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看着小廝手裡捧着的古木匣子,那上面他太過陌生的梵文讓他心裡沒來由的打怵。
他暗含深意的看着依舊一臉鎮靜,沒有絲毫擔憂害怕甚至內疚的蕭婉容,心裡更是猶疑起來。
經過了上次大夫人的挑撥,又親眼見識了蕭婉容的寬厚知進退,對蕭婉容,他總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他感覺這血咒斷不會是蕭婉容所爲。
可慧淨師太一個遠離紅塵三十多載的出家人做什麼要污衊於她?就算慧淨失態是栽贓蕭婉容,可若不是真的用盡畢生法力和妖孽作對,又怎麼會平白的吐了三次血?
別說一個好人,就算病入膏肓的老者,也絕不是想吐血就能隨隨便便一噴一大口的。
越是矛盾,侯爺心裡就越難受,到了最後,他甚至都沒有力氣去打開那匣子,只轉頭看向大夫人道:“這事,你怎麼說?”
蕭婉容和桂姨娘鬥,原本就是大夫人樂見的。要不然桂姨娘才光着頭跪在她面前說想做法事,她怎麼就允了呢?
現在已經到了收網的時候,她哪裡會去阻礙,於是頗爲忌諱的看着侯爺道:“妾身覺得還是聽師太的比較好。
這被咒之人也不知道都有誰,若是自家人也就罷了,大不了就是多病多災。可若當真像那怨魂說的還有皇室至尊,這可就是抄家滅門的重罪。咱們雖然能一力按下,可若那些貴人身上有了損傷,必然也是不好。”
一提皇室,侯爺便什麼話都沒有了。
便是再心疼女兒,也沒有整個家族重要。何況,巫蠱嚇人,他想法子化解之後,要守住秘密少不得要害人性命,如此一來,便是讓罪魁禍首賠了命也是情理之中。
如此一想,她看蕭婉容的眼神就冷了下來,威嚴的道:“既連血咒都有本事下,人魂都有本事拘,想來你也是不怕煞氣怨氣的。便由你去把所有的匣子都打開吧。”
蕭婉容依舊是一臉的沉靜從容,不怒不驚,穩重端莊的朝侯爺行禮:“是。”
她剛要往前走,錦書卻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雖然她知道那匣子里根本不會有能要小姐命的東西,可被慧淨又是吐血又是昏厥的一下,心裡也是打鼓,不由得就不想讓蕭婉容去犯險:“這種髒活兒還是奴婢來吧。”
錦書說着就往前衝,蕭婉容和侯爺都來沒來得及阻止,錦書就已經當衆打開了三個匣子。
事已至此,大家也都不好說什麼,靜靜的等着錦書將所有匣子都打開。
侯爺探身往匣子裡一看,裡面果然有一方絹帕,上面寫着人的生辰八字。當先伸手拿出來一看,臉色瞬間鐵青:那上面赫然是他自己的八字。
怪不得近來總是噩夢纏身,一瞌眼不是鬼怪追命,就是判官行刑好不嚇人,原來是他的親女兒拘了怨魂害他!
侯爺當即一怒,將那方絹帕砸在蕭婉容的臉上,一雙眼睛像是要在蕭婉容身上盯出個洞來:“畜生,枉費我真心實意的待你。”
蕭婉容不躲不閃,任由那方絹帕砸在她的臉上,然後淚珠兒就不可控制的滾滾落下。
錦書一臉擔憂的上前細哄,蕭婉容聽着卻是越是傷心,逐漸又泣不成聲之勢頭。
侯爺心裡拱着火,看見蕭婉容那副作態更是心煩。可當下也不敢去管她,徑直去番後面匣子的絹帕。
越翻火氣卻是越大,臉色也青紫交加最後煞白起來。
等翻完了,追過來狠狠一巴掌扇在蕭婉容臉上,鼓着眼睛氣急敗壞的罵道:“孽障,我是造了什麼孽才生下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連皇家都詛咒上了,你是想要全族的命?
我蕭氏
一族供你錦衣玉食,供你高門大宅,辛辛苦苦的將你養大,難道是讓你來害全族人性命的?”
蕭婉容依舊沒躲,她生生捱了侯爺這一巴掌,然後伸手捂着被侯爺打得火辣的左臉,哭得肝腸寸斷:“別人不信我,污衊於我也就罷了,父親竟也不分青紅皁白就要定女兒的罪?”
她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膝行過去撿起被侯爺砸在地上的帕子,哭道:“女兒熬了多少個日夜才繡成了這寫絹帕,沒一方都用香楠木薰過,哪一方都用在佛前供過。便是背後的梵文也是女兒比照經文一個個找出來的。
女兒熬壞了眼睛,就想着爲大家祈福,圖個平安順遂。到最後,竟成了血咒害人。我倒是想問問師太,不見血的血咒是怎麼下的?”
匣子打開,桂姨娘見着不是紫槐她們事先縫好的布娃娃心裡就咯噔了一聲。後來看見侯爺面色鐵青,又首當其衝的扇了蕭婉容一巴掌,懸着的心才落了下來。
現在聽着蕭婉容慼慼慘慘的這番說辭,脣角就忍不住翹了起來。她還記着先前的仇,又摸着臉上新結的血痂,心裡的恨一瞬間全都噴了出來。
她扭着細腰上前,挽了侯爺的胳膊撇着嘴諷刺道:“看來五小姐下這血咒還挺用了些功夫,你的丫鬟也幫了你不少吧。”
桂姨娘說着就拿眼睛去看跪在蕭婉容身邊手足無阻的錦書,拱着侯爺的火道:“要做出這麼多的帕子,又要翻對梵文,五小姐一個人怎麼能行。
巫蠱之術超挺好個明令禁止,我們五小姐卻敢頂風作案。你又是太子爺又是五皇子詛咒,不早就存了拖着全族人去死的心。事敗了還想抵賴拖時間,你是想把事情鬧大,好驚動朝廷發落了整個蕭家?
五小姐啊,你也不想想看,若不是你做下的,那冤魂怎麼會才被放出來就直撲你的面門,怎麼會一出來就嚷叫着要朝你索命。
這院中的女眷誰都沒有離開吧,你要能找出來和那索命女聲一樣的聲音,我們便信你是被冤枉的。”
看着得意得眉飛色舞的桂姨娘,蕭婉容竟也不哭了。
她拉着錦書平穩的站直了身子,翹着脣角認真有熾烈的看着桂姨娘的眼睛道:“不曾有人說五皇子和太子受了詛咒,桂姨娘也沒看絹帕怎麼就知道我的絹帕上繡有太子殿下和五皇子的生辰八字呢?”
本姨娘讓人弄出來的,我能不知道?桂姨娘不屑的看着蕭婉容,得意的道:“侯爺打開絹帕的時候,妾身不經意看了一眼。”
蕭婉容就笑了:“是嗎?”
侯爺看向桂姨娘的神色就變了,他轉身意味不明的看着桂姨娘,淡淡的道:“你倒是好眼神,如此也能看得真切。”
桂姨娘看蕭婉容被打,已然肯定自己的計謀得逞,又怕節外生枝讓蕭婉容逃了開去。心裡想法太多,一時也沒心思去猜侯爺的心思,只意味的拱着火道——
“妾身針線上不在行,眼睛就沒有傷到。五小姐繡的絹帕手藝是好,就是心思惡毒了些,你便是對自家人怨氣再大又怎麼能去詛咒五皇子和韋貴人,甚至連太子殿下都不放過。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弄出來他們的生辰八字的,等這件事解決了,大夫人也該多管管府上的事了,平白就打聽出來了貴人的八字,這得是什麼樣的手段?”
她的本意是要將大夫人拖下水,你平常不是最護着這個賤人嗎?今天也讓你擔個疏漏的罪名。
蕭婉容的脣角都翹了起來,她就知道侯爺一巴掌下來,她一哭一鬧桂姨娘就會得意忘形。
蕭婉容眼中的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疼痛而又絕望的去抱桂姨娘的腿,一把比翼一把
淚的哭道:“我知道我平時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對,豆蔻上次對你也實在太過不敬。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幫我好生求求父親吧。
我沒有用血咒,我所做的一切,當真都是圍着侯府好,爲着大家好……”
桂姨娘一腳將蕭婉容踢開,姿態頗高的道:“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侯爺肯賞你一具全屍也算是念着父女情分了,難道你還想讓大家當這回事不曾發生過?”
竟真的是想要她的命,甚至連知情的人都不準備留下一個。
蕭婉容在心裡冷哼也一聲,也不再去求桂姨娘,反而直起身子認真的看着一旁若有所思的侯爺,委委屈屈的道:“既然這種事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女兒要是不爲自己澄清就要丟命。
那麼,父親可能準我拿出來些旁的東西。您關了尚籬軒的大門,咱們今天好生說說這事,若女兒當真無法洗清嫌疑,女兒願意帶着滿院的知情人去填河。
可若女兒找出了真兇,還請父親還給女兒一個公道。”
事關重大,又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侯爺看了蕭婉容半晌在她身上看不出半點狡黠。又看大夫人一副贊同的表情,也就不好再做阻攔,只得在小廝搬出來的紅木雕鳥獸直背交椅上坐了,淡淡的道:“呈上來吧。”
蕭婉容就轉頭認真的拉着怕得雙腿打顫的錦書,低頭嚴肅的看着她的眼睛,謹慎的吩咐道:“你回去將杜鵑以及她那對透綠的翡翠鐲子帶來。還有我放在碧紗櫥第二個抽屜裡的那個紅器匣子也一併帶來,記住了,不能有半點差錯。”
錦書原本就是個沉穩的,怕得發抖也是因爲擔心自己的主子。現在看蕭婉容有條不紊地額吩咐她幹活,更是頗帶鼓勵的捏了她的手,錦書的心裡就安穩下來。
小姐既然提前知道佈置了下來,那斷沒有讓她自己和這麼多人喪命的道理。
想通了這一層,錦書整個人都沉穩下來,果斷鼓勵的反捏了蕭婉容的手,然後斬釘截鐵的點頭道:“小姐放心,奴婢絕不辱命。”
大夫人也挨着侯爺坐了下來,桂姨娘看着蕭婉容突然沉靜下來,心裡就七上八下的敲起了鼓。
可想着有‘青竹’索命的喊聲,以及慧淨爲了攔蕭婉容的死劫噴了血的場面。又想着她和慧淨佈置良久各種細節都算計到了的絕對不會出差錯,這才稍微放下了點心。
等待的時辰實在難熬,桂姨娘先是和靠在槐樹上不停吸氣的慧淨交換了神色,接收道慧淨讓她放心的眼神後就百無聊奈的去爲侯爺斟茶。
她將新泡好的鐵觀音注入粉彩百蝶穿花的茶盞裡,討好的遞到侯爺面前道:“說了好些話,侯爺喝杯茶潤潤嗓口吧。”
侯爺冷然的看了她兩眼,卻是一把將舉到他面前的茶水拂開,冷着臉道:“不喝,你最好也老實的呆着,少給我搬弄是非。”
滾燙的茶水濺了出來,瞬間將桂姨娘的手背燙得飛紅。桂姨娘手上一疼,心裡更是委屈,可在侯爺面前她不敢發作,只得忍氣吞聲的退了下來。
蕭婉容將這些看得真切,猜到侯爺肯這樣對桂姨娘也一定是看出了端倪。
她會心一笑,等着看桂姨娘看見杜鵑和那匣子裡的東西時,臉上是個怎麼精彩的神色。
心思剛起,錦書和豆蔻就押着杜鵑過來了。
蕭婉容脣角翹了起來,從錦書手裡結果匣子,又從懷裡掏出把黃銅鑰匙打開,然後將東西遞到了桂姨娘面前,出聲問道:“桂姨娘可認得這東西。”
桂姨娘一看,當場就軟倒在地,侯爺和大夫人也是欻的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煞白得半點不見血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