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來已經有些晚, 映菱穿了新裁的衣裳抱着寶哥兒在院子裡和開哥兒凡哥兒玩。嘉玉站在門邊廊下看着院子裡,朝映溪嗔到:“怎麼也不叫我,老爺什麼時候走的?”映溪笑道:“姑爺卯時走的時候讓別擾了大姑娘, 還說今兒得去桐縣, 明兒纔回來。”嘉玉點了點頭, 朝院子裡走去。
映菱看嘉玉走來, 把孩子還給了李嬤嬤, 站起身來:“大姑娘。”嘉玉看她滿面紅光,笑道:“也沒什麼事,讓你在他屋裡歇着, 你倒來院子裡,閒不住?”映菱道:“臨時住處, 也沒什麼好收拾的, 今兒他和老爺出去了, 我要想着進來的,他……他說……我身子……”嘉玉看她臉紅的樣子, 笑道:“原還想着等你把孩子生下來了再說進院子的事,他父母雖然不在跟前,肯定也是心急的。”
映菱扶了嘉玉的手坐下:“他說了,不急,等回去了再考慮孩子的事, 到時還得把他的父母親接過來, 一起照應着。”嘉玉皺眉道:“回去?什麼時候?你可別糊塗, 都聽他的, 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呢。”映菱笑道:“他都不急我急什麼, 總會回去的。”嘉玉點了點映菱的額頭,無耐的搖了搖頭。
什麼時候回去還真的不知道, 不過公孫良倒是有信心得很,說是不出一年定能回寧睢去。不管怎樣,這山裡住着也不是辦法。嘉玉知道這是個解不了的題,便不再去想,看了看縱姐妹,又特意看看嘉可,見她臉色紅潤,心下笑着,看來是該準備準備了。
幾人正玩耍着,外頭說廟裡的仙人來了。嘉玉忙道:“快請進來。”這仙人姓張,便是寨子前的廟裡的道姑,聽說還是子亞的今世傳人。嘉玉住過來後多少與她有過些交流,與這張仙人倒是頗有些好感。張仙人正坐在廳裡,看似冥想着。
嘉玉走進來,說一句:“張仙人安好。”那人站起身來,朝嘉玉拜了拜,笑道:“夫人許久不到我那裡坐坐了,原該貧道登門拜訪,倒不想還是夫人先了一步。”嘉玉笑道:“仙人小意了,我這些時日確實不得空,十五那日我讓下人送的香火可收到了?”
那張仙人笑道:“收到了,還是夫人日夜記着,初一十五的都沒忘了,實在感謝夫人的一片善心。”嘉玉笑着:“哪就能這麼記着,也不是多少銀子。倒是那兩孩子,如今怎樣了?”
這兩孩子原來是山下農家的,後來也不知怎的,相繼去了,留下兩個三四歲的幼兒,張仙人便收了回觀裡,有一頓沒一頓的將養着,倒拉扯了四五年了。嘉玉見時,這兩個孩子穿的破破爛爛,在問了觀裡的伙食,才知這辛苦。
山裡人家,初一十五來觀裡朝拜,送來的無非水果菜品,又或者一小瓶香油,再沒有多的。時節不好的時候,便是初一十五也沒個上門的。何興武來後倒是時常接濟些,可總是有限,溫飽卻是不成問題。嘉玉看那孩子們可憐,又與那張仙人很有眼緣,便真個兒養起來了。
映溪讓人上了茶,站到嘉玉身後,打量着這張仙人。卻瞧這張仙人旁邊放了兩壺罈子,笑問道:“這是什麼?”那張仙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夫人和映姑娘是知道的,觀裡就因着那碗口大小的泉才把先人的衣鉢傳下來的。這兩壺是集了十來日的,夫人雅興,煮了茶喝正好。”
這泉水不易得,雖然從不曾乾涸過,可要集上這麼多,卻是要廢着些力氣,得守在那,等那泉水冒出來了又給舀盡,得有些耐心。嘉玉道:“何苦這麼麻煩,這山裡的水煮茶喝已經是極好了,你那裡的還是緊着來朝拜的人才好。”張仙人笑道:“是兩個孩子的一片心意,夫人且得收下才是。”
嘉玉笑着,再不說不要的話。那張仙人又道:“夫人昨兒讓人送來的道書,我看了,真是不能再好的,如今我讓孩子們也學着,聽說是夫人送來的,兩孩子可用功了,這兩日正努力着,說是下回夫人再去時,可得背出一兩篇給夫人聽,也是給夫人祈福的意思。”嘉玉笑道:“都是好的。”
片刻,嘉玉又道:“我瞧着你四五十歲,也不像本地人,怎麼到了這深山裡來了?”張仙人相貌一般卻給人一種慈祥的感覺,說話做事偶爾還有大家風範,相處這麼久,倒是嘉玉第一次問起她的身世。張仙人埋了埋頭,說道:“夫人慧眼,我真不是此間人。那年逃難至此,被觀裡的仙人所救,又傳了道給我,這纔再這裡住下了。”
張仙人說得簡單,嘉玉卻猜測着,看她年紀與她說的,逃難的事怕是有些年頭了,十幾二十面前,逃難的人多是因着打戰,不知她是不是:“仙人哪裡人士?”張仙人盯得嘉玉一會兒,說道:“原是趙國的。”嘉玉看她樣子不像說謊,這地方本來就是趙國的地盤,遇上趙國人實是正常。
兩人正說着話,李嬤嬤抱了寶哥兒進來,見張仙人在,便道:“張仙人來了。”張仙人起身笑道:“是,夫人相邀,我的榮幸。”看了李嬤嬤手中的孩子,又道:“這可是夫人的孩子?我能抱抱嗎?”寶哥兒睡得正熟,李嬤嬤看了看嘉玉的臉色,見嘉玉點了點頭,便小心把孩子託到張仙人懷裡:“有何不可,這可是寶哥兒的福氣。”
張仙人很是熟練的把孩子託在懷裡,仔細看起來。她頭低着,看着寶哥兒熟睡的臉龐,心裡突然就咯噔一下。她趕緊把孩子還給李嬤嬤,面上還笑道:“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夫人好福氣。不知老爺貴姓,不僅得了夫人如此賢良淑德的,還有了這麼個可愛的孩子,真是有福之人。”
嘉玉笑道:“夫家公孫,說來和仙人算是老鄉,都是趙國人。”聽得嘉玉如此一說,那張仙人心裡有些失望,人有相似,那就這麼巧了,肯定是她多想了。如此倒似想開了一般,笑道:“公孫老爺真是有福之人。”
嘉玉道:“今日請仙人過來,是想給這孩子集些公德,只是我不懂,孩子這麼小,該如何操辦。”張仙人笑道:“夫人有這善心就是他最大的公德,照我看,令公子實是小了些,等他能跑能跳了,到觀裡打坐或者抄些經書,便是最好了。”張仙人看了一眼孩子,又道:‘’夫人隔些時日便到觀裡打坐,大概就是爲着公子,爲人父母之心,可堪一二。‘’
既是如此,嘉玉也沒強求,她就是心裡慌,也不知這場戰爭會持續多久,越久就越危險,她擔心的人太多了,若沒個寄託的,她怕自己再不能承受。
嘉玉還想着一事:“觀裡有沒有相熟的戲班子,過幾日是二姑娘生辰,我想熱鬧熱鬧的給她辦一下。”這事兒倒真找對了人,張仙人聽後立時應道:“倒真有。觀裡逢年節裡,也會請了戲班子來熱鬧幾日,就擺在觀外的敞壩裡,來朝拜的人聽會戲,觀裡便做些吃的,還能賺些銀子。”
嘉玉見有眉目,便道:“戲如何且不是最重要的,這裡畢竟是後院,人規矩就好。”張仙人道:“這幾個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到縣裡學了戲,後來那戲班子散了,這幾個便湊到了一起,到鄉下張了臺子找生活。”嘉玉一聽,倒是放心了,便道:“既是如此,你便與我聯繫着,還得有二十來日,找到了便告訴與我。”張仙人點了點頭,笑道:“那是自然。”
這事說完,嘉玉便沒多留,再聊的幾句就把張仙人送了出去。
張仙人剛走,嘉杏便進來了,看那出去的張仙人便問道:“大姐找她做何?”嘉杏於佛道上沒什麼想法,談不上信與不信,就是沒到那求神拜佛癡了迷的程度。嘉玉笑道:“原是說不管哪個姐妹的生辰,都不鬧大了,況且如今這形勢自是容不得太熱鬧。可你二姐最近心情不好,我想着她生辰是也熱鬧些,你看如何?”
這麼一說嘉杏自然知道是因着退婚之事,便道:“自然是該的,我看起先還好,最近倒越是越發沉悶了,該好好開解纔是。”嘉玉搖了搖頭:“先這樣吧,等過些日子就好了。”嘉玉知道,她是越發走不進嘉清的心了,以前是不願如今卻是想進也進不了,她把心封得死死的,再不願說真話。
嘉杏不明白嘉玉的想法,,這個大姐對誰都還不錯,就是對嘉清時,像總是入不了門似的,抓不住嘉清心裡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