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瑾玉不鹹不淡的語氣,葉茫只覺得那是敷衍,便沒忍住又翻了她一個白眼。
“注意你的眼神。”瑾玉適時地提醒他。
葉茫只是輕哼一聲不予回覆。
“梅姑娘現在何處?”似是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爲何最近沒有看見你與她一起。”
葉茫瞥她一眼,“你這麼關心我們的事作甚。”
“關心你的終生大事。”瑾玉說的理所當然,“老大不小了,該是娶王妃的時候了,你若是有這個打算,姐姐可以幫你籌劃籌劃大婚事宜。”
瑾玉的話讓葉茫稍稍怔愣。
“估計是沒有那麼快的。”片刻後,他回過了神,不知方纔想到了什麼,垂下睫羽,似是有些失落,“況且,我也不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直接提出來,會不會有些唐突。”
“我可愛的兄弟,你是王爺,不是村夫!”瑾玉聽着他的話不由得有些恨鐵不成鋼,不禁橫眉冷對,“你依舊停留在你認祖歸宗前無業遊民的時候麼?那時你兩袖清風,四處遊歷,也許成婚還需要考慮,現在,不缺聘禮,不缺人手,不缺高堂,豪宅遍地,只差姑娘點頭同意,你還在想什麼?”
葉茫被她說的一愣,“可是我……”
“婆婆媽媽。”瑾玉不待他說完,橫他一眼,而後又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其中道理你自然曉得。”
“那你呢?你說我老大不小,我還未及弱冠之年,再過個幾年成婚也不是問題,但是你不同,你可知望月如你這般大的女孩大多都有好幾個孩子了。”葉茫磨了磨牙,“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再來管我罷,你與凰音,你儂我儂了那麼長時間,爲何不考慮成婚?”
再過個幾年成婚也不是問題……?
瑾玉險些罵人,再過幾年你孩子便能打醬油了。
但如今他記憶未恢復,她暫且不同他計較。
思及此,她淡淡道:“我與凰音之所以還不成婚,是因爲……他的身份。”
“他的身份有什麼問題麼?”葉茫有些奇怪地瞥了瑾玉一眼,“不是早在一年多之前,便證實了他是雲若十二皇子?”
他對凰音身份的認知依舊是停留在許久之前他飲鴆而死的時候。
蕭陌宸聽聞此話微一挑眉,隨後偏過頭望瑾玉,眸中不解。
景王竟不知凰音是樑王,原以爲湘王景王關係好,他該是早知道了。
瑾玉察覺到他的視線,望了過去。
蕭陌宸的眼神好似在說:你還沒有告訴他麼?
瑾玉眨了眨眼,示意他配合,不要隨便說話。
蕭陌宸會意,便坐着一字不發。
“對,他只是個皇子,且還是個被雲若定爲失蹤的皇子,打從他飲下鴆酒的那一刻,世上便沒有凰音這個人了,知道他還活着的人寥寥可數。故而他現在只是一介平民,以平民身份而活,我與他身份懸殊太多,要在一起似是有些難啊,不是我膚淺,只是擔心他以後被人揹地裡說,畢竟是他高攀。”瑾玉說謊說得十分自得,臉不紅氣不喘。
葉茫頓時默然。
攝政王與平民,這身份懸殊的確實讓人傷腦筋,即便皇姐不介意,朝中也不知會有多少人笑話。
“那麼凰音與你正式成婚似乎不大可能,如果還想與你在一起的話……”
“男寵。”瑾玉閒然道,“不論是宮中還是朝堂,大家似乎習慣我納男寵了,如此一來,頂多議論幾天後便無事了,畢竟我有先例。”
葉茫有些感嘆,“你們真有些不容易。”
蕭陌宸在一邊聽得眼角都有些痙攣了。
平民,高攀……身份懸殊……
這湘王便是趁着如今樑王不在場,儘可能地貶低他麼。
且葉茫還不疑有他,竟真的信了。
“感情的事,素來沒有容易的。”瑾玉輕嘆了一聲,似是有些憂愁,而後又道,“梅姑娘與你多久未見了?”
葉茫只當她是關心,便如實說了,“好些時日了,我有些奇怪,她常常離開都不與我打招呼的,每每來時只與我呆上幾天,離開卻是每回都隔了挺久。”
瑾玉斂了斂眉,“你們在一起呆着的時間比分開的時間還少?”
“那是肯定的。”葉茫點了點頭,“最長的一次分開了大概有七個月,在那之前我還未確定心意,她離開之後我只覺心裡空落落的,卻四處遍尋不到蹤跡,直到有一天她主動來找我,那便是在你離開望月皇宮去雲若的時候。”
瑾玉眉目微動。
七個月。
有孕兩三月胎兒還很小,肚子一般變化不明顯,看不出來是十分正常的事,歐陽清梅之所以失蹤了七個月,便是刻意隱瞞了。
星影那日與她交待了不少,大多是關於歐陽家的嚴苛規矩,且歐陽家過於神秘,連居住之地也尋不到,而歐陽清梅顯然是步了歐陽幽若的後塵,歐陽幽若爲歐陽清梅生父的堂姐妹,即是她堂姑姑,那麼算起來,阿音還是她的堂表哥。
當年歐陽幽若也與外族人通婚,歐陽家卻只是將她逐出了家族,這處罰同今日相比真是輕了不少,如今到了歐陽清梅這裡,卻是要把孩子抓回去,若證實葉茫是孩子的生父,那麼歐陽家也必然不會放過他。這分明是因着擔心家族裡有人再犯規,而拿歐陽清梅來殺雞儆猴。
這個家族,已經仗着滔天財富,目中無人到連皇親國戚都敢動。
瑾玉心下冷笑,孩子是絕對不能一直以齊王遺孤的身份活下去,景王世子便是景王世子,東方榮辰不過是死了之後被她拿來利用暫時保護孩子而已。
這便是她遲遲不讓孩子入族譜的原因,此刻入族譜,標記的一定是齊王世子。
“怎麼忽然不說話了?”葉茫的聲音將瑾玉的思緒扯回。
“一時走神,想起了永陵宮裡那不安分的小娃娃,病了好幾日纔好,難免記掛。”瑾玉淡淡道。
說話之間,宮婢已經將沏好的茶端了上來。
“你與東方榮辰似乎沒什麼交情,與紫雁公主倒是很要好,可這孩子又不是她生的,你卻也對他那麼好。”葉茫抿了一口茶,而後道,“我怎麼看着你就不像那麼善良的人。”
一句話說的瑾玉差點上去將他掀翻。
你自己欠的風流債忘得一乾二淨,姑奶奶幫你帶孩子竟還被你懷疑人品。
“孩子是無辜了,我與東方榮辰不合,但他的奴婢下人管家孩子奶媽小妾我一個都不恨。”瑾玉皮笑肉不笑,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輕描淡寫道,“再說了,總歸是皇室血脈,我養大了日後出息了還能知道感恩。”
葉茫被噎了一下,才道:“孩子叫什麼。”
瑾玉瞥了他一眼,“東方煜琰。”
接下來便也沒有話說了,瑾玉裝模作樣的討了半斤茶葉便與蕭陌宸一同告辭離開了。
“景王的確是被封存了記憶。”出了永寧宮,蕭陌宸道,“這世間會鎖憶術的除了師兄便是師父,而百草谷的醫術素來不外傳,我想不到還有什麼人。”
瑾玉垂眸思索,花未寒與鬼醫麼,鬼醫是誰她不曉得,看來只得找花未寒。
“你可有什麼方法尋的到你師兄?”她擡眸看向蕭陌宸。
“找師兄我是沒法子的,不過找黎鴉倒是有辦法。”蕭陌宸脣角輕輕勾起,而後從袖裡拿出了一個錦囊,“這是我昨夜配的追蹤香,香料的成分有黎鴉喜歡的味道,百丈之內,定然引的到它。”
“甚好。”瑾玉將錦囊接了過來,又開始思索,“但是我記得未安說過,黎鴉常年跟在她身側,不會離開她太遠,縱然有黎鴉喜歡的香氣也無用。”
“這我自然是考慮到了。”蕭陌宸道,“但是殿下可有想過,未安與師兄藏在皇宮裡,既是藏着,那麼走動起來就不方便,也許易容,也許夜裡出行,沒有必要的時候,未安不會帶着黎鴉,沒了主人的黎鴉很是自由,會循着香料而來,玩一會兒便會飛走。”
“那破鳥倒是有靈性的很。”瑾玉笑了笑,“多謝表哥提醒。”
“無須客氣,你可將香料懸掛窗戶上,有風則香味散的更遠,但黎鴉不會逗留太長時間,需要注意了。”
“嗯。”
蕭陌宸離開之後,瑾玉也回了自己的房屋,將窗戶打了開,有一絲清風灌入,她脣角輕勾,將錦囊的口子打開了一些,順手取下發上的一根小釵刺入窗戶邊的牆上,將錦囊懸掛於上。
“珍惜,現在開始,讓暗衛守在我屋外的梨樹上,注意着窗戶這的動靜,一旦黎鴉飛來,便通知我,黎鴉不出現便每半日換個人看,直到它出現爲止。”
“是。”珍惜垂首應了下來,擡眸之時,餘光卻瞥見遠處一抹小小的黑影正往這頭來,忙看了過去,頓時一怔。
“殿下,屬下認爲不用等了。”珍惜擡手,指了指瑾玉身後。
瑾玉乍一聽此話眸中劃過一絲疑惑,隨後轉過身,哪知一個擡眸便看見一隻小黑鳥已然飛到距離窗戶一丈的距離。
瑾玉眸色一亮,壓低聲線道:“莫驚動它,看它能停留多久。”
小黑鳥愈飛愈近,瑾玉與珍惜一動不動。
小黑鳥終於飛到了錦囊之上,而後小小的眼珠在錦囊之上停留了一會兒,又轉到了瑾玉二人的方向。
‘嘎嘎’它叫了兩聲,聲音不大好聽,卻是久違而熟悉的。
瑾玉見此挑了挑眉,隨後朝它道:“還認得我麼?”
黎鴉能懂人語,她便想嘗試着與它交流。
‘嘎嘎’樹葉陰影下的小黑鳥又叫了兩聲,接着竟身子一轉飛走了。
黎鴉既已飛走,那麼必然是回去。
吩咐珍惜不用跟上來,她自己從窗戶外竄出跟着黎鴉的方向去了。
原以爲黎鴉會帶着她轉到皇宮的哪個角落,不想飛着飛着,竟飛向玄武門的方向了。
瑾玉見此不由得有些疑惑,蕭陌宸不是說了未安在皇宮,那麼黎鴉怎的飛到了宮外頭去。
無暇顧及太多,瑾玉還是一路跟着,黎鴉飛到了玄武門外頭,飛出了皇宮,她便也跟着出宮了。
於是玄武門的侍衛們驚異地看着湘王追着一隻鳥到了宮外……
“轟隆隆——”離了皇宮幾十丈,大白日的竟打了雷,原本一片亮白的天空不過片刻的功夫便是烏雲密佈。
瑾玉低咒一聲,莫不是此刻要下雨?
眼見黎鴉漫無目的地飛,瑾玉一個躍身而起想要去擒它,但黎鴉敏銳圓滑的很,‘刺溜’一下子避開了她一抓。
“破鳥,你主人究竟在哪兒?”
‘嘎嘎’
瑾玉一臉黑線,她哪裡聽得懂它在說什麼。
無奈之下,只得又跟着走了一小會兒,卻忽的,聽到一道女音自不遠處響起——
“凌杉,你這混賬王八蛋,騙本姑娘拋夫棄子跟着你跑出來,你就是爲了拿這個招待我!”
凌杉——
瑾玉瞳光一凜。
是了,怎麼就忘了,海寇當初靠着小黑鳥追蹤香氣的本事抓葉微涼,那小黑鳥毋庸置疑便是大當家凌杉的,不是未安的那隻黎鴉。
跟錯了。
瑾玉咬了咬牙,本想引誘未安的黎鴉,怎麼誘了凌杉的那隻,這混賬東西竟敢跑到濟州來。
還有剛纔那道女音‘拋夫棄子’這四個字瞬間便讓她聯想到了二人,如今在她宮裡的納蘭宮主和玖璃。
那麼這個女子該不會是——
“姑娘何必說的那麼嚴重,拋夫棄子?說的在下像罪人似的,當初可是你纏着在下追問葉姑娘的蹤跡,在下話也說的很明白了,我帶你尋葉姑娘,你讓你的夫君不要救治湘王身邊的那男子。”
清朗而又云淡風輕的男音傳入耳膜,讓瑾玉桃花美目驟然一冷。
“難怪依然說看似溫和的男子不可信,你如此卑鄙還指望本姑娘受你威脅,再不放我你可知後果?”那女子嗓音也下降了一個溫度。
“呵呵。”凌杉似是笑得愉悅,“你要曉得你如今的處境,案板上的魚,可莫要太兇了。”
趁着二人說話的時間,瑾玉已然悄悄走近。
此處位於皇宮外的南面幾十丈,是一個樹林,遠遠地看見了兩道白色身影,似乎一邊還有紅影黑影,這般處境,想來是好幾人困着一人。
她貓着身子悄悄靠近,隱到了一棵大樹之後,才探出頭。
這麼仔細一看,登時讓她訝然。
除了凌杉與正前方一襲被困在一個大網中的白衣女子,還有其他三人。
她並不陌生的三人——紅衣非主流等離子燙,青衣黑色大波浪卷,黑衣雙馬尾,均是身着抹胸襦裙,外罩一層輕紗——低至胸口,可見溝壑。蒼紅蒼青蒼烏,蒼藍國三個公主姐妹花。
瑾玉眼皮子一跳,這三賤客怎的還在?
蒼紅大公主被阿音陷害入獄,蒼青蒼烏據說被遣回國,原以爲這三人再也看不見,不想再次見面卻是在望月。
“凌公子不是說可以靠此女尋到樑王殿下,但此女如此倔強,應當如何?”開口的人是年紀最小的蒼烏,“她軟硬不吃,那我們何時能見到殿下,在拖延下去,師父該生氣了。”
“師父讓我們來望月王宮尋,那麼毋庸置疑樑王是在湘王身邊。”蒼紅沉聲開口,繼而看了一眼大網中的女子,“此女能有什麼用。”
“你們的樑王殿下面目千變萬化,在下哪知道那個是他,屆時你們去請教湘王好了。”凌杉說的漫不經心,“莫要小看此女的作用,她的夫君如今正在湘王身邊。”
躲在暗處的瑾玉無暇去思考三賤客口中的師父是誰,只擡起了手,將發上一隻銀簪取下。
“但此女不願配合,那就莫怪我們不客氣了,先給點教訓再說,或者截下她一根手指,送去給宮裡那神醫看看。”蒼青妖嬈一笑,擡手便朝網中的人襲去。
凌杉皺了皺眉,“慢着!”
但蒼青卻不聽他的,網中的人此刻自然是避不開她的手,被她一把抓上了肩頭。
“咻”電光火石之間,一物劃破空氣直朝着蒼青手掌而去。
“二妹小心!”
“啊——”蒼紅提醒之時早已晚了,一枚銀簪直接穿過蒼青整個手掌,蒼青疼的臉色發白,抓着網裡人的手鬆了開,改爲握上自己受傷的手。
“出來。”凌杉的聲音不溫不火,視線鎖定在右方的榕樹之後,方纔他其實能救下蒼青,卻故意不去理,她不聽他的擅自做主,他自然也不去救她。
“這就出來了。”樹後響起一道輕漫的聲音,黑色窈窕的身影緩緩踱步而出。
凌杉見到來人眸色一亮。
“好久不見。”瑾玉聲線淡淡,邁步到了大網前,低眉看網中的人。
女子身着一襲繡着朵朵蓮花的雪白衣裙,大小不一的十八朵栩栩如生,領口處繡着的是小朵的並蒂蓮花,雪色的蓮花與白色的裙袍,看起來毫無違和感。
此刻,她擡起了眸子,視線穿過大網看外頭的人,而這麼一擡頭,也讓外頭的人看清了她的面容。
二女互相打量。
清雅,脫塵,絕色如蓮。這是瑾玉此刻想法。
深沉,傲然,高貴冷豔。這是飛雪此刻想法。
“湘王殿下,許久未見,我好想念你呢。”一道溫柔輕漫的男子聲線忽的想起,不合時宜地打斷二女的互相凝視。
瑾玉這纔回頭看了凌杉一眼,“這話我聽得多了,怎麼,也想成爲本王后宮一員?可惜本王第一後宮凰音公子的容貌少有人能匹及,你,太磕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