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恆看着《契約》,這是他見過寫得最詳盡的一份《契約書》,而他是親眼瞧見溫彩撫案書就,也就是在這事上,她其實已經琢磨了很久,否則很難一書而就。
商談了條款規則後,又重新進行了一些調整姣。
溫彩又補充了一項,“該《契約》一式三份,雙方各執一份,柳大東家存留一份。除了立契雙方,證人柳大東家必須對該份契約進行保密,不得對外泄漏一字,柳大東家再立《公證書》,此書爲一式三份,三人各執一份,該《公證書》作爲《契約》附件與該《契約》具有同等效力。”
“該《契約》自雙方、證人簽押之日起生效,若雙方違背條款,三人可坐下商談解契事宜……”
柳大東家笑着又問了溫彩:“公證書?何爲公證書?”
溫彩吞嚥了一口唾沫,“就是證明這份《契約》公正無誤,是雙方自願達成的憑證,又可起監督雙方執行此契約的作用。只說柳大東家是做證人的,但口說無憑。”
柳大東家頓悟過來,以前給人做證,最多也就是在《契約》上留他的大名、印鑑,今兒才明白還得另由他寫一份《公證書》,聽起來似乎更好,只是多了一道麻煩。
既然人家雙方已經商量好了,一看上面寫有百貨行三字,柳大東家雙眸熠熠,這全都是銀子,遇雙方所約的產業貴重,這就意味兩家簽約後,給他的酬金就越重。
出來一趟,又能收穫一份銀子了。
只不知是二百兩還是三百兩秈?
這可當牙行遇到一個難遇的絕\色美人還賺得多。
柳大東家在心裡美美地想着,只是這《公證書》是個嘛玩意兒,他還真不知道,抱拳道:“請溫小姐示意,這《公證書》如何草擬?”
“好說,好說。”溫彩重複着,執了硬筆,取了紙,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片刻後,一份《公證書》就擬好了,上面寫着“茲有立約人大東家溫彩、二東家慕容恆經過協商達到一致意見,就百貨行(位於興國街、旺國街十字路口,共計六間鋪面)、錦園(位於京城南郊柳樹鎮,西臨十里坡,北臨花溪河)生意盈利共享,慕容恆獲利三成,溫彩獲利七成……”
後面又寫了“今柳家大牙行柳明之特予公證……”
其格式,用語與現代的《公證書》相差不遠。
柳明之只覺甚是有趣,照着又重新寫了三份,修改了裡面的措辭,三人簽押,算是圓滿完成了一件大事。
溫彩又給了柳明之五百兩銀子的“公證費”。
柳明之一見比他預想的還多,滿心歡喜地離去,離開前還特意結了六福酒樓的茶水錢。
溫彩把《契約》收好,慕容恆面露深思地道:“錦園……”
“殿下若是好奇,不妨一瞧。”
慕容恆道:“一家妝容館用不了十萬兩銀子,你是把銀子投到這座錦園上了?”
這園子不在京城,而是在南郊柳樹鎮上,在這樣一個園子上投下如此巨大的資金,她到底想做什麼。
不過,他可不擔她還不上。
因爲就城有一家百貨行,到時候他可以拿這百貨行抵債,這店鋪可不比十萬兩銀子還值錢。
見她默認,他不由想到得了空,定要去這錦園瞧瞧,看這裡是個怎樣的地方。
溫彩欠身道:“就勞殿下替我尋找妝容館的鋪面,溫氏告辭。”
她出了房門,外頭走廊上,杜鵑正也二安子說話,杜鵑笑着迎了過來“小姐”。
溫彩輕聲道:“都辦好了。”
主僕二人上了馬車,往護國寺方向行去。
杜鵑道:“小姐,你真要分三成的乾股給雍郡王?”
“我們在外行商不易,既然認識了這麼一個權貴人物,爲何不用?和氣生財,這是有道理的。”
杜鵑想着百貨行日進斗金,過去的兩年溫彩一個人把錢賺了,現下突然要把三成利銀給雍郡王,杜鵑怎麼想怎麼心疼。
“杜鵑,回到冷家後,你與奶孃走一趟王家大牙行,把我早前說的那幾家鋪子給轉賣出去,賺不了錢的,就不要吝惜,至於新添的店鋪,我把嘴閉嚴實,便是奶孃那兒都不能吐一個字。”
杜鵑這輩子少有自己佩服的人,但她佩服溫彩,小小年紀就是賺錢的好手,就連汪氏在世時也沒少誇溫彩“有眼光、有見地”。
溫彩道:“回頭你與錦園大管事捎話,讓他來護國寺一趟,他要的銀錢到了。得了空,你代我去錦園走一趟,看看那邊進行得如何,錦園亦建有近五年了。”
杜鵑輕應一聲“是”,“小姐,是不是從錦園或百貨行再提一個大丫頭,這樣也好幫襯……”
溫彩擡手打住,“暫時還沒這麼多事,就由你來跑腿,你做事我也放心。”
杜鵑就比溫彩大三月,但杜鵑的話不多,嘴也夠緊,雖說年紀小,卻比同齡丫頭要沉穩,否則溫彩也不會一直將她留在身邊。
“杜鵑,你知道的,早晚一日我都會離開冷家,初嫁從父,再嫁由己,待那時,再沒有人可以過問我的婚嫁之事,到時候我們行事也要方便許多。但在這之前,百貨行、錦園的事是絕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
既然要做生意,就做一些能賺大錢的,比如百貨行,但錦園早晚一日也能替她賺大錢,可只是這時間與過程太長了些。
五年了,錦園也該要建好了。
次日一早,錦園周大管事得了消息,來護國寺燒香,見到了溫彩。
溫彩又給周大管事取了二萬兩銀票,叮囑他嚴格按照圖紙規劃施工,要是再需銀子就送遞消息給她。
剛送走周大管事,就見徐嬤嬤帶着個小廝神色慌張地尋來。
“小姐,家裡出事了。”
溫彩的心立時漏跳了一拍,鎮遠候府就溫青與徐太太母女,“出了甚事?”
徐嬤嬤道:“昨兒黃昏,雍郡王到府中作客,也不知怎的,三小姐竟……這會子,家裡都鬧翻天了。候爺讓夫人儘快回去。”
溫翠!
對於這個庶姐,溫彩自來沒有什麼好感。
她住在溫府時,溫翠就慣會吃酸拈醋,有事沒事地說幾句譏諷、風涼話來。
溫翠與雍郡王,難不成是算計雍郡王?
雍郡王風度翩翩,現下又不成娶妻,莫不是溫翠打上雍郡王的主意了?
溫彩對杜鵑道:“你趕緊收拾一下,我們一會兒就回京城。”
杜鵑應聲“是”。
溫彩快步回到香客房,見徐氏正在拾掇着經書,“原說要住七日的,瞧這鬧騰的,今兒就得回去了。”
“嫂嫂,到底什麼事?”
“你也要回去麼?”
“來是一道的,這回去自也得一道。”
“好,一會兒在路上再細細地說。”
收拾妥當後,徐氏拿了二十兩銀子給徐嬤嬤,讓她去添香油錢。
溫彩不好越過徐氏,也取了十兩銀子,讓徐嬤嬤一併交給寺裡的大和尚。
姑嫂二人上了寺門前的馬車,因徐氏有孕,車內墊了褥子等柔軟東西。
徐氏輕嘆一聲,緩緩敘起因由來。
徐氏在廟裡祈福,給婆母做祭奠法事,府裡的瑣事就由徐太太和徐蘭芝打理,徐蘭芝是個活潑性子,玩鬧還成,這打理後宅其實就是徐太太一人在管。
昨兒黃昏,雍郡王慕容恆去鎮遠候府尋溫青敘舊。
徐太太令廚房備了酒席,送到桂堂溫青屋裡。
溫翠坐在自己的院子裡做女紅,她現下的身份尷尬,可是一想到溫青現在位高權重便又覺得比以前的底氣足。
丫頭小環從大廚房取了暮食回來。
溫翠遠遠兒就聞到了一股肉菜香味,透過窗戶一瞧,小環手裡的托盤上竟比往常多了好幾樣菜,“咦,今兒是怎了,這麼多好吃的。”
小環笑答:“三小姐,今兒府裡來了位貴客,徐太太讓大廚房擺了酒席。”
“貴客?”
溫翠沉吟着。
小環道:“是雍郡王。”
溫翠眼睛一亮,她翻年就要滿十七了,再不尋人家,就要被官媒署配些歪瓜裂棗,就算不能做慕容恆的正妃,當個侍妾也是風光的。
她靈機一動,招了小環近跟前,低聲道:“你拿了我攢的零碎銀子去,去桂堂盯着,將那邊一舉一動都細細稟我。”
“三小姐……”
“快去!
這可是機會,上次算計冷昭失手,但這回是雍郡王。
冷昭與溫青不和,聽說在北疆邊城乃是人人皆知。
但雍郡王與溫青是朋友,兩人頗是投緣。
溫翠這麼一想,就越發着急起來,時不時讓丫頭去那邊問情況。
“三小姐,小環說候爺還在與雍郡王喝酒說話,說的都是他們在邊城的事兒。”
又過一會兒,溫翠又着人去問。
“回三小姐話,候爺還在與貴客喝酒呢。”
如此往復,溫翠都快忘了讓丫頭跑了多少趟。
直至夜至二更三刻,小環方纔回了小院:“三小姐,雍郡王似吃醉酒,讓下人將他扶到客院歇下了。”
醉了!溫翠的心一緊,這可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麼。
溫翠又令小環去客房盯着,客房服侍的小廝、下人亦不少,尤其是雍郡王的貼身內侍二安子,總是寸步不離地服侍着,溫翠見難以下手,卻又不失肯放棄這個機會,秋夜乍涼,可她與小環竟想到了守株待兔的法子,主僕二人候在客房外,靜待時機。
直至三更二刻時分,二安子去了茅廁,溫翠便趁着這當口一溜煙進了慕容恆的屋子,匆匆寬衣解帶,不着寸縷地鑽進了醉得不醒人事的雍郡王牀上。
徐氏定定心神,想到那庶妹
姑子真是個惹事精就頭疼,雍郡王是什麼人物,她竟往人家牀上爬,便是這京城那麼多名門望族的小姐,雍郡王也未必看入眼的。
溫彩、徐氏姑嫂入了鎮遠候府。
桂堂花廳上,溫翠聲聲抽泣,哭得一雙眼腫如紅桃。
一側,又立了溫子羣、溫墨父子。
溫子羣板着臉,沒有一絲表情。
溫墨則面含慍怒。
這些日子,溫墨與溫青交好,正讓溫青幫忙替溫彤謀劃良緣。
溫彤、溫紫都參加了宮中的皇子妃遴選,雙雙落選,這原怪不得她們姐妹,幾位皇子要選什麼人爲正妃、側妃,原是一早就定下的。
小廝稟道:“稟候爺、大老爺,夫人和六小姐回來了。”
溫彩來了!
坐着的慕容恆眸子裡掠過一絲慌亂。
他醉了,原在客院下榻,哪裡曉得一覺醒來,被子裡躺着個嬌滴滴的赤\裸女子。
他細細地回想,什麼也憶不起來。
並不曾留有與女子歡好的點滴記憶,只有他醉前與溫青喝酒閒聊之事。
溫青的爲人,他自是信的。
當他發現溫翠時,溫翠卻嬌嫵地喚了聲“郡王爺,人家是你的人了。”一雙如水的眸子不停地傳出柔情。
落在他眼裡,只有道不出的厭惡。
他手臂一推,溫翠就從被窩裡滾了出來去,傳出一聲吃痛的驚呼。
此刻,溫翠淚滴漣漣,“爹,大哥、二哥,昨晚我一片好心,想着雍郡王吃醉了酒,便與他送醒酒湯,哪裡曉得,雍郡王拉着我不許走,把我給……給……嗚嗚,請爹和大哥替我做主,嗚嗚……”
徐氏與溫彩一前一後進了花廳。
見嫂子歸來,溫翠越發哭得肝腸寸斷。
徐氏與溫彩給溫子羣請安行禮。
溫子羣道:“事情已經出了,玉堂,以我之見,就讓雍郡王納了翠兒。”
慕容恆冷哼道:“溫大人,哪有女子明知男子已醉,還巴巴給人送湯的?九月初五,本王在皇上跟前說過,暫且沒有娶妻納妾之念,現下就納妾,這不是自摑耳光。本王恕罪從命!”
一句話,要他納妾,他絕不會答應。
溫彩聽到耳裡,用讚賞的目光望着慕容恆。
目光相遇,慕容恆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讓她安心?
她現在可是冷昭的妻子,他慕容恆是否娶妻納妾又與她有何干系?
不經意間,她又憶起他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話來。
溫墨此刻咬着牙,他要替溫彤謀良緣的事,溫家上下都知道,不過是沒傳到外頭去,偏這個當口溫翠就敢幹出這樣的事。
溫子羣見自己的話被慕容恆剝了,面上有些掛不住,“雍郡王,翠兒已經是你的人了,你總得給她留條活路,莫不是要她做尼姑?”
溫翠原本剛低下去的哭聲,立時又拔高几分,手握着絲帕,一面抹淚,一面扮成弱不禁風的日子。
算計慕容恆?
爬人家的牀,就以爲人家一定會要她。
溫翠不得勢便罷,一旦得勢,就是個恃寵而驕之輩。
徐氏輕聲道:“玉堂,你倒是說話,該拿個什麼主意?”
他一個大男人,以前也沒遇到過這等事。
溫青臉色發暗,慕容恆的爲人他是知道的,絕非貪戀女色之輩,否則早前溫青也不會說出要把溫彩嫁給慕容恆的話。
這可是在他家裡,還發生這樣的事,簡直是打他溫青的臉。
溫青反問:“蘭貞,你有什麼主意?”
她不是問溫青麼?怎的反問起她來?
徐氏心下一急,巴巴兒地瞧着溫彩:“妹妹,你瞧呢?”
溫彩一進來,就靜靜地等着有人問她,她纔不會刻意謙讓推託詢問別人,不待她開口,慕容恆就投來一抹信任的目光。
她輕咳一聲,“嫂嫂,可是你問我的哦。”她垂眸,“是雍郡王辱她,還是她自辱,這個倒好證實,府裡有兩個宮裡出來的嬤嬤,傳她們來驗身。”
溫翠忘了繼續哭,直驚訥地望着溫彩。
徐氏道:“妹妹……這是爲何?”
“若是雍郡王辱她,我們自得給她一個交代。若是她算計貴客,將溫家的體面置之不顧,這等溫家女敗壞溫家名聲,就該受罰。”
溫青覺得有些道理,朗聲道:“來人,把府裡的穩婆尋來,給三小姐驗身。”
她是爬了雍郡王的牀,可雍郡王就沒碰她,而她又是黃花大閨女對男女歡好之事本無經驗,根本就沒達成所願。
溫翠急道:“六妹妹,你怎可與大哥出這等主意?”
溫彩冷聲道:“清者自清,這麼做也是給貴客一個交代。”擡眸望向溫青,眼眸流轉之間,溫青似明白溫彩的意
思。
這人醉了,萬一一個沒控制住,這不是要逼慕容恆娶溫翠麼?
溫彩居然比他還要相信慕容恆?
而慕容恆也用一個肯定的眼神望向溫青,多少讓溫青安心了幾分。
他的朋友不多,慕容恆來與他敘舊喝酒,人家上門作客,倒被主家的庶妹算計,這往後哪還有朋友敢登門來找他吃酒說體己話。
不多會兒,溫翠被兩個粗壯婆子將溫翠帶到了廂房。
一刻鐘後,穩婆到花廳回話:“回候爺、大老爺,老奴查驗過了,三小姐還是完璧之人,身上也無男子侵犯過的印跡。”
溫子羣的臉黑得能擰着墨來。
溫墨則更多的是氣憤。
算計什麼人不好,這事要是鬧出去,整個溫家都沒臉,溫家還有好幾個沒出閣的小姐呢。
徐氏輕聲道:“妹妹,你看……”
溫彩揚眉一笑,不知道徐氏是真沒主意,還是不願做這惡人。
罷了,誰讓徐氏是她的親嫂子,她不幫自己的兄嫂還幫誰去。
“不顧溫家體面,敗壞溫家待嫁女兒名聲,只兩條路:一,送入庵堂爲尼;二,挑個願意要她的富貴人家爲妾,越快送出去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