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王爺沒能將話說完,徐莊還是很準確的猜到了他想說的話。
他是在後悔選擇了四皇子,因爲最後這段時間,他看清楚了的四皇子的爲人,也看清楚了太子的人品。
太子要是真的殘暴,哪裡能等到四皇子造反?就算沒有證據,要想在宗人府解決了四皇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他沒有,他想展現自己公正的同時,也顧念着兄弟情深。
很可惜,王爺明白得太晚了,他早就已經做好了爲四皇子去死的準備,可卻沒想到自己最後會是死在四皇子手裡。
這,摧毀了他所有的信念,摧毀了他所有的信仰。
當然,他還想和徐莊道歉,真心誠意的道歉。當徹底瞭解了張王妃,他才知道他那麼優秀的兒子,爲什麼長成了混世魔王的模樣。他才知道他的嫡長子,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是經過了怎樣的艱難纔好好的活了下來。
他想說他很心疼,他臨死前看着徐莊的那沉痛眼神,栩栩如生的表述了他對徐莊所有複雜的情緒。
徐莊看見了,體會到了,心緊了又緊,眼窩兒也是發酸發脹,可到最後,他卻只堅決的別過了目光,對着元生下了第一個命令:“殺無赦!”
這個殺無赦,指的當然是四皇子帶過來的所有人,那些敢冒犯王府的人,一個也別想活。
張王妃看着王爺的屍體,又看了看遠遠站着不肯過去的徐莊,突然就狂妄的大笑起來:“死了,哈哈哈,死了!你個老東西,最後也比我先死吧!你有兒子,他也一樣不肯給你送終吧。
你就是活該,活該……”
蕭婉容一巴掌扇在她臉上,打得她腦袋都偏向了一邊。
“你個賤人!”
張王妃轉過頭怒瞪着蕭婉容,蕭婉容也懶得看她,又是一巴掌扇了上去。這一巴掌,打得她滿口鮮血。
“你憑什麼打本王妃,你個賤……”
話還沒有說完,又是一巴掌扇在了她臉上。
這一巴掌打完,蕭婉容冷冷的瞪着她道:“地一巴掌,替你爹媽打你沒教養。第二巴掌,打你不配爲人,霍亂衆生;第三巴掌,打你給畜生丟了臉。”
說完這些,蕭婉容便過去拉住了徐莊的手,低聲勸道:“人死不能復生,三爺還請節哀順變。”
徐莊緊了緊握着蕭婉容的手,眼睛酸脹得厲害眼淚卻始終都沒有流下來。
看他這樣,蕭婉容也不好再多勸什麼,只沉默着站在徐莊身邊,陪着他度過這難熬的時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元生已經解決完了所有敵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府的下人已經將在整個王府打掃乾淨,用水洗過的道路,再也見不到半點血的痕跡。
可,徐莊還如雕塑一樣站在原地,王爺的屍體還保持着最初的姿勢躺在地上,四皇子的屍身身首異處還是那樣的恐怖。
張王妃卻再不敢說話,再不敢笑了,因爲她只要有一點動靜,立馬就有下人來扇她巴掌。這麼一會兒工夫,她一張臉都腫得鼓了起來,疼得嘴都張不開。
下人們在遠處圍着沒有散開,元生帶領的部下也一直在原地待命。
不知道過了多久,元生實在看不下去,這才鼓起勇氣過來試探着勸道:“三爺,讓王爺入土爲安吧!”
徐莊看着王爺已經蒼白僵硬的臉,擡頭,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於是,元生又接着道:“三爺,部下們還等着你安置呢?該處置的人,也不能再讓她逍遙不是?”
徐莊深呼吸兩口氣,眼淚卻終於流了下來。
他讓人爲王爺設了靈堂,只給王爺上了一炷香,磕了三個響頭就拉着蕭婉容走了。
元生問張王妃要怎麼處置,徐莊看也沒看一直跪在地上的張王妃一眼,冷冷道:“讓她在齡前跪着,不給吃喝,一直到王爺下葬爲止。”
蕭婉容沒在人羣中找到柳兒和錦繡,原本想問幾句,看徐莊是這個狀態,也沒敢多說。只乖巧的跟在徐莊身邊,陪着他處置京中的所有事務。
七天,徐莊不眠不休,一直讓自己忙得像個陀螺。
七天之後,王爺安葬!王府的人來請徐莊,徐莊卻沒有跟着管家回去。
他說:“我早就是被趕出去的人了,王爺也早就不認我這個兒子,如今我去扶靈只不妥。你回去吧,我不會去看他一眼。”
管家還想再說,徐莊已經拉着蕭婉容轉身離開。
等管家走後,徐莊紅着眼睛在院中站了好久好久,在蕭婉容以爲他要站到天長地久的時候,徐莊終於動了。
他拉着蕭婉容的手駕起輕功朝王府的方向飛奔,等趕到王府的時候,累得雙腿幾乎脫力。
可還好,靈柩還沒走。
管家看見徐莊和蕭婉容一身孝衣過來,激動得眼淚直流。他將牌位遞給徐莊,吩咐起靈。
王爺的喪事辦得並不隆重,參加喪禮的人不多,送葬的人也就那麼幾個,等王爺如土,更是沒有人停留痛哭。
張王妃不但沒哭,反而還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次,蕭婉容沒再去打她,她甚至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你殺了本王妃吧,殺了我吧徐莊!”
看儀仗隊要走,張王妃突然激動起來,衝着徐莊的背影歇斯底里的喊:“你娘是我害死的,你祖母是我害死的,你爹的死也和本王妃有洗不清的關係。
你全家都被我害過,你就不想報仇嗎?啊?”
徐莊依舊拉着蕭婉容往外走,不屑於搭理這個敗類。
“你殺了我啊,讓我去爲你爹陪葬啊!怎麼,你孬種了,不敢對本王妃下手了?徐莊,你個孬種,你個畜生……”
徐莊覺得太過吵鬧,吩咐手下道:“毒啞她!”
沒一會兒,身後的聲音就停止了,徐莊這才覺得安靜了不少。
回王府的路上看,蕭婉容問徐莊:“張王妃,你準備怎樣處置啊?還有王府的那些人,總要安置。”
徐莊將蕭婉容摟在懷裡,將頭放在她肩上,低聲道:“都散了好不好?”
蕭婉容笑了笑:“好!”
回到王府,蕭婉容便將所有下人的賣身契還給了他們,然後每人再給了五百兩銀子,便打發他們走了。
這時候,蕭婉容也終於見到了柳兒和錦繡。
這兩個丫鬟身上都有傷,雖然看着不是很嚴重卻也不輕巧。
她兩人拿了銀子,卻並沒離開,兩人跪在蕭婉容面前道:“奴婢沒有地方去,求三夫人收留。”
蕭婉容扶了他們起來,拉着兩人的手道:“那就跟着本夫人,只要本夫人有一口飯吃,就絕不讓你們餓着。”
兩個丫鬟不斷點頭,淚流滿面。不用說,在王府的這段日子,他們都受苦了。
等散完王府的人,徐莊便將整整十桶煤油,十大罈子烈酒圍着王府澆了一圈,然後,手中舉起火把,毫
不猶豫的要朝王府扔下去。
就在他要燒的時候,管家突然衝出來抱住了徐莊的腿,哭道:“少爺,使不得!”
“走開!”
“老奴不走。”聞着空氣中刺鼻的味道,管家哭得老淚縱橫:“奴才知道三爺委屈,可王爺他也不好過啊!
這是祖上傳下來的基業,您就是再恨王爺,也不能這樣糟蹋祖宅,這樣作賤祖宗們的心血啊。”
徐莊淡淡一笑,那笑很是淒涼慘淡:“產業?心血?”
他冷哼了一聲而後接着道:“爲了爭着一點東西,夫妻算計,兄弟相殘;爲了爭這點東西,殺人害命,用盡了陰損手段。
你如今告訴本少爺這是心血,是產業?
錯了,不是,這是業障!若沒有這些,我徐莊能過得幸福美滿,不會看見那麼多骯髒齷蹉的手段;看不見那麼骯髒齷蹉的惡人心;更不會還沒到而立之年,就孑然一身,父母雙亡。
這樣一個孽障地方,你說燒不得?”
“畢竟是您的家啊!再不好也是您長大的地方啊!”管家死死抱着徐莊的胳膊,流着淚道:“王爺從來都心疼您,後來將您趕出家門,那也是用心良苦爲您的將來在考慮。”
沒等徐莊問,管家就將當初王爺說的那一番話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管家還顫巍巍的將王爺早就寫下的遺囑遞給徐莊,哭道:“這個王府的一切,王爺一輩子掙來的一切,那都是留給您的啊。
王爺沒有捨棄您,更沒將你逐出族譜。不信您可以去內務府查,王爺當真捨不得!”
看着蓋了王爺私章的遺書,徐莊一直含着沒留下來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他其實不稀罕什麼王位,不稀罕王府那點財產,他甚至都不奢求王爺能一心替他着想,只要這個家能給他一點點親情,給他一點點溫暖就夠了。
如今看着王爺的遺書,看着字裡行間的慈愛,看着那字裡行間的歉意,徐莊堂堂七尺男兒也淚流滿面。
他說:“爲什麼現在才說呢?爲什麼要在再也來不及的時候才肯在乎我那麼一點點呢?”
徐莊的聲音悵然低沉,管家聽着看着,終於鬆了一口氣。
可就在他鬆手的下一瞬間,徐莊手中熊熊燃燒的火把,卻毅然決然的扔進了王府。一剎那,火苗竄出老高,沒一會兒功夫就連成一片,將那富麗堂皇的王府付之一炬。
管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而後暈死過去。
看着被火海吞噬的王府,徐莊的心突然就輕鬆起來:“都過去了,那些陰暗的,齷蹉的,見不得人的一切,都沒了,這個地方終於乾淨了。”
蕭婉容一直站在徐莊身邊,看着面前沖天的火光,她的表情寧靜安詳。
不破不立,燒了也好。骯髒的毀滅了,再建立起來的纔是光明,纔會輝煌!
唯一沒能獲得自由的張王妃哭了,她看着火光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看着自己爭了一輩子,搶了一輩子,用盡手段要佔有的一切化爲烏有,她哭得那麼悲涼……
她不停的在心裡問自己: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她那麼在乎那麼重視的一切到了徐莊面前,就成了可以用來燒着玩的物件?她用盡手段違背良心背叛尊嚴想要得到的東西,在徐莊眼裡,卻不過是礙眼的,不出不快的垃圾?
如此,她算什麼?恪兒算什麼?她們做的那一切多麼可笑,多麼可悲!爲此付出的人品,尊嚴、心血甚至是生命,這都是一個笑話,天大的笑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