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玉這番動作,是東方珩與嶽淑妃都意想不到的,二人面上同時一怔,反應過來之後,嶽淑妃幾乎是想也不想地躲到了東方珩的身後。
瑾玉眸光一凜,也不在意,劍勢一轉身形繞到了東方珩之後就要去刺他身後的人,可劍尖還未觸及那人的衣裳,便讓東方珩伸出了手,以食指與中指之間的指縫夾住了那柄軟劍。
他神色一沉,語氣泛冷,“你真是太放肆了。”
“父皇,兒臣放肆歸放肆,但是你難道不該感謝一下兒臣?”對於東方珩的呵斥,瑾玉只是無謂地一笑,“不是有句話叫做舉頭三尺有神明,淑妃娘娘既神明虔誠的信奉者,神明又怎會感受不出來呢,如淑妃娘娘這樣的人,在這世俗凡塵逗留地太多可不好,影響她的修行,倒不如早點飛昇……”
“行了,莫要在這兒胡言亂語。”東方珩也不待瑾玉說完,將手收回了袖中,“該怎麼做父皇比你明白,回你的永陵宮去罷,下次在未經通報亂闖,可別怨朕罰你。”
話雖是說的隱帶威脅之意,可他卻並不計較瑾玉要刺淑妃一事。
那此次扮演着柔弱躲在他身後的女子望着身前人的背影,眸光怨毒。
當着皇帝的面要斬宮妃,即便是這樣他也不怪罪?這若是換成了其他皇子,還能這般好說話麼。
六皇子,本宮不除你,怕是今後會寢食難安。
“兒臣未經通報擅闖漪卿宮,該罰,那麼淑妃該不該罰?”望着那東方珩的身後,瑾玉脣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輕啓脣,聲線沉冷,“妖言惑衆,勞民傷財,魅惑主上,兒臣甘願領罰,但是還請淑妃與兒臣一同受罰。”
“陛下,臣妾真的只是一番好意。”聽問瑾玉的話,東方珩身後的嶽淑妃抽噎了一聲,而後從他身後站了出來,雙手扯上了他的衣袖,眸中帶着瑩瑩淚光,“臣妾從未想過這般會勞民傷財,臣妾此舉不過是爲了替我望月替陛下祈福而已,何來禍?國?殃?民之說?六殿下的言語真是冤枉臣妾。”
眼見她還沒兩句話就開始哭哭啼啼,瑾玉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不帶待東方珩開口便搶先一步接過了嶽淑妃的話,“本宮方纔就說過,娘娘若真有這樣的心便帶着你自己宮裡頭的人去啊,你對父皇這般忠誠,自當親力親爲方顯誠意,你嘴上這麼說說,卻把這樣的龐大的工程交給民衆,試問憑什麼要旁人爲你撐起這一番誠意,你自己去豈不是更好?”
東方珩眉頭一皺,纔想着開口阻止這二人繼續爭論,哪知淑妃卻又急忙地接上了瑾玉的話。
“六殿下你這話可是說的不對了。”雖是在抽噎着,但是她反駁起瑾玉卻依舊十分有力,“這請仙台又不是爲本宮所搭建,而是爲了陛下所搭建,這望月的子民都是陛下的子民,爲祈福望月出一份力又有何不可!”
“說得輕巧,真是不該與你這樣的人浪費脣舌。”冷嗤一聲,下一刻再度橫劍相向,“本宮今日就要替父皇替望月斬了你這妖妃。”
像是絲毫不顧忌東方珩在場,腳步一挪到了東方珩的身後,軟劍在空中抖出一個漂亮的弧度,毫不留情便朝着那桃色宮裝的女子刺去——
“住手!”東方珩一聲呵斥,擡手要去攔瑾玉的劍勢,瑾玉餘光瞥到了他的動作,腳步輕移避開了他的觸碰,劍勢一轉,那本該刺入嶽淑妃腹部的劍尖便這麼刺進了她的手臂——
一聲女子的痛呼響起,然瑾玉卻並沒有就此收手,還要再刺,東方珩神色沉冷,眼見瑾玉連他的話也不聽,竟是鐵了心要淑妃的命,不由得起了怒意,伸手便迎上了瑾玉的劍勢,這次不再像上次那般留情。
同一時大殿裡頭的所有人看着這一幕暗暗咂舌,望着那兩道交手的身影,唏噓不已。這樣的情景可謂是難得一遇,不想六殿下膽子大到都敢跟皇上動手,更遑論是對娘娘收手。
身爲帝王自然從小習武,即便是人到中年許久沒有自己出過手,但在他看來接下瑾玉的幾招可謂輕而易舉。
東方珩與自己交手,瑾玉的攻勢便軟了幾分,每每避開東方珩的襲擊卻也不讓自己的劍傷到了他。
這一交手東方珩暗暗吃驚,但見對面少年手中軟劍光潤冰冷,劍光在迴旋之間似能千變萬化一般,拿着劍的手腕不斷地翻轉,卻能極好的控制着劍身的力度不傷及自己,只守不攻。
這劍招——
東方珩眸光一震。
以柔克剛,輕盈翩然。
雪飄人間。
瑾玉所使正是雪飄人間中分解而出的招式,不是以舞劍的形勢而出,而是將招式拆開了靈活運用,他卻依舊可以一眼看出來。
幽若——
眸光之中劃過了幾許怔然。
玉兒應當是沒有見過幽若,那麼她會的這一套招式,所教授之人應該是……
那個幽若與別人所生的少年。
想到那人,眸光之中劃過一絲狠戾,手上的動作不經意間狠了幾分,瑾玉看出了東方珩的情緒變化,心道應該收勢了,怕是自己態度太過強硬,惹得他生氣了,既然如此——
桃花美目微微閃了閃,手中劍招立即撤了回來,“父皇,我們不打……”
然而她撤的及時,東方珩卻撤的不及時,他完全沒有想到瑾玉會忽然收了手,正在氣頭之上,一掌收勢不及便直接打在了那少年的肩頭。
“叮——”利刃落地之聲響起,東方珩愕然地望着對面的人,那蒼白的面上,脣角有血液沁出,少年捂着自己的肩頭,有些難以置信地望着他。
“玉兒……”這一回確實是有些驚到他了,因爲看着瑾玉長這麼大,他從沒動手打過他。
“你爲了她傷我?”桃花美目中有淚光溢出直接滑落眼角,那模樣比方纔的嶽淑妃還要可憐上幾分,瑾玉扶着自己的肩頭緩緩地站起了身,似委屈似控訴地望着對面的男子,“我長這麼大你從沒對我動過手,今天你爲了她打傷我,父皇,我討厭你!”
言罷,也不再給東方珩說話的機會,她轉身奔出了大殿。
一衆宮人望着那奔出的六殿下,心中不禁唏噓,經六殿下這麼一鬧,估摸着到最後什麼罰也不用受了,反倒還得陛下去哄了。
在宮中多年中人早已習慣了皇帝陛下對六殿下的偏寵。
無人看到,那捂着肩頭奔出的少年,背對着衆人脣角勾起了一抹詭異的弧度。
待東方珩反應了過來,瑾玉早已跑出了漪卿宮。
“都站着幹什麼,還不跟出去看看!”一聲怒喝響起,將大殿裡的宮人齊齊驚了一下,而後自然是不敢多呆便跑了出去,不過片刻大殿之中已是隻剩下東方珩與嶽淑妃,誰都不想留下來承受皇帝陛下的怒火。
望着身前男子的背影,嶽淑妃遲疑了片刻,而後才身後觸上了東方珩的肩頭,柔聲道:“陛下……”
話還未說完卻見身前男子轉過身擡手一個巴掌便打在了她的臉上——
“啊!”驚呼一聲,全然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動作,她擡起臉,水眸中帶着難以置信。
“你讓着他一些不好麼,非要和他爭,看着朕和他鬧得不愉快,你滿意了?”沉聲呵斥着眼前的女子,也不管她手臂上被瑾玉刺傷了的地方,東方珩轉過了身,拾起瑾玉掉落在地上的劍。
這柄軟劍通身銀白,泛着冰冷光華,好似月夜中的皎皎月華那般好看,劍身上還鐫刻有繁複精美的花紋。
忽有一陣輕風起,帶起了樹葉飛揚,幾片樹葉輕輕擦過劍身,一分爲二。竟是削鐵如泥,鋒利無比。
望着那柄劍,想起了方纔瑾玉與自己打鬥時那刻意避免傷及自己的動作,自己卻因爲想到了其他的事而沒來得及收的那一掌。
應該很痛罷?
耳畔又隱隱響起瑾玉來時說的那番話——
聞數招方術,祭山嶽,祠佛祖,引河水,亦爲勤矣。勤而不獲,實有由也。
祭奠山嶽,修建廟宇供奉佛祖,引河水所指的應當是引水源治望月北部有一處城池廖城,那兒是出了名的乾旱之地,將這些事兒解決了纔是爲君之道?
鷹眸之中劃過一絲訝異,瑾玉向來桀驁不馴,從不愛念書,那麼這些話是旁人告訴他的,還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修建請仙台工程浩大,爲禍?國?殃?民之舉,東方珩眸光沉了沉,他豈會不知這樣的工程是勞民傷財,不過——有些事情他還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拿着瑾玉掉落的那柄劍,他邁出步子緩緩走出了漪卿宮,在他身後,有女子怨憤的眸光一路追隨着他的身影。
她還真是小看了東方珩對瑾玉的縱容與偏愛。
“東方瑾玉,本宮與你勢不兩立。”永陵宮。
“殿下?你你你……”雅緻的屋內,有少年驚訝的聲音響起。
“怎麼結巴了。”擡眸望了一眼牀前的白衣少年,瑾玉輕描淡寫地道,“不過就是受傷,又不是沒見過。”
“珍華說淑妃要搭建什麼請仙台,你一聽見就往她的寢宮跑,你應當是去勸諫皇上的?”葉茫斂了斂眉,“但是皇上也在淑妃寢宮的話,有什麼人竟敢當着他的面傷你?”
瑾玉在宮裡可是出了名的難招惹,他便有些想不通誰的膽子那般大,以瑾玉瑕疵必報的性格那人怕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你說呢,用腳趾頭想想都該知道。”斜了葉茫一眼,瑾玉道,“誰可以不顧忌我,自然就是誰了。”
“嗯?”眸中劃過一絲疑惑,片刻之後,葉茫驟然反應了過來,“你是說陛下打傷的你?”
“什麼?”又是一道訝然的聲線響起,這一次卻是珍華髮出的,“陛下會打傷殿下,這怎麼可能……”
“怎麼就不可能了?”肩頭上被那一掌打的還隱隱發疼,瑾玉悠然自得地靠在身後的牀壁上,“別說你們了,他跟你們應當是一樣意外的。”
這話聽在二人的耳朵裡又是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很快地,他們便都想到了。
“殿下故意的?”
“苦肉計。”葉茫望着瑾玉被打傷不禁不難過還那般怡然的模樣,撇了撇嘴,“瞅着你這樣子就猜得到,據說淑妃也很是得寵,但很多時候,身邊的女人總歸比不上自己親生的,後宮佳麗那麼多,比淑妃嬌媚的以後還會有,但兒子就那麼幾個,想生還不一定生的出來。”
“噗嗤”葉茫的說法聽得珍華禁不住笑出了聲,但望着瑾玉失了紅潤的面色,還是微微皺起了眉,“殿下以後可不要做這樣的事了,可把我們嚇着了,不過你是如何惹得陛下動手?”
“很簡單,我先動的手。”瑾玉淡淡道,“本宮想斬了淑妃,被他阻止,故意挨他那一掌的,行了此事你們不必管,讓本宮躺一會兒就好了。”
她本來就沒有真的要殺淑妃的打算,但總歸該先給個教訓,若是今日真的殺了淑妃,東方珩必然發怒,挑釁帝王權威這種事做起來也得有個限度,她讓東方珩打她的那一掌,必然能叫他消氣且能將修建請仙台的事情緩一緩。
“殿下,這是陛下讓人送過來的劍。”就在這個時候寶玉踏了進來,將手裡頭的軟劍呈到了瑾玉跟前。
瑾玉望着那劍,擡手接了過來。
方纔之所以將劍棄下,是因爲要裝作萬般失落傷心的模樣,若那個時候還能想起去將劍拾回去那便是有些違和了,原本是想過兩日去將劍討回來,不想東方珩自己派人送了回來。
這軟劍,但凡是識得兵器的人一眼便能看出絕非凡品,東方珩許是猜到自己事後會想起來把劍拿回來這才讓人直接送了過來。
擡手以指腹輕輕撫上劍身,這柄劍是凰音送她的。
他平日從不離身,一直便是將這劍藏在腰間,她被他迷暈醒來之時還沒有發現,因爲他將這劍藏在了被褥之下,許是怕別人看見了,而既然是在她的被褥之下,她自然很快就能發現。
阿音,你連這劍都留下了,怎麼連一封信都不留。
“殿下,您是如何想的辦法讓陛下打消了那個念頭?”正在怔然之時,寶玉的聲音傳入了耳膜。
瑾玉擡眸望她,打消了那個念頭?
“你的意思是請仙台的事情……”
寶玉朝她輕輕一笑,“吹了。”
瑾玉有些意外,本來只是指望緩一緩,不想東方珩直接打消了這個念頭。
“而且據說淑妃娘娘也受了傷,陛下卻不搭理她了,在您離開漪卿宮後便也跟着離開了。”
“如此甚好,倒不枉費我白白捱了一掌。”瑾玉脣角勾起,忽的想起了一事,“未安呢?還沒找着麼?”
凰音失蹤的時候花未安也找不着了,也不知這二者是否有聯繫。
“安寧公主……”珍華頓了頓道,“夕照的太子說她是出宮去了,過幾日纔會回來,他也聽說了您受傷的事,說是要給殿下開幾副藥方。”
“他們兩個誰開都好。”瑾玉說着便躺下了,心中盤算着等花未安回宮了得問問她,興許她知道凰音的下落也說不定。
“你要休息了麼?”見瑾玉躺下了,葉茫便道,“那我們出去了。”
“嗯。”
瑾玉應了一聲,房內的其他三人便轉身邁步出去,珍華將門關了上,轉過身便見一名宮婢撞了上來,“珍華姐,殿下怎麼樣了?”
見她神色焦急,珍華道:“傷及肩頭,臉色不大好看,現在殿下要休息,你擔心也別去去打擾,明白麼?”
“明白了。”那宮婢點了點頭便離開了,這樣的小插曲珍華自然沒有在意,但片刻之後,卻想起來剛纔的宮婢極爲陌生,以前好似沒有見過。
莫不是新來的?
再說那名宮婢,問了珍華之後便徑自走到了永陵宮一處平日少有人經過的假山之後,而後,以食指彎曲在脣角吹了一道清脆的口哨,片刻之後便有一隻黑色的小鷹從她頭頂的上空掠過,而後落在她肩上。
將手中的紙條塞到了小鷹腳邊綁着的竹筒中,而後將它放飛了,這才邁開了步子。
濟州城,城南。
“公子,望月的皇帝將濟州的城門封鎖了,現在該如何?”望着軟榻之上的少年身軀,青色勁裝的男子微微垂首道,“公子若是一拿到皎月便離開,現下應該已經出了望月了。”
“常青,你這話可是在責怪我了?”軟榻上的人這般說着,語調悠漫。
“屬下不敢!”常青聞言單膝跪了下來,“只是擔心公子回去的太晚,屆時……”
“公子,黑鷹傳書。”常青的話還未說完,一道男音的傳入便將他的話打斷。
軟榻之上的人聞言坐起了身,“拿來。”
接過了來人遞過來的紙條,打開看了一下上頭的內容,他下一刻便起了身,將那紙條揉爛在手中。
片刻之後鬆開了拳,有細小的如粉末狀的東西從手上滑落在地,一陣風揚過,頃刻吹散在空氣中……
“阿瑾,總是讓我這般擔心——”一聲嘆息,自脣間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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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暈耳鳴,今兒沒去上課請了假,一大早碼了發的,遲了一些。
這兩天評論區說我後媽,冤枉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