙,如果沒有這門姻親,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楚,這份恩典章家無論如何也不能忘記。婆子又告訴陳氏:“因時間不足,匆忙間也只備得這點東西,姑奶奶別見怪。這個包袱裡裝的是兩牀夾的布被,還有一包乾糧,大約能吃上兩天,姑奶奶且將就着用吧。另外那個包袱裝的是表姑娘先前說的成藥,有治風寒的,有治刀傷的,有治水土不服的,也有退燒用的,還有一瓶人蔘養榮丸,比不得京裡的出品好,但也比沒有強。”

陳氏哽咽道:“那孩子真是的…自己還傷着呢,卻只顧着替我們準備這些東西……”

那婆子嘆了口氣:“別說洗硯了,小的也是放不下心。那吳班頭不許我們近前侍候,明日姑奶奶要隨親家一道上船,我們沒法跟着,恐怕要委屈姑奶奶多受一兩日苦了。 宮氏有些驚慌:“你們不能跟着來麼?那到了江浦後,我們豈不是要走路了?”她看了看虛弱的兒子,喃喃道:“這可怎麼好……”

章寂道:“我們一路有親家照應,已經比別人強得多了,怎能妄想象從前未獲罪時一樣舒服?二媳婦不可多言。”章放也瞪了妻子一眼,宮氏只得閉了嘴。

明鸞見兩個包袱裡東西齊備,有了兩牀夾被今晚上家裡人就能睡得暖和些,也不愁路上會捱餓,裝藥的瓶子上還用紙箋標明瞭藥名,想想自家到了江寧還不到一天時間,洗硯準備了這麼多,心中感動,便問那婆子:“洗硯傷得要緊麼?我見那個吳班頭踢得很重,不會有後患吧?”

那婆子放緩了神色,微笑道:“確實有些重了,多虧表姑娘提醒,他及時看了大夫,用了針藥,已經好些了,只要養上幾個月便能無事。他還叫我給表姑娘道謝呢,還說表姑娘先前提的那藥茶沒來得及配好,他已經在給五爺的信裡提過了,等接替的人手趕過去,自會再補上。”

明鸞笑道:“有了這麼多藥丸,路上就算有人生病,也能應付了,那茶反而不急,你就叫他安心養傷吧。”

婆子笑着應下,這時張八斤在門外叫他們:“還沒說完嗎?該走了,過一會兒人就要回來了。”那婆子不敢大意,連忙辭了章家衆人,又塞了張八斤些許碎銀,請他幫忙打點其他差役,便匆匆走了。她才走了一會兒,吳克明就回來了,他親自到偏院裡轉了一轉,看見三家人各自相安無事,只有沈氏還在柴房門口晃悠,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第二日天還沒亮,章李沈三家人就醒了,匆匆忙忙吃了些乾糧,差役便來押人。三家成年男丁都上了桎梏,辛苦處又重了幾分。在吳克明的吆喝下,三家人被推搡着往碼頭方向走去,就這短短的一段路,腳踝上的皮膚就被磨得破了皮。女眷孩子們跟在後頭,都在低聲哭泣,忍受着路人圍觀的羞恥感。

到了碼頭,他們上了一輛中等木船,很快就駛離了岸邊。明鸞回頭望向碼頭,看不到陳家人,心裡總覺得七上八下的。

章李沈三家人在船上被丟進底艙裡的,大概是臨時找來的船,底艙裡堆了許多雜物,氣味不大好聞,只有頭頂上有個小小的艙口可以透風。加上船不大,今天卻有些風浪,衆人被拋上拋下,顛了個頭昏腦漲。

明鸞心下有些慶幸,這個身體可能因爲生長在江南地區的關係,雖然不大健康,卻沒有暈船的症狀,但這憋悶的感覺也夠難受的了,不是說要過江的嗚?她怎麼覺得那江面比看上去的寬很多?

這種感覺隨着時間的推移越發加深了,連章玉翟都察覺到不對,小聲問母親宮氏:“我們上船都有半天了,怎麼還沒到岸?”宮氏臉色蒼白,不知該如何回答。

等到他們好不容易聽到甲扳上的人說到岸了,已經是傍晚時分。明鸞爬到艙口,想要探頭出去看。

甲板上水手船工們走來走去,還能聽到吳克明大聲叫其他差役的聲音。明鸞生怕叫他們看見了會生氣,便小心探頭出去,瞥見張八斤正走過來,連忙叫住他:“張大叔!”

張八斤一見,連忙左右張望幾眼,方纔湊過來罵道:“小丫頭想幹什麼?一會兒自有人給你們送吃食!”

明鸞急問:“張大叔,我們到底是到了什麼地方啊?”

張八斤有些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掃視周圍一圈,方纔回頭壓低了聲音:“這裡是蕪湖。”

蕪湖?怎麼不是江浦?明鸞頓時懵了。

第62章 少年第39章 隱患第62章 蓮花井第74章 出族第83章 威脅第33章 刻薄第89章 荷影第56章 尷尬第26章 算計第43章 繡鞋第46章 狡言第47章 暗手第2章 驚惶第62章 脾氣第53章 囑咐第19章 判罰第46章 來客第29章 動搖第86章 離京第73章 祥瑞第30章 訓誡第9章 無題第12章 月月第91章 孽種第80章 紅白第2章 生計第78章 梅林第7章 接人第63章 商討第60章 廿八第2章 爭取第23章 靜好第74章 耳目第45章 告狀第65章 車廂第32章 落空第59章 傻子第22章 決斷第84章 遞話第26章 密議第31章 察覺第19章 乖順第4章 憂患第62章 少年第26章 算計第69章 逃避第62章 脾氣第37章 端倪第26章 奇花第7章 猜疑第33章 失足第80章 紅白第18章 回家第8章 展望第95章 事態第35章 新年第47章 暗手第12章 質問第33章 搬離第20章 孃舅第22章 交心第24章 前程第37章 驚變第27章 簪子第17章 雨後第10章 告狀第94章 說服第51章 懊惱第75章 朝陽第73章 祥瑞第38章 生機第64章 盤算第11章 提醒第53章 跳坑(上)第49章 威脅第7章 趕集第39章 沉舟第35章 貴人們第16章 兩難第42章 驚聞第30章 訓誡第38章 行舟第36章 狹路第53章 南安第42章 惡化第13章 碰壁第48章 江上第38章 生機第33章 刻薄第31章 察覺第36章 泥坑第2章 爭取第5章 河燈第87章 歸鄉第79章 賭氣第25章 爭糧第46章 狡言第101章 毒手第49章 威脅第56章 柴刀
第62章 少年第39章 隱患第62章 蓮花井第74章 出族第83章 威脅第33章 刻薄第89章 荷影第56章 尷尬第26章 算計第43章 繡鞋第46章 狡言第47章 暗手第2章 驚惶第62章 脾氣第53章 囑咐第19章 判罰第46章 來客第29章 動搖第86章 離京第73章 祥瑞第30章 訓誡第9章 無題第12章 月月第91章 孽種第80章 紅白第2章 生計第78章 梅林第7章 接人第63章 商討第60章 廿八第2章 爭取第23章 靜好第74章 耳目第45章 告狀第65章 車廂第32章 落空第59章 傻子第22章 決斷第84章 遞話第26章 密議第31章 察覺第19章 乖順第4章 憂患第62章 少年第26章 算計第69章 逃避第62章 脾氣第37章 端倪第26章 奇花第7章 猜疑第33章 失足第80章 紅白第18章 回家第8章 展望第95章 事態第35章 新年第47章 暗手第12章 質問第33章 搬離第20章 孃舅第22章 交心第24章 前程第37章 驚變第27章 簪子第17章 雨後第10章 告狀第94章 說服第51章 懊惱第75章 朝陽第73章 祥瑞第38章 生機第64章 盤算第11章 提醒第53章 跳坑(上)第49章 威脅第7章 趕集第39章 沉舟第35章 貴人們第16章 兩難第42章 驚聞第30章 訓誡第38章 行舟第36章 狹路第53章 南安第42章 惡化第13章 碰壁第48章 江上第38章 生機第33章 刻薄第31章 察覺第36章 泥坑第2章 爭取第5章 河燈第87章 歸鄉第79章 賭氣第25章 爭糧第46章 狡言第101章 毒手第49章 威脅第56章 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