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院子裡,驟然便多了這麼旁若無人的兩個人。這兩個人一路走來受到的關注,幾乎比今日大婚的主角還要多。
起先,洛夜痕的脣畔還能夠維繫着一絲淺淡的笑容。
卻也不知怎的,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淡。到了風華軒的時候,幾乎就已經半絲不見了。
文青羽離的他最近,自然感覺到他身上氣息的變化。終於從他臂彎裡擡起了頭,這一眼看去才發現洛大美人何止是脣畔沒有了笑容,連鳳眸當中似乎都多了一抹冷色。
“這是誰又惹着你了麼?”
洛夜痕低頭看她一眼:“爺覺得,你這髮型還是不好,得換。”
文青羽噎了一噎,溫泉池畔是他親手給她挽的髮髻,這纔多大會功夫就又說不好?話說,他突然這麼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就是因爲自己的髮髻不看?
至於的麼?這人的度量還能再小些的麼?
“等下爺給你重新換個髮型。”
文青羽臉色一黑:“不用了吧。”
真是沒什麼事情竟折騰頭髮了。
“怎麼?”洛夜痕腳步一頓,四周的氣息立時就冷了幾分:“青青不願意?”
身後跟着的飛翩和秋露立刻就停下了腳步,只有雨蕎仍舊不知死活的跟着,卻叫飛影眼疾手快一把給扯住了。
文青羽擡頭看了看他,洛夜痕一雙瀲灩鳳眸瞬間便失去了光華,下一刻竟似突然起了隱隱水光。
“爺從昨夜起就是青青的人了,青青是將人家吃幹抹淨之後,就開始嫌棄人家了麼?”
文青羽額角的青筋一蹦,毫無徵兆的開始隱隱的抽痛。
這人上一刻還要吃人一般的生人勿進,這才一眨眼突然就做出這麼一副委屈可憐的樣子,是要鬧哪樣?
這幸好是在自己的院子,要是遇見個不認識的,還不定以爲自己怎麼欺負他了呢。
眼看着文青羽眸光閃爍,就是不說話。洛夜痕眼底的水光便越發明亮了幾分,連帶着紅豔的嘴脣也撅了起來。
身後跟着的四個人突然就極有眼色的轉身,一聲不響朝着風華軒院子外面去了。
自己兩位主子這樣子絕對不能叫別人看見,這簡直太丟人了!。
“青青可是叫爺說中了心事?青青真的嫌棄爺了麼?”
文青羽幽幽嘆口氣:“我什麼時候嫌棄過你?”
洛夜痕是什麼人?享譽天下的蜀國國君,威震四海的子車家主。
這兩個身份隨便拿出一個都是能叫九州震盪的主。這種人,是隨便什麼人敢嫌棄的麼?
“你就是嫌棄了。”洛夜痕撅了撅嘴:“你都不肯叫爺再給你重新挽發,你就是嫌棄了爺的手藝。”
文青羽腦後劃過大滴冷汗,感情這貨突然這樣子,就是因爲他要給自己重新梳頭髮自己沒有答應?這人的氣量還能再狹小寫麼?
“你梳吧。”她擡手撫了撫額頭,看這境況,這貨若是不達目的大約是不會罷休的。話說面對這個樣子的他,還真是很不習慣。
這話說完,眼看着洛夜痕的眼睛瞬間就亮了。一溜煙就進了房間,直接就將文青羽給放在了妝臺前。
如玉長指靈活的將她頭上的釵環髮髻打散,重新梳理。
文青羽一雙清眸注視着銅鏡,銅鏡中自己的髮髻很是繁雜,卻越發襯得她眉如遠山之黛,脣色不染而嬌。尤其是那一雙清眸,耀眼過天上星辰。
這個樣子的自己,竟是比平日裡更添了幾分豔色的,哪裡就不好看了?
洛夜痕對她的審視根本全不在意,手指靈活翻飛。片刻功夫便重新給她挽了一個髮髻,這一次的髮髻便要簡單的多,頭上也只插了他送他的白玉簪子。
文青羽將凝霜刺拿了出來,隨手插了上去。卻叫洛夜痕不在意的又再度給扯了下來。
文青羽一眼瞧見凝霜刺,心裡突然動了一動:“這凝霜刺怎麼突然失去了光華,就像是……死了?”
她不會忘記,她從德溪回來以後是用過一次凝霜刺的。那個時候,凝霜刺上便半絲光華也無,連帶着那兩顆好似有神秘氣息流淌的紅色寶石也沒了氣息。
洛夜痕脣角勾了一勾:“它們的使命已經完成,自然就死了。以後便也不用日日帶着了。”
“使命?”文青羽微一愣神,不是一個兵器麼?哪裡來的使命?
不過,凝霜刺似乎真的與尋常兵器有些不同。尋常的兵器上又怎麼會有那若有若無的神秘氣息?
洛夜痕結束了手中的工作,便傾身坐在了她的身邊。
“凝霜刺自打蜀國開國之初便是歷代蜀後身份的象徵。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到了蜀國的皇宮,也沒有人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據說,這個東西是上古的神物。裡面有着來自上古神仙修煉時留下的仙靈之氣,是以它便如人一般有靈識能夠自行則主。每一代的蜀國皇后,便是凝霜刺認定的主人。這是蜀國千百年來的傳承的規矩。”
文青羽點了點頭,這故事在洛夜痕將凝霜刺給她的時候,便已經跟她說過一次,她是有印象的。
“爺在蒼穹山的時候發現了一些東西,後來到了子車世家又發現了一些東西。漸漸便變明白了一些凝霜刺的來歷。”
“這東西是上古時期一位人界聖君送給他的妻子的一對髮簪,她每日修行都帶着這對髮簪,是以髮簪中便凝聚了這位君後龐大的靈息。後來,不知何故聖君與君後反目。甚至害的君後死於非命。這一對髮簪便沾染了她心中濃重的怨氣,而在人世間輾轉。”
他的聲音突然低了幾分。
“但凡能夠與凝霜刺共鳴的女子,皆是身負靈息的特殊體質。這對凝霜刺則主以後,表面上是保護它的主人。實際上則是暗中吸食了主人的靈息。”
他眸色漸冷:“是以,蜀國皇后一般都命不長久。但若是能夠真正的降服凝霜刺,它裡面所積累了上千年的靈息絕對是經脈修復,主人提升的絕世珍品。“
文青羽顰了顰眉,擡手摸了摸凝霜刺。不過是個特別了些的小玩意,居然會是這樣邪祟的東西?
“你最近可有覺得自己內力提升了不是一個檔次,而且靈臺越發的清明?武功修爲也大有進步?”
文青羽點了點頭,自己這些日子的確是覺得與先前並不相同。
“這是因爲,凝霜刺中的積聚了數千年的靈息已經被你盡數吸收了。”
“什麼?”文青羽狠狠抽了口冷氣,開什麼玩笑,她吸收了凝霜刺裡的靈息?她怎麼不知道?
“你可還記得迴風谷裡你與惡鬼對抗結果內力耗盡,幾乎就要死了?”
文青羽看他一眼,她自然是記得的。那個時候她已經全沒了意識,自己都覺得自己已經沒了生機。哪裡知道那麼快就醒了過來,不但醒了,連內力修爲都更勝往昔?
“是絕塵散盡了一生的功力,他的內力一半給了雲開,一半卻是衝進了凝霜刺,以內力撞開了凝霜刺的封印。致使凝霜刺中的靈息與你赤陽蓮影的內力融合,而盡數進入了你的經脈當中。”
文青羽吃了一驚,難怪凝霜刺會失了光彩,原來是它當中所有的靈息都已經進入了自己的體內?
“絕塵,怎麼知道開啓凝霜刺的方法?”
“絕塵是什麼人?”洛夜痕淡然說道:“他天生異能,終其一生都在研究佛法。該是早就通曉了天理。能夠看破凝霜刺的玄機也不足爲奇。”
文青羽頓了一頓,突然想到了什麼:“難怪,你肯那樣賣力的幫着雲開。”
洛夜痕看她一眼:“絕塵是個聰明人,卻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出家人。他做不到四大皆空,連出家都不過是爲了替自己消除業障。”
“是以,在他心裡雲開遠比他的名聲重要。他自然知道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叫雲開過的更好,所以青青不必覺得欠他什麼,欠他的爺都已經替你還清楚了。”
文青羽抿脣不語,洛夜痕說的沒錯。如今的雲開早已成了淮南之王,這期間若是沒有洛夜痕不遺餘力的幫助,又哪裡那麼容易叫他一個橫空出世的外鄉人站穩了腳跟?
她心中一暖,這男人是霸道。
霸道的不許她心裡有任何一個男人的影子,即便那個男人是個老掉了牙的和尚,也不許。但是,這份霸道卻還是叫她覺得歡喜。那是能夠被人真心實意放在心上的歡喜。
“這白玉簪又是什麼來歷?”
洛夜痕鳳眸在文青羽白玉簪上瞟了一眼,眼神瞬間柔和了下來。
“這個是母后自子車世家帶來的,本來是外公做了送給母后和她未來夫君的東西。可惜父皇是皇帝。”
他眸色暗了一暗:“終究不能做到外公所要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以,母后最後給了我,讓我送給心愛的人。這不過是尋常的辟邪之物,因爲出自子車世家,該是泡了不少的藥草,能去除世間一切邪祟。”
文青羽擡手摸了摸髮髻上的簪子,心中淌過一絲溫暖。原來竟是上代子車家主的傳世的東西。在洛夜痕心裡,這個該是比凝霜刺要貴重的多吧。
那麼,他將這個給了自己,便是一早就認定了她。於是眸色便也柔和了下來。
“文長封大婚究竟是怎麼回事?”
洛夜痕嘴角終於勾了一勾:“爺聽說文青鴛有了身孕便覺出這事情有些不同尋常,所以想着該叫丞相府裡熱鬧一些。才幫了丞相一把。”
果然!
文青羽心中瞭然,就說文長封提前大婚這樣子的順利絕對不是外界傳說的那樣簡單,搞了半天真是洛夜痕做的手腳。
就說呢,不舉又不育的,人世間最悲慘的事情都叫文長封給趕上了。雖然說惡人什麼的是會遭到天譴沒錯,可這也太巧了。
“那個,神醫是?”
“孫正陽你可還記得?”
文青羽一愣:“你是說昔日皇宮裡那個第一國手孫太醫?”
她怎麼可能忘記,自己跟玉含嫣在宮宴上比試那個夜晚,孫正陽可是明裡暗裡幫過自己的。之後,便直接掛印辭官而去。
說實話,那人的確很有些風骨,是個很容易讓人記下的人。
“他是你的人?”
“不是。”洛夜痕搖了搖頭:“孫正陽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他那人不會被任何人收買。”
“那……那。”文青羽不知該說些什麼,孫正陽明明就幫了她。若不是洛夜痕的人,她就實在不理解是怎麼回事了。
“孫正陽並非他的本名,他的本名叫做公孫正。”
洛夜痕的聲音依舊如往昔一般的淡然平和,卻叫文青羽狠狠變了臉色。
她聽到了什麼?公孫正!是公孫正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