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衆人起身恭送老爺子離去,二嫂瞧着老爺子走遠了,用團扇拍拍胸口鬆口氣道:“唉,方纔真是讓人提着心呢。”
說罷,她瞥向低眉順眼的楚茵音,笑嘻嘻地湊過去低聲說:“卿蓉妹妹,你那陪嫁的盒子裡裝了什麼東西?怎麼讓老爺子如此看重?”
一直垂着頭的楚茵音紅脣動了動,還未說出話來,大嫂卻抓住二嫂的腕子拉開她道:“就你多事,爹都沒說是什麼東西,那自然是不該咱們知道的,你打聽個什麼勁!”
“切!難道大嫂就不好奇嗎?”二嫂嬌滴滴地撅起嘴,媚眼仍舊瞟着楚茵音。
“那是人家的寶貝,你就吞了你那好奇的心吧!”大嫂嗔怪一句,轉頭笑看楚茵音道,“妹妹隨我來,先去住處瞧瞧。”
“哎呀!”二嫂突然用團扇一打手心大叫一聲。
正要邁步的大嫂嚇了一跳,臉色微白地撫着胸口罵道:“你這死丫頭!一驚一乍的瞎喊什麼!”
“大嫂!”二嫂睜大媚眼一臉委屈地說,“大哥和衍思還在城門口等着接卿蓉妹妹呢,也該遣人去把他們叫回來吧!”
“啊,”大嫂恍然大悟,“說得是啊,快派人把他們喊回來,別傻等着了!”
靜候在大嫂身後的楚茵音眼簾動了一下,遮掩在長睫下的冷厲目光轉向前堂方向。
大嫂將楚茵音安置在東跨院後院,又派了幾個丫頭來伺候。安頓好之後,兩位嫂嫂陪着楚茵音用了午膳,便告辭回內宅安歇。
楚茵音立在後院門口,目送兩女帶着隨身丫頭說說笑笑地遠去,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之後她面色乖順地瞄兩眼院中候着的幾個丫頭,轉身回屋,柔聲說道:“我要歇會晌覺,你們不必伺候了,有柳媽在屋裡照應就行了。”
丫頭們答應一聲,恭敬行禮後退了出去。
待楚茵音進入堂屋,丫頭們離去的腳步聲也漸漸消失,她臉上的柔和乖順便瞬間凍結。
身後房門一響,柳媽關門上閂,走過來低聲道:“這場戲做得不錯,沒露出破綻。”
楚茵音恢復冷麪,轉身走向臥房,冷冰冰地說:“你就不怕隔牆有耳嗎?”
“哼!”柳媽不屑冷哼道,“有我廚娘在,何懼隔牆有耳!”
楚茵音沒有回話,繞過屏風寬衣解帶卸下喜袍。
柳媽趕上去接過袍衫,面露厲色的低聲告誡說:“楚茵音,你要記住。雖然你頂替何卿蓉嫁入蘇家,可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註定是我兒的媳婦。即使你與那蘇衍辰拜堂成親,也萬萬不可失了清白之身!”
身着素白中衣的楚茵音冷冷瞥一眼柳媽兇貌,轉身坐在鋪着大紅繡花錦被的牀邊,摘下發髻上的金步搖,輕飄飄地說:“養個傻兒子,你這當孃的還真辛苦。”
聽楚茵音這麼說,柳媽面上兇戾頓散,又變得面容和善笑如春風。
她一邊服侍楚茵音躺下,爲其蓋上錦被,一邊溫聲說道:“我兒雖然癡傻些,但還是能傳宗接代的。等你報了家仇,就乖乖的與我兒拜堂成親。”
楚茵音躺在軟枕上輕輕地打了個哈欠,翻身背對柳媽冷聲道:“行了,我累了,睡會。”
柳媽閉上嘴,心有不甘地看看楚茵音散在枕邊的烏絲,長出一口氣退出臥房。
楚茵音是吃飽喝足了,她這個裝作下人的還水米未盡呢。
京城高官之女何小姐已嫁來蘇家,這個消息在蘇州城不脛而走,很快傳遍全城。
蘇州知府陳鶴得着消息,忙命人準備厚禮拜帖送往蘇宅,心中卻連連搖頭,暗道蘇家今後在這蘇州恐怕是再無顧忌了。
蘇州城內外大大小小的商賈大戶,聽到此風聲紛紛準備厚禮送往蘇宅,欲與蘇家拉近關係,唯有素來與蘇家不對頭的韓家一點動靜也沒有。
而蘇家家主蘇靖賢則一臉喜色的準備請帖,要大擺筵宴廣邀賓朋,以慶賀家門之喜。
申時許,蘇家三兄弟騎着馬悠閒地走向蘇宅。
老大蘇衍治和老二蘇衍思一臉笑意地侃侃而談,老三蘇衍辰卻垂頭喪氣面露苦色。
蘇衍辰本就對自己這門娃娃親心生不滿。再加上他青梅竹馬的紅顏知己,秋記繡坊坊主之女秋凝眉總在他耳邊煽風點火,說那位何小姐嫁過來之後,他就得給何小姐做牛做馬,蘇衍辰就對楚茵音更加牴觸。
他原本是躲在秋記繡坊不想回家,可惜他惹惱了秋凝眉,被那位秋美人攆了出來。可巧正撞上大哥二哥來尋他,便被抓個正着。
進了家門,老爺子蘇靖賢一見蘇衍辰就
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轟他去給楚茵音奉茶賠罪。
本來蘇衍辰就因丟了孃親遺物玉葫蘆心情不爽,這會子又因爲那位何小姐捱了老爺子斥罵,便將一肚子火氣都算在楚茵音頭上。
出了蘇靖賢的書房,蘇衍辰怒瞪東跨院方向,恨恨的低聲說:“何卿蓉!本少爺跟你勢不兩立!”
似是心有所感,已經起身坐在鏡前梳頭的楚茵音動作一頓,揚起冰凍般的小臉看向窗外。
冥冥中,她感到一股怒氣撲來,心中很是不解。
她第一天來蘇家,並沒有得罪什麼人,也沒有露出馬腳,怎會有如此怒氣衝她而來?
門外腳步聲響,換過一套薑黃緞子長裙的柳媽端着黃銅面盆進來,走至楚茵音身旁彎身低聲道:“方纔聽那些丫頭們議論說,那位三少爺蘇衍辰因爲怠慢你捱了老爺子訓斥。我這才知道,他本就不願意這門娃娃親。這可是大好事,你就跟他對着幹,讓他沾不得你的身子。以你現在的身份,他就是再不願意,也不能趕你走。”
楚茵音緩緩點頭,神色冰冷地說道:“的確是好事,省下不少麻煩。”
“快淨面吧,蘇家祖奶奶等着你去請安呢。”柳媽直起身子,將面盆遞上。
洗漱畢,穿上蘇家早已備好的華貴裙衫,楚茵音坐於梳妝檯前梳妝。銅鏡中映出她那張蒼白冷硬的小臉上,有一雙掩藏着滔天仇恨的深幽鳳目。
輕描眉黛,淡點紅脣。或是因臉色過於蒼白冰冷,那雙缺乏血色的櫻脣仍是顯得紅豔如梅。
爲楚茵音挽好髮髻,插上金步搖,柳媽探下身來,扶着楚茵音消瘦單薄的雙肩,看着銅鏡中蒼白冷然的俏臉笑說道:“我們家茵音真是如紅梅一般俏呢。”
話音未落,忽聞門外傳來丫頭的聲音道:“姑娘,三少爺來探望您了。”
二人一愣,楚茵音轉目光斜一眼房門,冷聲道:“他來做什麼。”
柳媽恍然,低聲回道:“大概是來奉茶賠罪的吧,聽那些丫頭說的,是老爺子下的命令。”
“奉茶賠罪?”楚茵音不屑地白了一眼。
柳媽悠然一笑,高聲道:“請三少爺堂屋稍坐,我家小姐這就出來。”
門外丫頭應了一聲,接着便是腳步聲進了堂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