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討預算政策的時候,朱高熾和夏元吉都不覺的這套制度能夠增加多少工作量,畢竟只是把原本的預算做的細緻一些,審覈的時候做的更精細一點。
但是當禮部將一份整理成冊的社學建設預算提交到戶部的時候,夏元吉這才發現這套東西涉及的工作量有點大。
“太子爺,戶部的人已經忙不過來了!我把所有的人手都用上了,還從錢庫那邊抽了一些精通計算的人回來,可還是人不夠用啊!”夏元吉找上了朱高熾,向這位監國太子求救。
這事他去找皇帝也沒用,朱棣並不像他老子朱元璋,在處理政務方面朱棣一直以來的風格就是能甩給下屬去幹的事情,絕不自己親力親爲,他只需要抓總就好。
這件事夏元吉去找朱棣,朱棣只會讓他自己想辦法,然後他支持,僅此而已。
所以找皇帝,不如直接找太子,至少太子在這方面還能想想辦法,給自己提供一些除了口頭支持以外的支持。
“這……”朱高熾也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原本他以爲只是在現有的政務程度上增加一些程序,雖然會讓經手的官員累一點,但不至於說做不完或者人手不夠。
但是顯然,朱高熾和夏元吉都低估了將一件事情精細化之後所增加的工作量。
禮部那邊倒是好說,他們只需要把原本的預算改一改,再細化一下就算完事了,這一部份倒是和朱高熾還有夏元吉預料的差不多。
畢竟只是做一個詳細的成本和造價預算,將原本比較粗糙的條目再細分完善,不是什麼特別麻煩的事情,只是費功夫一些罷了。
這種事情在一些積年老吏手中更是手到擒來,都不需要額外費功夫。
可是當這份預算被提交到戶部,由戶部進行審覈的時候,問題就出現了。
戶部要審覈禮部的預算,就必須知道禮部提交上來的預算當中涉及到的每一個條目實際上的市場行情爲多少。
就好比一石大米,禮部報給戶部的預算是三貫文一石,那麼戶部就要調查清楚市價到底是幾貫文,而且還要搞清楚不同地方的糧價是不是有所不同,避免諸如產糧地區糧價兩貫文,非產糧地區糧價四貫文這樣的事情發生。
因爲前者意味着預算給多了,後者則意味着預算做少了。
對於預算來說,無論是做多了還是做少了,都不是一件好事。
戶部以前也對各地的物價有一定的瞭解,所以在覈算報價這一方面問題倒不是很大,只是對一些涉及地方的報價,需要派人去詢問地方上具體的市價之類,不過這也就是費些時間以及讓底下人多走幾遍公文磨磨腿的事情。
但是當這些數據彙總上來,需要進行計算、統計、比對等一系列工序的時候,這工作量就噌的一下上來了。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計算工具還主要是算籌和算盤,要覈算數據其實非常的麻煩,尤其是需要進行大量的數據統計時,爲了避免出錯還需要三四個人一起覈算,直到所有人的計算結果都一致的時候纔算通過。
這無疑就要了戶部這些官員的命了。
雖然君子六藝裡有數術這一項,但是明代的科舉已經不考這玩意了,你讓那些考上科舉的舉人、進士老爺們做文章,那是可以做的四平八穩、花團錦簇。
可要是讓他們算賬?能把所有數字加起來得出正確結果,就已經算是合格了。
至於說要把一本賬本覈算清楚,找出其中開支漏洞和不合理的地方,發現是否有賬目不對之類的,那只有賬務高手才能做到。
這樣的人當然有,往年戶部的賬目也都是這些人在覈算,所以對於這份工作他們倒是沒覺得有什麼,這對他們來說也不算什麼難事。
可問題是這個計算量太大了!原本能報到戶部的預算都已經是總概算了,他們需要覈算的只是這個大的總數字是不是有問題,以及賬目當中是不是有什麼特別離譜的數字。
至於說細到一斤糧食、一塊磚多少錢,要用多少糧食、多少磚頭,這種事情哪需要戶部來進行覈算?
這些東西以前都是各個布政司的戶科或者再底下一層的州府縣衙的戶曹去核算的東西,畢竟具體用錢的是他們,實際執行的也是他們,真出了問題他們纔是第一責任人。
但是現在,這些東西全都堆到了戶部,就相當於戶部要做原本由下面各級衙門要做的全部事情,這工作量等於是一下子增加了許多倍。
於是乎,這戶部的人手自然也就不夠了。
面對這種情況,朱高熾也感到很棘手,但要把新政策廢掉自然也是不可能的,於是他一邊讓夏元吉拿他的手令去國子監調用精通數算的學生來幫忙,一邊也在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情。
但即便是朱高熾這樣的政務高手,面對這種問題他也只能是感到棘手和愁眉不展,想不出除了擴充戶部人手之外其他的解決辦法。
這讓朱高熾忍不住找朱瞻埈抱怨:“兒子,你出的這主意是好,可現在戶部沒有那麼多人手,光只是一個禮部的社學預算就讓戶部幾乎癱瘓,後面還有兵部和工部的預算要審,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爹你和夏尚書不都是這方面的高手嗎?難道想不到解決的辦法?”朱瞻埈此時在都弄着自己的女兒,至於兒子則在張氏那裡,就算是他這個親爹也搶不過自己的孃親這個做奶奶的,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的逗女兒了。
朱高熾看着正拿着果脯逗女兒的朱瞻埈,不滿的說道:“要是有法子我還至於問你?你爹我這幾天頭髮都愁白了,你還在這逗女兒?”
“這不也是爹你的孫女嗎?來,女兒,給爺爺打個招呼!叫爺爺~!”朱瞻埈無視了朱高熾的抱怨,抱着女兒對着水鏡揮舞起了女兒的小手。
雖然還是個嬰兒,但在經過了伐毛洗髓之後,朱瞻埈的這對兒女成長是要比普通嬰兒快不少的,如今的這兩個小人兒已經會認人了。
也正是因爲如此,朱瞻埈纔會抱着女兒逗她玩,不然的話這麼小的孩子他無論如何不可能這麼折騰。
畢竟正常情況下就算是滿了週歲的孩子,也經不起折騰,大部分時間該是躺在搖籃裡睡覺的。
看着水鏡裡的小孫女,朱高熾也只好熄了自己的不滿,面對這麼可愛的小孫女,他也生不起氣來了。
只是不生氣歸不生氣,朱高熾還是對朱瞻埈問道:“瞻埈,這件事你有沒有辦法?趕緊給你爹想個辦法出來,不然的話這道政策就只能先暫停了,等戶部有能力進行大規模覈算了再恢復。” “這事簡單啊,只要變通一下就行了。”朱瞻埈或許是因爲逗女兒心情好,也沒藏着掖着,很隨意的就給朱高熾出了一個主意:“各個布政使司和底下的州府縣衙不都有戶科和戶曹嗎?
把總預算拆分,涉及到哪個府縣的就下發到哪個府縣,讓他們自己去審計覈算,計算統計好之後提交到上一級衙門,由上一級衙門進行復審,完畢之後再繼續向上提交。
最後彙總到各個布政司的戶科,統計覈算完畢之後交到戶部,戶部只要審覈各個布政司交上來的東西就行了。”
“這樣拆分下去,不會出問題嗎?”朱高熾聽得出這個辦法的可行性,可同樣也聽得出其中的問題。
戶部的審覈是值得信任的,因爲戶部做的是全國的總預算,即便有問題也只是錯誤和疏漏。
但下放到地方的話,就難免有官員趁此機會多做一些數字或者以次充好,然後從中中飽私囊了。
即便他們只是審覈,在審覈的時候添加刪改一些條目,這也是潑天的銀子。
這件事就算有着氣運羅盤的監視,也是很難發現的。
要知道氣運羅盤雖然能夠監視整個大明朝的氣運、民心變化,但只要對國家的氣運、民心沒有損害,或者說不造成減少,就不會再氣運羅盤上被顯示出來。
說的簡單一點,就好比一件事情原本可以增長十點的氣運和民心,但現在有人從中漁利,將原本能做到十點的增長只做到了八點,而那兩點差額的部分被他從中撈了好處。
只要他的做法不是以損害大明的氣運、民心爲手段,這些便不會顯示在氣運羅盤上。
這件事情原本大明朝上下都是不知道的,絕大部分官員也都因爲氣運羅盤的出現而做事兢兢業業。
但奈何仍舊有人管不住自己的手,依舊想要撈好處。
畢竟千里做官只爲財,真指着朝廷發的那點俸祿,難道讓堂堂官老爺的夫人也出去縫縫補補來補貼家用嗎?
這朝廷的臉面還要不要?這官老爺的臉面還要不要?
更何況就算真有清官願意這麼幹,他老婆也不介意拋頭露面的做些活計補貼家用,可這錢也還是不夠花的。
這纔是明朝時期雖然朱元璋反貪力度千古未有,但明朝的貪污情況依舊十分嚴重的根本原因。
大官還好說,那些基層小官若不是想點辦法撈錢,光靠朝廷發的俸祿那是真日子過不下去!
這兩年因爲朝廷有錢了,尤其是大明錢庫髮型的匯票開始逐漸取代原本已經貶值嚴重的寶鈔,官員們的俸祿相對來說比以前還是有所提升的,再加上氣運羅盤的威懾,貪污的現象算是有一些好轉。
只是有些人成了習慣,有些人純粹是爲了貪污而貪污,總之貪污並沒有在大明消失。
而朝廷也是在查辦一起貪污案的時候才發現,只要不損害氣運、民心,貪污這件事是不會在氣運羅盤上顯示的。
被朝廷查到的那起貪污案也正是如此,犯案的官員並沒有什麼瀆職或者損害國家氣運、民心的舉動,事情他確實盡職盡責的完成了,驗收也是按質按量的合格。
但他卻收受了承辦事情的富戶的孝敬,將原本可以交給更有能力的富戶來辦的事情,交給了孝敬的富戶,以至於事情做的只是合格,而不是最好。
如果不是朝廷查到了他貪污的事實,這件事也不可能被發現。
也正因爲如此,朱高熾不得不擔心有人藉着審計預算的機會,從中撈取利益。
對於這一點,朱瞻埈倒是依舊錶現的無所謂:“水至清則無魚,真指望天下所有的官員都是清正廉潔的,這是不現實的。就算氣運羅盤能夠顯示所有的官員是否貪污受賄,朝廷也止不住這種事情的發生。
人家只要不送給你這個當官的,甚至是讓你這個當官的自己都不知道,這事情又從何查起?
修行之人雖然能夠以大衍之術推演過去未來,卻也不可能事無鉅細,什麼事情都推算清楚。
就像戶部不可能審覈所有預算的細節一樣,大方向上沒有問題也就可以了。
當然,爹你要是真的不放心,我倒是也能在朝廷設立一道更細緻的監察制度,保管事無鉅細都查的一清二楚。
而且朝廷也不是沒有監督機制,錦衣衛在我這訓練了幾個月,他們也該回去發揮一下作用,把自己的本職工作撿起來了。”
在朱瞻埈看來,指望天下沒有貪官這件事是不現實的,而且對於老百姓來說他們其實更在意的是朝廷和官員在位置上能不能給他們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
這就好像有一個官員是貪官,但他爲官一任卻始終造福地方,讓老百姓的日子越過越好,他自己只是趁機從中撈了一些好處。
而另一個官員則是清官,但他爲官一任卻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政績,爲官一任在地方上並沒有帶來什麼改變,百姓還是過着清貧的生活。
讓一般老百姓來選擇的話,他們恐怕大多數都會選擇前者而非後者。
這雖然聽上去有些詭辯,但在某種程度上卻也映射了大明朝大部分官員的現實。
真正讓老百姓憎恨和厭惡的是那種貪財還壓榨百姓的貪官,損害他們的利益來滿足自己貪慾,這纔是老百姓所不滿的。
至於說真正有能力又清廉的官員,這始終是少數。
就好像後世人人都說海瑞是個清官,可這天下又怎麼可能人人都是海瑞呢?
“你訓練的那批錦衣衛能用了?”朱高熾聽到朱瞻埈的說法,也明白事實的確如此,他也確實不指望天下都是清官,於是便關心起了朱瞻埈所說的錦衣衛的事情。
朱瞻埈肯定的點了點頭:“帶他們去完成一場畢業考覈,這把刀就可以用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