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狼臉色從未如此黑過,聲音都發着抖。
他一直在外面聽着,越聽越是心寒,雖然不盡聽得懂,但總大致明白那意思。到那女子說出要和行過重化一體的話,全身都似冰凍過一般,呆了一呆,想也沒想就撞開了門。
他對着那女子咆哮了那一聲不行,回頭一把按住行過肩膀,“她說什麼你都信?!你,你若是真跟她一起,你自己呢?!你自己又在哪兒!”
他掀了被子脫了自己大衣將行過一裹,“跟我回去!”將他打橫一抱就往門外走。
那女子呆了一呆,眼前一花就見人被披狼掠了去,待反應過來披狼都出了門。登時掛了一臉黑線,不明白這人類究竟是想做什麼,急急跟着撲出門去,“哎!你要幹嘛?!阿暝,攔住他!”
屋外的少年一起身,身形一動,已經擋在了披狼身前。
披狼吃過一次虧,知道攻擊他只會反傷自己,腳下一點急急退開數步,換了方向往屋後退。
那少年步步緊逼,脾氣也似乎並不好,追了沒幾步,便是皺起眉頭,手中化出光球。
這時一直窩在披狼懷裡發呆的行過猛一下反應過來,掙扎着跳下地,叫了一聲,“別傷他!”
少年頓下手。女子從後頭追上來,與他並肩站着。
“他只是無干的人類罷了,不要傷他,”行過攔在披狼身前道,又對那女子道,“我……回去處理些事情,待一切結了,再回來找你們。”
“也好,”女子道,“我們應該還會在這裡住一段時間,就在此等你。你……考慮好了便來。”
“好。”行過點了點頭,像是怕越待下去越亂的樣子,回身抱住披狼的腰,化出那隻獨翼來,身子一騰,縱了數尺。
他於半空中回頭望了那女子和那少年一眼,接着抱着披狼徑直向上。
……
耳邊風聲,太快的高度變化讓心臟有些壓迫,披狼閉上了眼,再睜開時,已經站在了放置天棺的崖穴門口。
碎石壓住了棺材,行過彎下腰去撿起了披狼遺落在那裡的七煞甲,遞給他,接着運力搬開石頭,打開了那口棺材。
陳腐的氣息從裡面傳來,裡頭只有孤零零一個骨灰罐頭,再有的話……就是一堆果皮,香蕉、橙子、葡萄……還有幾根啃得乾乾淨淨的雞骨頭。
看來裡面並無什麼寶物——也許也早已被拿光了——只是修暝用來休息看風景順道享受美食的地方。
行過惋惜地重新把棺材蓋合上,對披狼道,“沒有你要的。”
那不是重點,他的目的哪裡是那虛無縹緲的寶物,披狼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皺眉看着他,“你真不知道我要什麼?!”
“你真要與她變成同一人?!”他急道。
“那我呢?!”
他連發了數句問話,扣住行過的肩膀,看着他的眼道,“我們倆呢?!又算什麼?!”
行過沉默地看着他,眸子裡空空蕩蕩的,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良久,才終於啓了薄脣,淡淡地道,“我們有過什麼嗎?”
披狼慕地一滯,眼睛瞪大,呼吸陡然急促了起來。
他們就站在不久前還激情歡愛過的地方,這人卻問自己“我們有過什麼”!
他們都那樣了!
他以爲自己修成了正果,結果居然連“什麼”都算不上?!
行過明白他什麼意思,輕嘆了聲道,“如果你說的是之前……你喜歡我,你想做,我也有興致,便做了。這不能說明什麼罷?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和我肌膚相親過的人也多了去了……你若硬要說有,的確,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都還算開心。但我們倆之間……的確沒什麼。”
披狼臉上血色盡失,睜大眼睛看着行過。
那張淡色的薄脣上下開合着,說出的話字字如晴天霹靂,在耳邊轟隆隆炸開,他恍恍惚惚似一句也聽不懂,卻被錘打得站立不穩。
於這人來說,任何形式的肉體交纏,都不能代表着什麼。
他滿心歡喜的一場歡愛,對這人來說只是“興致來臨”時的一個新穎的嘗試。
他呆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不會的……不可能,你心裡有我!”
他抱住行過的肩膀急切地道,“你騙我!你心裡有我,不然怎會三番五次救我!你是不是怕像她說的那樣魂飛魄散?!不會的,我不會讓它發生的!我喜歡你,你也可以喜歡我!我也可以讓你的心暖起來!你心裡有我,就有執念了,就不會消散了!你不用跟她怎樣……”
他手腳顫抖地抱着他,於他人冷酷無情的披三少,可以裡子面子都不要地、幾乎是語無倫次地把這一番話說出來,神情倉皇,前所未有的低聲下氣。但他還要再說,卻突然被行過一把推開。
“讓你誤會了我很抱歉,”行過垂着眼道,“但……”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退了一步退到崖穴邊,扶着棺材,擡眼來淡淡地看了披狼一眼。
就算披狼一顆心盡榨成血,他的心……卻始終虛無空蕩,放不了任何人。
生死糾纏、愛了數千年的修暝尚且被遺忘徹底,數面之緣的披狼,又算得了什麼呢。
不是他們的錯,是他自己……已經心死。
披狼一聲“行過”還未喊出聲,他就足下一點,身子掠出洞外,呼啦羽翼扇動,眨眼沒入雲中。
只剩下披狼慘白着臉,孑孓站於洞內。
黃昏將至,夕陽殘紅餘輝鋪滿絕壁。兩根繩子垂在洞口,被風吹得來回晃盪。
數千尺高空風聲呼嘯,不及他心裡寒冷的萬分之一。
……
崑崙侖昆一邊忐忑不安地尋思着是不是誰又掉下去了、是不是人死了一個……等等可能,一邊合力將那只有一人重量的繩子拉上了崖頂。
冒出頭來的果然只有他們老大一人。身上只着中衣,面如死灰,嘴脣發白,兩眼也無甚神采。
二人都白了臉,暗想着果然大事不妙!
“老大,嫂……行哥掉下去了??”侖昆大着膽子問了一句。
他老大理也未理他,旁若無人地徑直從他身邊過了,神情恍惚、目光渙散、腳步虛浮,連路也看不清了似的,一路搖搖晃晃。
“我看……嫂子是真掉下去了。”崑崙抹了把淚小聲道。
“啊??怎,怎麼辦?”侖昆急道,“咱們下河谷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啊!”
“這麼高掉下去,哪還有什麼活路……,”崑崙淚流滿面唏噓着,“咱還是先跟着老大,你看他一副魂都丟了的樣兒……哇啊!老大!您看清楚些!前面有棵樹啊!”
碰!
“老大!”“哇!老大!”
兩兄弟尖叫着去搶救他們頭破血流的老大。
披家三少爺的魂自此是真丟了。
成日裡神形枯槁,如行屍走肉一般。被下屬打包運回了帝克斯,只要是不出任務的日子,便沒日沒夜地窩在屋子裡,看着手裡一塊瑩藍色、海星狀的石頭出神。
——所謂“定情信物”都只有一個用途,等人不在了的時候,再拿出來發呆。
他逐漸地看出一些小細節,諸如那石頭有一個角上有一個較深的凹陷,另一個角上又有幾塊凸起,哪個角的顏色深一些,哪個又淺一些……
兩兄弟終於欣喜若狂地發現自己老大出了門,卻是去倉庫尋了根雪山天蠶絲編的細繩,將那塊不值一文的海星石穿了起來,掛在脖子上。
然後回屋裡繼續拿着看。
“……”
“……”
“哥,老大魔障了。”
“嗚……”
帝克斯的首領只覺得自己侄子越來越難以捉摸。任務接的愈發的多,下手愈發的狠毒,任務完成愈發的圓滿,在廳堂上所說的話愈發的少……
在處理了與保夕集團相關的幾件事、二者間的爭鬥暫時告一段落以後,帝克斯的二頭目主動請纓,要再去北遲。
首領權衡再三,擺擺手表示批准。
……
這一夜雷雨陣陣,凌凌電閃不斷劃過窗前,斜倚榻上的女主子便露出些煩悶的神色來。
她懶懶的擺了擺手,一邊侍女便上去將窗戶合了。
輕抒口氣,她從一邊几上拈了顆血玉果,放入冶豔紅脣中輕一抿,汁水盈口。
她鋪散在榻上的火紅的捲曲長髮,似蛇一般地扭動着。
“真姐!”門外突然有個小姑娘急急的聲音。
“怎麼了,慢着點說。”女主子擡起眼來。
“你看誰回來了!”
一身溼漉漉的長袍,蒼白的長髮滴着水。來人在那小姑娘身後牽脣一笑,斜飄的眸子眯了一眯,道,“真真。”
女主子愕然地看着他,手裡的下一顆血玉果啪地落了地。
……
俯身斟着酒,魔界都城裡最大的青樓“殤情館”的女主子木真真嘆道,“十八年不曾回來,這一回來,就只爲了告訴我‘不再見了’?”
“魔都的變化真大。”行過卻不答她,只搖着杯中的酒笑。
木真真擡眼看了他一眼,仍是嘆氣。
“樓裡的生意就交給你了,怎麼處置,都由你。”
“呵,”木真真苦笑一聲,“你倒甩得乾淨。怎麼?要走總得給個理由吧?”
“我找到‘那個’了。”
“哦?”木真真挑了眉,看了他一會兒道,“可看不出你有多高興。”
“是,終於見到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已經不想要了。”
“那你現在這是做什麼?”
行過抿了口酒,慢慢地道,“……我累了,我想結束。”
他二人正邊聊邊品着酒,房門外突然一陣吵鬧,有人啪啪的腳步聲近了,接着便是啪一下門被推開。
“真真~~~~!”來人搖晃着腦袋急急撲進來,“我想死你了!!外頭的雨好大!可淋死我了!來給我暖暖!……呀啊啊——!!”
他後頭那一聲尖叫來得突然,行過和木真真手裡的酒杯都被嚇得一抖。
“你倒知道回來看我了?!”木真真柳眉一豎,扣了酒杯站起來就是去揪來人的耳朵。
來人卻是一邊護着自己耳朵一邊驚訝地指着行過,“你!你你……”
行過也有些吃驚,但很快就微微一笑,道,“異塵?”
來人正是有着一雙含水勾魂的桃花眼、與行過相似的白髮、面容稚氣的異族青年。
“你怎會在這裡?”異塵瞪大了眼睛道,再回頭看看木真真,嘴一下子就癟了,“你們倆……嗚!行過你好過分!明明說是朋友,次次都搶我的美人!”
“誰是‘你的美人’?”木真真一挑眉,手上用勁。
“哇!痛痛!真真,真真你放手哇!”
“叫老孃什麼?”
“嗚!姐,姐你快放手!要掉了!哇!滅來救我啊~~~”
一襲黑衣的瘦高男子沉默地進了屋,站在異塵身邊,只冷眼看着,並沒動手施“救”。
異塵好不容易救下自己又紅又腫的耳朵,撲到那黑衣男子的背後躲着,可憐巴巴地探個頭出來看着行過與木真真,眨一眨眼道,“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行過很是無辜地道,“朋友。”
“那就好,”異塵舒了口氣,又從男子背後跳出來又道,“真真,你的牀只有我能上……哇!姐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說了!”
頂着兩隻紅通通的尖尖長長的耳朵,異塵爬上桌子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衝着木真真拋了個媚眼,又對行過道,“對了,遇到你倒可以跟你說說。你上次從我那裡救走的,是人界那個帝克斯集團的披三少爺麼?”
他指的是兩年前在北遲國,披狼刺殺北遲王、被當時正是北遲王請來做護衛的他們所傷、幸而又被溜進王宮尋寶的行過救下那次。行過偏了頭看他,“怎麼?”
異塵頗感奇怪地道,“我和滅早已沒幫北遲王做事了,可還能知道點那邊的消息。前幾日我們進魔界之前,聽說又有人刺殺北遲王未遂,被關入了地牢。這人……似乎還是上次那個。”
“奇怪,”他輕拍着桌子很是困惑地道,“這北遲王之前靠着滅的血藥多拖了些時日。現在病入膏肓,本就時日無多,你那朋友怎會瞅這時候又刺殺他?”
“哦?”行過淡淡地疑了一聲。臉上並沒什麼表情,只輕搖着杯子,盯着裡頭的酒液。
良久,搖搖頭,嘆了口氣。
繼續頂鍋蓋作業。天上打着雷,下着狗血雨。
這章更的早。。哦耶。。主要是昨天就打了半章。。。嘆。。
= =|| 明天下午又去上次那偏僻無網的詭異地方。。17號到23號。。。SO。。不保證能上。。但也會繼續在電腦上敲打的。。。運氣好的話可能找到地方傳。。不好的話。。大家只能等鳥。。。頂鍋蓋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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