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婉容心裡什麼都明白,明白徐莊有天大的不得已,明白這是別人爲她設的陷阱,更明白如果她真的傷了心那就是遂了別人的意。
即便如此,她心裡也是真的難受,如果說起初桂圓在門外聽牆角時她的惱怒和氣悶還有僞裝的成分,那在徐莊甩門出去的那一霎那,看着滿目的紅,她卻是真的悲從中來。
就算徐莊對她的情誼絲毫沒變,他們的婚禮也有了破綻不再完美不再甜蜜,貓爪子在精美絕倫又價值連城的雲錦上撓了一爪子,雖然沒有撓破卻也撓脫了絲,不影響使用,卻成了主人心中永遠的痛。
蕭婉容和錦書一起聊天到四更,錦書實在扛不住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蕭婉容看着錦書安穩的睡顏色,低低的嘆了口氣,然後將滿牀的乾果拂到了地上,自己也歪頭倒在了枕頭上。
她睜着眼睛等徐莊等到天亮,可徐莊卻當真沒有回來,真的沒有回來。
後來,她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只是到了卯時,她卻準時醒了過來。
守在門外等候伺候蕭婉容起身的王府丫鬟聽見屋中有動靜,細聲細氣的問道:“是三夫人醒了嗎?奴婢們這就進去伺候?”
聽見響動,錦書也翻身從腳踏上爬了起來,看着滿地狼藉到處都是亂扔的果殼果子,突然就頭皮發麻,很有些慌亂的朝撩開帳子坐了起來的蕭婉容看去。
順着錦書的目光,蕭婉容也注意到了屋中的雜亂,她清了清嗓子,對守着門外的丫鬟們道:“先且等等,一會兒我自會叫你們進來。”
二人聽見的門外的動靜停了下來,同時都舒了口氣。
然後不分主僕,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地上的垃圾,桌上亂倒的杯盤以及被蕭婉容扯得亂七八糟的毯子。
等一切都妥當了,蕭婉容才讓大家進來。
進來服侍的丫鬟規規矩矩。乖巧領命,有的伺候涮洗,有的準備梳妝,還有的客客氣氣的想錦書打聽蕭婉容的着裝喜好,殷勤的要幫蕭婉容準備搭配衣衫。
她們倒是殷勤了,蕭婉容從侯府帶過來的貼身丫鬟卻沒有了用武之地。
錦書不停的朝蕭婉容求救,蕭婉容都裝着沒看見,洗漱了洗漱該梳妝了梳妝,非常配合不說,連收白巾的嬤嬤將依舊潔白的白巾放回袖袋中,順便鄙夷的朝她投來的幾個白眼蕭婉容也照單全收。
錦書不明白小姐是要做什麼,可既然小姐要做,她也就要配合。
所以,儘管她心裡不情願,還是原原本本的將蕭婉容尋常穿衣的喜好和那叫桃紅的丫鬟說了。
然後,桃紅便從蕭婉容的箱籠裡拿出了根據蕭婉容喜好搭配的衣裳,幫着梳妝的柳綠看桃紅那邊進展順利,也討巧賣乖的道:“今天是夫人頭一回朝老太妃並王爺王妃敬茶行禮,也該打扮得莊重一些纔是。”
蕭婉容對着銅鏡笑得端莊,點頭道:“真是這個禮。”
柳綠就打開了蕭婉容的妝奩,幾乎將裡面最貴重的收拾都戴在了蕭婉容的頭上,讓蕭婉容瞬間就想起了被鄭楚楚嘲笑爲暴發戶的蕭敬芝。
柳綠端詳了蕭婉容的妝容半晌,然後很是滿意的道:“老太妃年紀大了喜歡的就是端莊持重和奢華,王妃娘娘尋常也很注重儀容,三夫人這一身出去,一定讓幾位長輩都挑不出錯來。”
“是嗎?”蕭婉容照着銅鏡來回的看,奢華繁複的飛仙髻上面滿是赤金鑲寶的髮飾,金燦燦、紅豔豔的一頭,再配上頸子上黃生生反覆又累贅的赤金鑲嵌祖母綠項鍊,手腕上各三隻赤金
紅寶石雕龍鳳呈祥手鐲。
這尊榮,像極了印度那位穿純金襯衫的發福大叔。
聽蕭婉容反問,柳綠又謹慎的查看了蕭婉容的妝容,然後笑容滿面自信滿滿的點了頭道:“夫人放心,這妝容當真是挑不出錯來的。”
蕭婉容清淺一笑,看着柳綠那雙認真又無辜的表情什麼都沒有說。
她轉頭去看桃紅,溫柔大方的問道:“衣裳可挑好了?”
早就候在一旁的桃紅趕忙將準備好衣衫拿了過來,殷勤的要服侍蕭婉容穿:“上衣是煙霞綠繡梔子百蝶蘇緞錦衣配洋紅底碧綠竹紋織金緞紫貂小坎肩,下裝是洋紅棉綾鳳仙裙,再搭上夫人那雙小羊羔皮的繡花暖靴,又華貴大氣又暖和舒適,很適宜今天這種場面。”
蕭婉容不自覺的偏頭去看窗外,雖說卯時剛過,太陽還沒冒頭可漫天紅彤彤的彩霞已經明示了大家:今天是個好天氣。
況且今天是農曆九月十九,真是秋高氣爽的時候,即便變天又能冷到哪裡去?
這又是貂毛又是暖靴的,是要鬧哪樣?再看這配色,上身是紫配綠,下身是紅配綠;再看材質,上身是錦緞配貂毛,下身畫風一轉成了棉布裙子。
這……
蕭婉容依舊不動聲色,由着桃紅伺候着她穿上了衣裙,而後往穿衣鏡前一站,蕭婉容自己都險些噁心吐自己。
這妝容已經不是暴發戶可以形容的了,不,這妝容的惹豔程度,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反正但凡是有點品味的人,都要唾棄她此時的打扮。
蕭婉容摸出兩個分別裝了二兩銀子的錢袋,一人賞了一個,而後笑着問道:“桃紅和柳綠以往是在哪裡伺候的呢?”
兩個丫鬟拿了賞,對望一眼之後才謹慎回答道:“奴婢們輾轉伺候過好幾個住在,來夫人這裡之前是在香姨娘跟前當差。”
“哦,香姨娘。”蕭婉容對鏡理着鬢髮,眉眼間依舊是笑意:“那你們都分別伺候什麼呢?”
桃紅一笑,大方的道:“奴婢伺候更衣,柳綠伺候梳妝,後來香主子有了身孕,梳頭和着裝都以簡單爲主,用不上我和柳綠,又縫夫人過門,王妃便分派我們過來伺候夫人。
夫人放心,我和柳綠的手藝不敢說是王府第一也絕對是不差的,對府中各位主子的脾性喜好也模得比較透徹,所以夫人放心,您這身行頭出去,保管誰都挑不出錯.”
蕭婉容點了點頭,淡淡的說:“就是說這身妝容無論是老太妃還是王妃都會喜歡?”
看兩個丫鬟點頭,蕭婉容無視了錦書臉上的焦急和頻頻傳遞過來的顏色,彷彿放下心來道:“那就好,我正怕儀表不得體讓老太妃和王妃嫌棄呢,既然這是王府的着裝方式,我熱一點就熱一點,彆扭點就彆扭點吧,不妨事。”
桃紅和柳綠對望一眼,彼此眼中都是奸計得逞的滿意。
軟轎已經備好,蕭婉容毫不猶豫的要由着桃紅柳綠伺候上轎,急得錦書在後面喊道:“小姐,你這樣會不會太隆重了些?紫貂雖然貴重能彰顯風範,可這個季節穿是不是也早了些?”
桃紅嗔怪的看了錦書一眼,又才氣度優雅的對蕭婉容道:“不過是個小坎肩,哪裡就礙事了?老太妃年紀大了向來比旁人穿得厚,看見着紫貂定然也會喜歡。
王妃這個季節也穿紫貂,她好像對紫貂情有獨鍾,從來……”
“咳咳……”
柳綠猛然咳嗽了一聲,桃紅立馬驚覺自己說錯了話,趕忙敷衍道:“奴婢總沒有害夫人的道理,
您要實在信不過奴婢,現在換下衣衫也來得及。”
蕭婉容脣角一勾,萬般信任桃紅一般的道:“走吧,我這個當新媳婦的,總不能頭一天給長輩敬茶請安就遲到。我若當真如此沒有規矩,那纔要讓老太妃和王妃見笑。”
軟轎起駕,錦書再擔心也沒有了辦法,桃紅柳綠看着漸行漸遠的蕭婉容,二人眼中都是得意。
她們的確明白府中所有主子的喜好,所以,她們更知道怎樣打扮蕭婉容才能讓老太妃一眼看見她就討厭得不行。
蕭婉容還沒進門就成了張王妃的眼中釘,剛進門就被懷有生孕的香姨娘奪了寵,如果再遭了老太妃嫌棄討厭,那她在這侯府還不就是個連丫鬟都不如的擺設?
她成日裡受欺負,對徐莊傷了心,即便有侯府這樣的靠山只怕也不會幫着徐莊爭奪世子之位,等她鬱鬱寡歡成天自怨自艾的時候再在飲食上動點手腳,讓她一命嗚呼,那侯府更不可能成爲徐莊的助益。
如今京城,家世了得的黃花閨女都沒有願意給人當填房的,徐莊又是個風流多情的名聲這就更艱難,若是能在半年內要了蕭婉容的命,那就能完全坐實了徐莊克妻的名聲。
克妻、風流、花心又還沒能繼承世子之位,還是娶填房,但凡是有點鋼骨門楣的人家,即便爲了臉面也絕對不會將女兒嫁給徐莊。
徐莊沒有了妻子孃家的勢力幫襯,那他這輩子就都沒資格和恪兒搶王位,即便要搶也沒有實力搶得過。
單憑皇后和老太妃的扶持,呵,做夢!
蕭婉容是曾經和老太妃打過交道的,對她的喜好品行還是有一定的瞭解,她看着路邊丫鬟敬畏中透着訝異的神色,對桃紅柳綠的用心分析了個透透測測。
不消說,這又是背後的誰送給得她大禮,算計的是她在老太妃心中乃至整個王府的地位,更進一步是要謀算她的性命。
當然,她很明白,這一切都不是衝着她,而是衝着徐莊,衝着懸而未決的世子之位!
因爲有老太妃在,王爺和王妃一早都要來給老太妃請安,所以新媳婦敬茶也不用先敬公公婆婆再來敬老祖宗,而是直接到老太妃這裡,一齊向長輩見禮。
蕭婉容下了軟轎,老祖宗身邊的大丫鬟錦心就迎了上來,看着蕭婉容一身怪異到噁心的妝容也是面不改色,滿臉都是官方笑意的道:“三夫人來了?老祖宗正念叨呢,您快進去吧。”
蕭婉容朝她一欠身,而後大大方方的進去。
才轉過屏風,將妝容衣着袒露在衆人眼前,就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可因爲良好的修養和久居上位的定力,即便心中厭惡至極,也沒有人在臉上表現出半分不悅,只多看了兩眼就別過了頭去。
相對來說,老祖宗的表情直白很多,由先前的期待和歡喜變成了剋制和厭惡。她將手中捧着的八瓣青蓮汝窯茶盞放回桌案,眼神往身邊捧着錦盒的丫鬟一掃,那丫鬟就退了下去。
蕭婉容明白,這是老祖宗對她厭惡要更換提前爲她準備好的見面禮。
張王妃也朝那丫鬟退下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後頗爲親近的看着蕭婉容道:“婉容來了?我一早就聽聞過你的賢名,如今得見心中親厚,你也別拘着禮,到母親這裡來坐吧。”
蕭婉容一雙看透人心的丹鳳眼緩緩的朝張王妃的方向看去,心道:“好啊,坐,不過我這一坐,只怕有的人就沒法坐了。”
算計?我蕭婉容最不怕的就是算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