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茵音這一覺睡得頗爲安穩,直至夕陽漸落時,她才被外面傳來的嘈雜人聲喚醒。期間柳媽拿着安神藥回來,見楚茵音好不容易睡得這麼香,也就守在門外沒進來攪擾。
楚茵音並未起身,側躺在榻上閉目養神,腦中回想蘇家那些人,一邊聽着外面傳來的說話聲。
連日來的疲於奔命與精心算計,眼前難得一刻清閒,楚茵音便懶懶的不想動。
紅燦燦的夕陽透過粉粉的細絹紗雕花窗櫺灑在她身上,將她仍舊略顯蒼白的小臉照耀得紅彤彤的。那精緻的細眉鳳眼,白嫩若脂的鼻樑,小巧紅豔的梅脣,就如一幅柔美的仕女圖。
忽然一片黑影擋住了夕陽的紅光,楚茵音只覺周圍一暗,便心疑地睜開眼睛。身後屋門輕響,傳來柳媽的輕聲詢問道:“小姐可睡醒了?”
未等楚茵音答言,窗前的黑影一晃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只聞風聲一陣,卻未有腳步聲。
楚茵音更加疑心,微蹙細眉撐起身子,揚手打開半扇窗。刺眼的紅光,夾雜着人聲與飯菜香氣撲面而來。
楚茵音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窗外是紅紅的天,紅霞般的雲彩,與廊外鋪着夕陽的燦爛桃花。
“怎麼了?”柳媽走過來,探身往窗外瞧瞧,卻沒瞧見什麼特別。
楚茵音暗生提防,低聲說:“方纔窗前有人,你一進來那人便走了。”
“有人?”柳媽面色一變,驚疑道,“不可能!若是外面有人,我怎會不知道?”
楚茵音白她一眼,掀開錦被下了軟榻,輕飄飄道:“難不成你就天下無敵了?”
柳媽被噎了個臉紅,見楚茵音走過去坐在梳妝檯前梳妝,便說道:“我去打水給小姐洗漱。”
說着,她低下頭面帶羞臊地疾步而去。
楚茵音散下有些凌亂的髮髻,掃一眼桌上安靜躺着的金步搖。
這是從何卿蓉身上找出的簪子,她便信手戴上了。想她往日出門都是做男裝打扮,自然不可能帶着如此貴重的首飾。
拿起一旁鑲金邊
的名貴木梳梳頭,面前磨盤大小有着精緻雕花寬邊的銅鏡中,映出關閉的屋門。
楚茵音翹起嘴角,露出個輕蔑的無聲冷笑。只要說起武功比她高強之人,這個自持武林高手的柳如霜纔會覺得羞臊。
不大會功夫,隨着外面傳來的急促腳步聲,柳媽領着三個丫頭,手裡拿着一件帶雪白長毛領子的淡金色狐裘斗篷推門進來。楚茵音面色一暖,又變得柔順乖巧。
柳媽捧着狐裘斗篷走至她身旁,滿面笑容地說道:“小姐,這雪狐斗篷是大少奶奶差人送來的,說晚上天涼,給您禦寒的。”
楚茵音揚起柔柔淺笑,聲音甜甜地說:“大嫂真是細心又體貼,明日定要去當面拜謝纔好。”
“小姐說的是,請先洗漱吧。”說着,柳媽走過去將雪狐斗篷放在軟榻上,跟進來伺候的丫頭便捧着面盆茶碗走至近前。
楚茵音洗漱一番後,柳媽命拿替換衣裳來的丫頭放下衣裳,她來伺候就行。三個丫頭行禮退下,柳媽便過來爲楚茵音挽髮髻。
重新裝扮畢,柳媽瞧着楚茵音俏麗悅目的面容越看越喜歡。自己那傻兒子能娶到如此聰慧貌美的官家小姐,也不枉她費心費力的一路扶持照拂。只盼着楚茵音早日報得家仇,她也好早日抱上孫子。
因丫頭退走,楚茵音又冷下臉,站起身走至百鳥朝陽的屏風後。
柳媽拿着衣裳跟過去伺候她更衣,外面卻傳來丫頭的稟報聲道:“姑娘,蔘湯來了。”
“蔘湯?”才脫下外衫的楚茵音細眉一挑,想起下午時,蘇衍辰被自己冷落之後,出去命丫頭將蔘湯放在桌上這茬事。她朝柳媽使了個眼色,從柳媽手中接過外衫穿上。
柳媽會意,繞過屏風過去開門。丫頭進來,將青瓷蓋盅放在桌上退下。
柳媽掀開蓋子聞了聞,莫名其妙道:“怎麼都這時候了,還送蔘湯來,一會兒不是要去用家宴嗎?”
“你把它吃了吧。”楚茵音在屏風後說。
“讓我吃?”柳媽擡眼看向屏風,有些不大相信。
身爲江湖女子,她的一生不可謂不坎坷。雖也見過大戶人家過日子,卻鮮少能見着真正的好東西,把她那傻兒子拉扯大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楚茵音穿好淡粉繡紅梅的外衫轉出屏風,淡漠地看了柳媽一眼,輕聲道:“蔘湯而已,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
說着,她走至榻前拿起攤放的雪狐斗篷隨便丟在一邊,坐在軟榻上端起矮几上的茶碗,邊喝茶邊欣賞起窗外的桃花來。
柳媽神色古怪地看看一派悠閒貌的楚茵音,又看看被楚茵音隨便亂丟的名貴雪狐斗篷,怪聲怪氣地說道:“這可是老太太給你的蔘湯,你讓我吃?”
“你知道我吃得少,一會要用家宴,我哪裡吃的了那麼多呢。”
楚茵音的話隨着香風飄來,許是因爲緊挨窗櫺坐着有些顧忌,聽起來不似方纔說話那麼涼。
柳媽聞言也不再多想,喜滋滋的坐在桌前,拿起小勺吃起蔘湯來。
剛吃了兩口,她便驚訝蔘湯香醇。被楚茵音瞪了一眼之後,她就老老實實吃蔘湯,再也不說話了。
真不愧是官家大小姐啊,又懂得高深醫術,這些好東西竟都不放在眼裡。
柳媽心中腹誹,偷眼瞧着楚茵音,將一盅蔘湯吃了個底兒幹,連剩下的人蔘鹿茸渣滓都全數倒進嘴裡嚼嚼吞下。
殘陽落下,明月初升,人來人往,燈火漸明。蘇家內宅中,隨着天色漸暗熱鬧起來。
平日鮮少露面的幾位長輩,一個個都陸續出現在花園小敞廳裡。老大蘇衍治與老二蘇衍思兄弟二人在花園前後張羅,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而那位主角三少爺,卻至今不見人影。
待人到得差不多了,酒菜也都齊備,喜氣滿面的老祖宗吩咐吳媽親自去請楚茵音。
吳媽自小跟隨在老祖宗身邊伺候,至今已有三十多年。蘇宅內除了蘇靖賢外,無不對這位吳媽客客氣氣禮讓三分。
讓吳媽親自去請,自然顯出楚茵音在老祖宗心中的分量。這多少會引起一些人眼熱妒忌,私底下的閒話也有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