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道黑影從林響家的院牆上跳過,幾個起落間便到了屋後的井邊上,圍着井臺轉了兩圈,試探着碰了一下井沿。井上的禁制瞬間顯形,五芒星形狀的金光遮住了整個井口。黑影后退了兩步仍舊不死心,奈何根本無法靠近。只得低吼一聲,在井臺不遠處踱步。
井底,黑色的巨蛙靜靜趴伏着,突然雙眼暴睜,兩腮鼓起,發出陣陣蛙鳴,一陣黑霧夾雜着腥臭的氣息從井壁上竄出,包裹住了整隻蛙身,黑霧散去之後,黑蛙已經變成一個似狗又似熊的黑色怪物,長毛四足,腹大如鼓,大嘴張開,露出赤紅的獠牙,雙眼圓睜,卻目珠渾濁,根本無法視物。井外的黑影感知到了井底的變化,愈發顯得焦躁起來,大口張開,口中噴出一團紅色的烈焰,直擊向井臺上的禁制。只聽一陣金鐵交鳴般的聲響過後,五芒星兩角被紅色烈焰點燃,火焰包裹着金光燃燒,井底的怪獸呼應着這股力量,發出陣陣低吼,四肢用力,似乎隨時都可從五芒星裂口處衝出。
這時,井外黑影身後突然射出一道黃色利箭,慶忌騎在獨角黃馬之上,張弓搭箭,怒視着井臺邊的黑影:“好大的膽子!”
黑影低咆兩聲,雲層散去,月光灑下,赫然正是林響白日裡所見的那隻狗!只不過,此刻的它比之前暴增了五倍不只,尖牙利嘴,口含熱焰,雙眼赤紅的瞪着半空中的慶忌,片刻之後,井底又傳來了陣陣聲響,悶沉的聲音,夾雜着低吼:“禍鬥,殺了他!”
黑影——禍鬥低咆一聲,利口大張,四肢肌肉用力,撲向半空中的慶忌……
危險!
林響猛的睜開雙眼,大黑正坐在池子邊上同橫公魚閒話,人蔘娃娃抱着大黑的尾巴打盹。
“你怎麼了?”
“我……”
林響心跳得飛快,剛剛,難道是他在做夢嗎?
大黑的動作驚醒了人蔘娃娃,胖娃娃揉揉眼睛,走到林響邊上,扒住林響的褲腳嘿咻嘿咻的爬上林響的膝蓋。抓住林響的一根手指搖了搖,“仙人,你怎麼了?”
林響控制不住內心的煩躁,站起身,“家裡出事了!”
他無法解釋爲什麼自己會如此肯定,但他就是知道。大黑沒多問,只點點頭,和林響一起離開了玉簡。
剛回到臥室裡,林響和大黑就察覺到了屋後那兩股不同尋常的靈氣波動,大黑示意林響馬上過去,人蔘娃娃被趕去窗臺上看護住那隻三足圓鼎。明顯有東西破了禁制闖進家裡,這三足圓鼎卻未見反應,只有兩個解釋,要麼闖進來的是修爲深不可測的,要麼就是來者同大黑慶忌一樣是仙冊上記名的神獸!
空氣中的靈力波動表明來者的靈力屬火,人蔘娃娃便不得和那傢伙照面,畢竟參王屬木,這次來的傢伙剛好是人蔘娃娃的剋星。
胖娃娃不情願的縮到三足圓鼎下邊,林響和大黑快步跑去了後院,果然見慶忌正同一條通體漆黑的巨狗纏鬥在一起。說是纏鬥也有些名不副實,在林響看來,眼前的場面更像是慶忌抱着馬脖子在前面跑,那條狗氣喘吁吁的在後邊追,打個比較形象的比方,騎在獨角黃馬上的慶忌,更像是吊在那條狗前面的一塊肥肉,想一口咬下去吞掉,卻根本找不到機會下口,慶忌不只知道帶着那狗圍着井臺繞圈子,抽冷子還回頭給那狗一箭,正好紮在那狗的鼻子上,林響看了都替它疼啊。
“禍鬥?!”大黑吃驚的叫了一聲,“這傢伙怎麼會在這裡?!”
隨即跳下林響的肩膀,幾步跑到井臺邊上,身上騰起金光,熄滅了正燃燒禁制的火焰。禍鬥見大黑此番動作,不再去追慶忌,掉頭撲向大黑。它此行目的本就爲了破掉那個禁制!
林響見禍鬥向大黑撲去,右手持猰貐劍,左手掐井字訣,運起靈氣,一劍橫掃,黑色的劍光險險擦着禍斗的頸項而過,一陣皮肉燒焦的呲呲聲響,禍斗的頸邊被猰貐劍割開了一道裂口,黑色的血從外翻的皮肉中流出,帶着的不是血液的腥氣,而是陣陣惡臭。
林響連忙捂住鼻子,大黑也被薰得直往後退,慶忌趴在黃馬背上,高高的佔據空中位置,纔沒被那股味道薰暈過去,見林響捂着鼻子後退,連聲說道:“仙人,你看到了吧?不是小的打不過它才跑,實在是因爲這傢伙身上太味兒了,那嘴巴像是幾百年都沒刷過一樣,口臭可燻人百里!比你說的那什麼臭氣彈還可怕!難怪這傢伙一直找不到老婆,人緣差到不能再差,因爲他本身就是個臭氣聚合體!”
慶忌一邊說着,一邊又搭起了弓,趁着禍鬥被他的話氣得七竅生煙之際,一箭射入禍斗的額中,箭尾綴着鬼車的尾羽,射-入禍鬥額間之後,如沾着劇毒的鋼針扎入,疼得禍鬥站立不穩,目光失焦,幾步後退過去,撲通一下子倒栽進了井裡。
林響還舉着猰貐劍捂鼻子擺pose呢,大黑已經趁機跳到井臺上,喝道:“豎子!發什麼愣!過來再加一道禁制!”
林響不多廢話,收起猰貐劍,雙手掐井字訣,又一次補在了五芒星之上。只是,這一次事情卻並不如他們之前幾次的順利,五芒星的禁制補好了,井底依舊傳來陣陣悶響,卻是禍鬥跌進井底,卻未身死,正好砸到了井底被附身的五通神之上,那被附身之後化作的怪物單手成爪抓過禍鬥,在禍鬥恐懼的目光中,一把扯開了禍斗的肚子,探進腹腔,扯出禍斗的五臟六腑生生填進嘴裡,咬得咯吱作響。
禍鬥低鳴咆哮着,劇痛從被撕扯的部分傳至全身,直到腹腔被掏空,嚥下最後一口氣,黑色的全身迅速萎縮,化成了一顆黑色的珠子,怪物撿起那顆珠子,嘿嘿笑着,一口吞進了肚子裡,瞬間,身體又暴漲了兩倍,粗壯的胳膊撐緊了井壁,大聲吼叫着,握緊了拳頭,頭上暴起青筋,一下一下的砸在了井壁上,井壁竟生生被它砸出碩-大的一個豁口,井沿開始龜裂,井口上的五芒星忽明忽暗,金光開始變弱,大黑暗叫一聲不好,拉着林響後退數步,同時讓林響把橫公魚從玉簡裡拽出來,在那條魚還迷迷糊糊摸不清情況的時候,林響掄起魚尾,一下子就砸在了井臺上,同時在魚頭和魚尾各下了一個粘字訣,用橫公魚牢牢的堵住了原本井口禁制所在的位置。
一系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做完了,井底雖然依舊不時傳出陣陣吼聲與捶牆聲,大黑也能暫時鬆口氣,安慰林響:“放心,有這條魚在,井裡那位暫時還出不來,正好想想辦法該怎麼對付它。”
林響點點頭,“大黑,你現在該告訴我,井裡那位到底是什麼了吧?還有,你說剛剛那條狗是禍鬥?”
“井裡那個……”大黑看了林響一眼,又看看剛弄明白自己被當做蓋子使的橫公魚,“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混沌。”
“混沌?那是什麼東西?”
“混沌,長毛四足,長相似犬又似熊,有眼無視,有耳不聞,有腿卻不能走,有腹無五臟,且德行極壞,牴觸善人,憑依惡人。但是靈力卻是極強,被關在這口井裡,很可能是被某個道行極高之人,用作了聚靈陣的一個陣眼楔子,看這情形,它被鎮在這裡,肯定不下幾百年了。禍鬥會出現,或許是因爲前段時間對付雙頭蛇的時候,靈力震破了五芒星一角,那道光柱被禍鬥察覺的緣故。”
“這樣。”林響點點頭,“那有什麼辦法能對付它?總不能讓橫公魚一直堵在那裡吧?”
掃了一眼那條哭得像什麼一樣的橫公魚,林響皺皺眉,這條魚能不能把嗓門放小一點啊。雖然院子裡有禁制,這裡的聲音傳不出去,可他的耳朵卻實實在在的受罪啊。
“辦法?有是有。”大黑思索了一下,說道:“去找當初那個抓了混沌壓在這裡當苦力的道友,讓他幫忙,這麻煩是他埋下的,他不能佔着好處讓你白費力氣。”
“都過了幾百年了,上哪找去啊?”
“笨啊你!”
大黑白了林響一眼,“混沌幾百年都沒逃出去,說明這個聚靈陣還在用!設下這個聚靈陣的人肯定還在T市!有能力設下這種陣勢的,T市現在也就兩個人。從這個陣眼所屬的位置推算,聚靈陣的中心應該是在市郊西側,那裡住着誰,你不知道嗎?”
“李鉺?”
“對,就是他!”
“可萬一不是他……”
“就是他!”大黑斬釘截鐵的說道:“能用這種陰損的辦法壓着神獸做白工還不怕秋後算賬的,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
“大黑,幹嘛非得去找他啊,我就不行嗎?”
“行啊。”
大黑話落,林響眼神亮了一下,隨即那點小火苗就被大黑接下來的話給掐滅了。
“如果你想早死早超生的話。就你這點水平,金丹期都不到!那混沌壓在這井底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了,早就積了一肚子的怨氣,再加上吞了禍鬥,它又不是猰貐那個問題青年,怎麼可能會給你這個毛頭小子收拾了。”
估計是聽到大黑這番話不平衡了,林響腕子上的猰貐鐲子發出了一陣陣黑氣,被大黑瞪了一眼,瞬間老實了。
去找李鉺?
對,就去找他!
可他不幫忙怎麼辦?
那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反正他在你腕子上種了這朵白蓮了,對你就有責任!
一番眼神交戰之下,林響敗下陣來。
“好吧,我去。”
林響垂頭喪氣的答應了,大黑點點頭,反正也是該去找李鉺給林響灌輸靈氣的時候了,正好一舉兩得。先前那老倆口房東來收尾款的時候,它就覺得那兩個人不一般,這下子全明白了。原來,李鉺那傢伙早早就設好了套,就等着這小子往裡鑽呢,說不定,連自己都給他算計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早知道就把李鉺那劇本給陸靖楊了!
大黑心情不好,就嫌橫公魚的哭聲太吵,又給他下了個靜音訣,苦得橫公魚有口不能言,有冤不能訴,林響正煩惱着要去找李鉺的事情,安靜點更好,只有慶忌憐憫的拍了拍橫公魚的腦袋:“百忍成鋼,誰叫你一定要跟着仙人呢。”
橫公魚眨眨眼,繼續淚如泉涌。
陸靖楊正看着手裡的文件,突然鼻子一陣發癢,打了個噴嚏,掛在門上的鉤蛇看了很是驚奇,眼睛瞪得跟燈籠一樣,“主人,你感冒了?真神奇啊。”
陸靖楊眼睛眯了眯,嘴角一勾,“遠氏的王總很喜歡吃野味,上次只送了信嵐,就簽了一筆上億的單子,你說,要是把你送去,會換回來多少錢?”
鉤蛇渾身僵硬,腦袋一耷拉,再不敢多說一個字了。
喬莉推門進來,正好看到這副情景,嘟嘟紅脣,老闆又拿鉤蛇撒氣呢。這傢伙也笨,當個壁掛也不老實,看看虛耗多識時務,早早的躲在牆角不出聲,什麼禍也沒招到自己頭上不是?不過剛剛聽老闆說要把這傢伙送去給王總?看這傢伙皮粗肉厚的樣子,也不知道王總看不看得上眼。信嵐那小身條,肉質又細嫩,豈是這個大老粗能比的。
“老闆,真的擔心,就去看看啊。那股味道絕對是禍鬥那個髒兮兮不講衛生的,那傢伙,就沒幹過一件好事。”
陸靖楊敲敲桌子,看看?說的輕巧。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那口井所在的地方是李鉺設下的聚靈陣陣眼,井裡壓着的是混沌。禍鬥會出現,絕對和那口井有關。就如李鉺不會涉足他所掌控的地盤一樣,他去觸動李鉺的聚靈陣也是不行的。
這是規矩。哪怕他騰蛇從來不守規矩,對於李鉺,也要斟酌一二,爲什麼?因爲那傢伙比他還要不守規矩。他今天能給李鉺一個巴掌,明天李鉺就能給他一拳頭。雖然不怕他,但是,陸靖楊總覺得李鉺不會就這麼撒手不管。他只是在等,對於感興趣的事物,騰蛇一向都是很有耐心的,李鉺哪怕有那麼一點撒手不管的意思,這個便宜,他可就撿定了。
什麼不得傷害同道,那都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