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松了口氣，朝蕭婉容作揖道：“草民幸不辱命，這位夫人的命已經保住了。往後只要好生保養，應該不會再有別的問題。”
“那還能生嗎？”
大夫臉色沉重，搖頭道：“除非神仙顯靈，不然應該是再不能生養了。她這次傷了子房，又虧了身子，已經落下病根，往後若不好生護着，只怕小腹處會時常疼痛。”
蕭婉容幸災樂禍的看了蕭敬芝一眼，聲音輕快的吩咐錦書送大夫出去：“大夫救死扶傷受苦了，可不能薄待了他老人家。”
蕭婉容的笑明顯刺痛了蕭敬芝，她原本想惡狠狠的瞪回來，可想着大夫說的話，眼淚卻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她哭得很傷心，那眼淚是的出自內心。可她傷心的卻不是自己沒保護好她人生的第一個孩子，也不是擔心往後會病痛纏身，她傷心的重點是再也不能生養了。
不能生，那即便當了皇后地位也不穩固。即便地位穩固了，下一個皇帝也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她不甘心，太不甘心。
要是她知道莞貴人根本就是利用她，知道徐莊被抓或者被殺的時辰，也會是她的死期，也不知道她會是什麼心情。
蕭婉容沒心情看她悽慘的哭態，她收了書本走到蕭敬芝牀邊，俯瞰着她道：“這個院子可以給你住，但也僅僅是讓你住而已。你三餐自己想辦法解決，侯府不回管。
事實上，除了每天按時給你送三頓藥，別的事情侯府都不會管，你自己好自爲之。”
蕭婉容說完就要走，蕭敬芝卻叫住了她，問：“你爲什麼要留我？既然你根本就不受我威脅，既然你根本就不怕，那你爲什麼還敢留我？”
“爲什麼不敢？”蕭婉容轉身輕蔑的看着她，笑道：“還沒看到你更悽慘的模樣，現在就讓你死了那多可惜？
讓你住在本夫人眼皮子底下，讓你眼睜睜看着本夫人衆星拱月，而你，悽慘得連個下人都不如，連你自己的父親都厭棄得不肯看你一眼，這不是很好玩嗎？”
原來是這樣！
蕭敬芝原本還擔心蕭婉容看透了她的計謀，現在聽了這席話，卻是徹底放下了心。
她不但放心了，還在心中對蕭婉容萬般嘲笑：你個蠢貨，等大事發生的一天，等你爲了活命跪在本小姐腳邊的時候，你會是怎樣的心情？你一定會後悔現在救了本小姐性命，後悔想看本小姐笑話吧！
本小姐的笑話，想看的人最後都丟了命！
蕭敬芝心中這樣想着，表面卻不敢露一點破綻，她裝着很氣憤的樣子，恨道：“你休想作賤本小姐，就算在侯府，也不是你蕭婉容能說了算。”
蕭婉容不屑一笑，沒再理她，果斷的轉身走了。
那邊，侯爺和清姨娘雖然去了書房，可卻依舊派人打聽着這邊的事情，知道蕭敬芝已經平安之後，侯爺緊握着的拳頭終於是鬆開了。
他鐵青着臉看着牆上的畫，眼神深遠，清姨娘也猜不透他此時的想法。
好久之後，侯爺終於說話了，他說：“再對給她些銀子，讓她走吧！”
清姨娘也想趕蕭敬芝走，卻捨不得給銀子，她噘着嘴道：“前夫人貪污的銀子少說有二三十萬兩，她手中可不缺錢。”
“畢竟生養她一場，如今恩斷義絕，當爹的總狠不下心看她太淒涼。給她五千兩，算是還她教養不當的債吧。”
清姨娘還沒回話，已經有丫鬟過來回稟：“三夫人求見。”
“去辦吧！”侯爺揮手讓清姨娘出去，然後才讓蕭婉容進來。
母女倆錯身而過的時候，清姨娘說了侯爺的決定以及她的不甘心。蕭婉容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拍胸脯道：“不是還有女兒嗎？姨娘回去好生歇着就行了。”
進了書房，侯爺依舊望着牆上的那副寒鴉圖仔細的看，察覺到蕭婉容進來，他便道：“你也來幫老夫看看這幅畫，看那畫匠想借這幅畫說點什麼？”
寒鴉圖畫的是一羣南遷的候鳥，它們爲了順利度過寒冷的冬天，結伴飛往南方。這幅圖重點描素的是一隻寒鴉沒有力氣了快要掉隊，邊上的兩隻寒鴉便用翅膀馱着它，奮力向前飛。
從那兩隻寒鴉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很吃力，很痛苦，卻沒有一點要放棄的打算。
蕭婉容自然知道侯爺讓她看這幅畫的用意，她看懂了，卻沒準備說出來。
侯爺也不勉強她，只重重的嘆了口氣，道：“讓她走吧，走出這個大門之後，從此各不相欠，再不往來。”
蕭婉容卻道：“從來就沒有人強行扣住她不讓她走，是她耍盡了手段非要留。”
“看在身上流着一樣血的份上，將她趕走吧！”
侯爺能說這話，蕭婉容就知道侯爺也已經看出了蕭敬芝的陰謀，可他終究是不忍心，所以寧願自己揹負罵名，想爲蕭敬芝留一條活路。
蕭婉容卻無奈的笑了，她看着侯爺的眼神全是苦澀：“蕭敬芝可明白血濃於水的道理？”
“她是畜生，可也是我將她養成了畜生，若是當初我肯多在她身上花心思，多教一教她……”
“即便那樣，結果也是一樣。父親你別忘了，你真正從來沒花心思教導的是我！”
侯爺歉疚的看着蕭婉容的眼睛，表情複雜得幾萬字都無法描述。
看着蕭侯爺這樣樣子，蕭婉容心裡一點都不好受，若蕭敬芝善良那麼一點點，有那麼一點點人性，蕭婉容都不願意說後面的那些話，可她沒有，她一點都不值得被同情，一點都不配被放過。
所以，蕭婉容沉默半晌之後，終於還是決定打醒侯爺。
她問侯爺：“以父親對蕭敬芝的瞭解，一旦她存了要害咱們全家的心，這次被趕出去了她就會收手嗎？”
侯爺倒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如今被蕭婉容這樣一問，他立馬就愣住了。
看侯爺更加難看的臉上，蕭婉容便知道侯爺在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於是又問他：“父親覺得，她憑自己的力量沒辦法混進侯府，沒辦法和侯府抗衡之後，她會怎麼辦？”
侯爺依舊沒說話，可臉色又難看了三分。
“父親相信她是被四皇子妃休出來的嗎？”蕭婉容又問了一個犀利的問題。
這次，侯爺卻沒再沉默。
他果斷的說：“這個應該做不了假，休書都已經寫了，上面還蓋着四皇子的章。再說了，若不是被四皇子妃休出來，她又何必對蕭家恨之入骨？只要好好的伺候四皇子，即便沒有恩寵，沒有地位，總也能平安度日，衣食不愁。”
蕭婉容就笑了，她笑那麼精明的侯爺竟因爲感情，將事情看得那麼淺薄。
“四皇子如今落難，四皇子妃一定是焦頭爛額的想着怎樣救人。她要真是恨透了蕭敬芝，一碗毒酒賞下來就能要了她
性命。
如果嫌毒酒讓蕭敬芝太過痛快，那關進地牢，讓幾個心腹丫鬟好生伺候，那便是想折磨多久就折磨多久。
可她爲什麼沒那麼做，偏偏是休了蕭婉容呢？自古以來，都是丈夫休妻，何時聽說過正妻也能休妻了？
當然，嚴格來說蕭敬芝算不得四皇子的妻子，她的身份甚至都不配有一封蓋了四皇子印章的休書。四皇子妃要發落她，名正言順，可爲什麼四皇子妃偏生要擡舉蕭敬芝給她一封休書呢？
而且，將蕭敬芝趕出來的時候，還要在大門口將蕭敬芝狠揍一頓，尋常不敢有人靠近的四皇子府就突然准許百姓路過，駐足圍觀？”
“應該是蕭敬芝耍的手段，她知道自己要被休了，所以不了這麼個局，展現無家可歸的假象，從而逼迫本侯爺收留她。”
蕭婉容愕然的看着侯爺的眼睛，然後就重重的嘆了口氣：“即便是蕭敬芝佈局，沒有四皇子妃默認和支持，她想在四皇子府門口演戲，還能有那麼多觀衆也絕對不可能。
父親你如果當真願意一直這樣自欺欺人，那我蕭婉容也已經無話可說。
我的觀點就只有一個：蕭敬芝絕對不能放走。她的目的不單純，她背後的人和事更不單純。或許，這次動手的就是四皇子的人，目的是摧毀太子的勢力，從而將四皇子營救出來，再戰天下。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目的，蕭敬芝有用也就罷了。當真再沒有了利用價值，我保證她會死得很慘。”
說完這話，蕭婉容就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來。
她轉頭和侯爺一起看着那幅寒鴉圖，心中冷笑不止：連小鳥都知道同伴之間要想扶相助才能渡過難關，蕭敬芝卻連只鳥都不如，她根本就分不清誰纔是她能靠得住的同伴。
侯爺的眼神終於從寒鴉圖上移開，他轉頭看着蕭婉容的眼睛，突然就落下淚來。
他說：“老夫只有一個要求，留她性命！”
侯爺子嗣單薄，一共只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兩個兒子都還小，在國子監上學很難得纔回家一趟。三個女兒，一個蕭敬嫺壞了名聲至今未嫁，一個蕭敬芝喪心病狂、畜生不如。
蕭婉容若是侯爺，此時也忍不住要掉眼淚。
她別過臉去沒看侯爺，卻鄭重的點頭承諾：“好！”
侯爺便再次擺手讓蕭婉容出去，此時的他憔悴得不成樣子，原本意氣風發的他，瞬間就老了十歲。
蕭婉容原本想安慰他一會兒，可看着侯爺渾身透着的頹敗，終究還是轉身走了。
她覺得她安慰不了侯爺，而侯爺也絕不願意讓她看見他最懦弱、最無助、最痛心無能的樣子。
晚上三爺回來，蕭婉容便和他說了白天發生的事情，說到王府異常的時候，她事無鉅細，全都描素，生怕錯漏了什麼細節，影響了徐莊的判斷。
徐莊聽後，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王爺最近沒什麼異動，在朝中非常的沉默，大小事情都不過問。太子殿下只將他的異常當做是祖母去世他受了打擊。
今天聽你這樣一說，事情好像並不像咱們想象中的簡單。”
“絕對不是打擊。”蕭婉容肯定的道：“要是因爲老祖宗，當初審你我的時候，他就絕對不會允許那麼稀裡糊塗的結束。”
徐莊也點頭贊同：“看來，得好生查一查王爺的動向了。總感覺最近有大事要發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