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的日子, 說無聊的確是有些無聊。每天就是在院子裡曬太陽,或者到後山挖筍或者採蘑菇。映菱終於和李尚成婚了,小兩口正是蜜月期, 嘉玉特意放了她五日的假, 不用到房裡侍候。
凌珩帶着凌睿走後, 公孫良整日的與何興武和李承銳在山裡轉, 也不知在謀劃些什麼。外頭的消息卻是半點兒也傳不進來。嘉玉也不着急, 看公孫良沉穩的樣子,她也越發的不聞不問,只與幾個姐妹一起, 偶爾到集市上竄竄,過得很是愜意。
“夫人, 來了個人找五小姐, 非得進院子, 家丁攔都攔不住。”何興武留下看院的人,個個都還算精壯, 若真是攔不住,看來此人不一般。正在後山一塊空地上納涼的嘉玉一聽這話,扶了映溪的手坐起來,問道:“什麼人這麼橫,敢來這兒撒野?”
等閒人怎麼敢來呢, 除了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戚元煥。可這裡哪有人認識他, 還不拼命的攔着, 若是闖寨子的怕是早就打起來了, 可人家雖然用了些力氣, 且還算客氣,又連名帶姓的知道找誰, 這才讓家丁爲難。讓進吧,主子知道了便只有被打的份兒,不讓進吧,估計再攔一會兒也攔不住,這才急慌慌的來報了嘉玉。
來報的人汗都溼了衣裳,指了宅子那邊兒道:“長得不算高大,看着倒是公子哥的樣兒,可力氣卻不小,身後還佩了刀。”這倒是有些身份的樣子。嘉玉可想不出來這是哪裡冒出來的人物,皺了眉往回走。
“大姑娘慢點兒,憑他是誰,若真敢闖進去了,那些個家丁可不會饒了他。”映溪勸慰着,能佩刀的公子哥可不是一般的人,既不是一般人,自然是知道些規矩的。
幾人從後門進了宅子,直進了院子。嘉蕊正害怕得抱了嘉杏的手坐在廳裡,心裡檢討着自己,可這些時日她沒做什麼啊,天天兒與姐妹們在一起,能招了誰?
嘉玉進得屋來,嘉蕊便鬆開了嘉杏的手,站到嘉玉面前,顯少露出這麼害怕的表情:“大姐,你可回來了。”嘉玉拍了拍嘉蕊的手:“沒事,他不沒進來嗎,不用怕。”嘉蕊怯怯的點了點頭。嘉玉道:“二妹三妹四妹,你們陪五妹在屋裡,我出去看看。”幾人看了嘉玉一下,都點了點頭。嘉清道:“你懷着孩子,你陪你一起吧。”嘉清看起來文弱,可膽子卻大,而且越來越有主意,嘉玉倒沒反對,牽了她的手,兩人便往外頭走。
剛走到院門口,兩人相視一眼,怎麼又安靜了?嘉玉示意看門的把門打開一條縫,隔了門縫裡邊還有鐵鏈子繫着,想闖倒不容易。嘉玉往外一看,只見一個衣裳襤褸的人,那料子一看之下便知不便宜,再看那佩刀,刀把上還鑲了一顆圓寶石,足有拇指大小。頭髮有些零散,遮住了男子的相貌,嘉玉一時之間不敢斷定。
那男子一直垂着頭,看起來沒什麼力氣了。嘉玉喂了一聲,不料那人擡起頭來,一看是嘉玉,臉上掛滿了笑:“大姐,是我,我是戚元煥,你見過的。”嘉玉倒不記得有沒有見過,但一聽是戚元煥,心裡倒是完全放下了。看他髒不邋幾的樣子,搖了搖頭,問道:“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那人站起身來,走向門邊兒,還知道自己身上臭,也沒敢湊得太近,抹了一把臉,把散落在前面的頭髮往後捋了捋,道:“進寧睢時沒找到你們,他們便騙我,說你們都往京都去了,可我們都打到京都了,還是沒你們的影子,還是睿先生看信時,我偷瞄到了,這才追了過來,我跑了半個月,乾糧沒了,馬也死了三匹,總算找到了。”
嘉清拿了手絹捂了鼻子,扶了嘉玉的手站在門後。嘉玉聽到戚元煥如此一說心一下就軟了,這孩子敢情還是個癡情的,問道:“你是不是餓了,我先讓他們給你做點兒吃的,你看你的髒樣子,先洗洗吧。這裡都是女眷,哪能你這樣。”說着便叫來外面一個人,吩咐道:“帶這位公子先去洗洗,再弄些吃的。李承銳的衣服找一件來先給他穿着。”那人應下,做了引路的樣子。
戚元煥再看嘉玉一眼,知道嘉玉沒趕他走便是有戲,樂顛顛兒的便跟着那人走了。
嘉清這纔出了聲:“大姐認識此人?”嘉玉道:“原先他的姐姐看中了嘉蕊,想來說親的,我沒同意。他原是個一無是處的浪子,後來想討要嘉蕊被我拒了,這一激倒知道憤發了。”嘉清不解的看着嘉玉:“這叫憤發,都落魄成這樣了。”
嘉玉笑看着嘉清:“你沒聽,打進京都的人裡有他?他是楊天忠的妻弟,只怕外頭真是要變天了。”
嘉清臉上倒有點兒鬱郁的樣子,變不變天的與她也沒什麼關係,反正她現在是無人問津,就等着一個人孤獨終老了。這宛城她倒很中意,山青水秀的,也沒個認識的人,也不用想着天天去應酬誰家夫人小姐,樂得自在。
沒多大一會兒,下人再來通傳時,戚元煥換了一身兒乾淨衣裳,頭髮也整齊了,臉上乾淨了,再一看,活脫脫一個武將形象,稍沒定力的女子看見怕是會流口水。
他就坐在廳裡等着,不知道見到嘉蕊時該說些什麼。
嘉玉帶了嘉清和嘉杏出來,坐定後把戚元煥瞧着,看得戚元煥頗有些不好意思。嘉玉道:“你姐如今怎樣?”
戚元煥微微擡了頭,也不敢直視了幾個小姐,說道:“家姐一切都好,只是如今還在寧睢,沒跟着去京都。”嘉玉點了點頭,若是在寧睢,可與蕭家人互爲照應,倒沒什麼可擔心的。
嘉玉撫了杯沿又問道:“你說你和你姐夫打進了京都?如今...”嘉玉思考着該如何措詞。那戚元煥倒乾脆,不等嘉玉說完便道:“有睿先生在,咱們一路打得通暢,不多時就到了京都。當初與劉鵠說好的,誰先進京都城,誰就是霸主,姐夫進了京都倒猶豫了。”
嘉玉聽得‘睿先生’,不敢肯定是不是凌睿,便問道:“睿先生是誰?”戚元煥才道:“就是貴府的二公子啊,那真是個人精,若沒有他,咱還指不定在哪窩着憋屈呢。”嘉玉嘴角扯了一絲笑,可嘉杏和嘉清卻是被驚得半天沒閉上嘴。
若真是如此,看來公孫良早有打算了。嘉玉道:“那如今京都便是楊家的天下了,楊大哥真是英雄。”嘉玉自第一次見楊天忠就知道這是個有主見且是有才的人,倒沒想到還這麼有才,能拿下京都來。
聽得嘉玉這句,戚元煥‘呸’了一聲:“他那叫狗熊。都進京都了還怕什麼呀,非得來什麼禮賢下士,不犯秋毫,還說什麼要等着劉鵠的人來,拱手讓江山啊!睿先生也是,竟還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拿信問了公孫先生,公孫先生不僅贊同,竟還讓保全皇室的人,姐夫半點兒沒猶豫,拿了回信就把皇室的人看住了,不準咱動那些人一下。我就想不明白了,這天下都快是楊家的了,倒在這兒畏首畏尾的,我可憋不住那氣,正巧又看到睿先生的家書,便來這兒了。”
嘉玉喝了口茶,慢慢品着戚元煥的話。也就是說,這楊天忠竟沒稱霸,還要拱手讓江山。據嘉玉所知,劉鵠自起義,打的就是光復國家的旗號,這纔有那些人跟在他後頭。這楊天忠可不是什麼皇室後人,起義時自是打了劉鵠的旗號的。如今既是有‘誰先進京都誰稱霸’的約定,他倒還穩得住。嘉玉又笑了一下,這纔是聰明人呢,楊天忠什麼身份,哪裡能服衆。
戚元煥說得幾句,看幾個小姐也不再說話,估摸着這些事兒人家小姐也不愛聽,便又扭捏了下,促狹的看了嘉玉一眼:“大姐,五妹人呢?”
嘉玉擡起眼來笑看着他:“着急做什麼,你這樣子跑來,也沒和家裡通氣,可不合規矩。”
戚元煥一聽,臉上樂開了花:“我馬上寫信回去,讓我姐過來。”嘉玉趕緊攔道:“別,你姐才定下來多久,多少事兒她得操心着,還讓她來,這山高水遠的,可得吃不少苦。你若真有這心思,便再等等,時機成熟了,自然會有消息。”
戚元煥點頭如搗蒜般應下,又道:“可我還不想回去,你就讓我在這兒玩幾日吧。”嘉玉笑道:“這倒沒問題,只是,這裡多女眷,你可得規矩些,否則我讓公孫先生把你請下山去。”
戚元煥笑道:“得嘞,不敢打擾了各位小姐,我找李承銳那廝去。”
嘉清和嘉杏全程沒說一句話,就那樣一時看嘉玉一時看戚元煥。總要看得這戚元煥有些不好意思時纔會收了視線。可嘉杏卻想不明白,這男子什麼時候見了嘉蕊的。嘉杏怕嘉玉這樣應着會出問題,便道:“大姐,五妹可會同意?要不還是同大伯和爹商量一下?”
嘉玉笑道:“二叔可是在楊天忠營裡找到的,他哪會反對。可我卻還想再等等,也不知這楊家會是個什麼結果,別害了五妹纔是。”嘉清和嘉杏這才明白似的點了頭。嘉清道:“人倒是不錯的,只是這世事可難料,大姐說得對,還是等等再說。”
可以等,又不能完全拒絕,這可苦了嘉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