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說不要先動手,等披狼到的時候,人已經被截在一條小巷子裡,打鬥聲與悶哼慘叫聲不斷。
披狼已然臉色全黑,怒喝道,“誰讓動的手?!”
站在巷外望風的幾人膽怯地應了句,“……是麒麟哥,說傷了小姐的人絕不輕饒,況且他們只有兩人……”
話音未落一個影子就倒栽蔥式地斜飛出來,一個狗啃屎栽到披狼腳下。
啪啪啪又接連栽出數人來,慘叫聲衰弱。
行過正在裡頭踹得起勁,那黃衫少女坐在一邊一個竹筐子上捧着腮閒閒地觀看。這時候見一個人影避開向外飛出的人,緩步走進來。
“狼哥!”那其中一個男子猶能勉強站立,看見進來的人就急道,“這傢伙……”
“閉嘴!”披狼喝道,“廢物!我說了動手嗎?”
那男子道,“他們膽敢冒犯瀟兒,我實在是……”
他被披狼凌厲眼神一瞪,後面的話就斷了。
這男子名喚麒麟,也是帝克斯年輕一代裡有頭有臉的人物。他能也喚寒瀟爲瀟兒,是因爲他是寒瀟的未婚夫。
他雖屬披狼手下,但也有時也會直接受令於首領披解,地位特殊,又與披狼等人自幼一起長大,關係近同兄弟,說話行事都不受限制,較旁人放肆很多。
但披狼這次是真的火了,只冷聲一句,“帶着這羣廢物滾回去!”擦了他身過,徑自站到行過面前。
周圍的人站着的跪着的躺着的,都爬起來跑了。只是那麒麟心有不甘,猶回頭張望。
“原來都是你的人,”行過在帽子陰影裡笑道,“這是要做什麼?”
“我只找她,”披狼道,“跟你沒什麼事,讓開。”
行過反而退了一步阻在那少女面前,“找她做什麼?”
披狼看向少女的眼神陰騖,“哪隻腳踩了我妹妹,就剁哪隻。舌頭也得割了。”
那少女登時氣得眼睛瞪得溜圓,直叫道,“你好大的膽子!敢跟本公主說這種話!你!”對行過道,“你,把他四肢都給廢了!帶回宮裡做人棍!”
她正喊着,突然眼前一花,雙眼一瞪再瞪,再不敢說話。
泛着寒光的鐵爪尖離她鼻子就一尺遠,血腥氣撲面而來。
擋在她身前的行過一手按着披狼那隻冷不丁襲來的手,搖搖頭道,“這可不行,她是我的貨物,我得完完整整送回去。”
身後頭少女尖叫聲又起,“什麼?!你敢說本公主是貨物?!
耳朵鼓鼓作痛,行過直嘆氣,一副商量的口吻跟披狼說,“你我一會兒再打。”扣着披狼的手往前一推。
披狼沒有跟能空手擊石的對方硬碰的打算,原本手被扣住就佔了下風,此時立刻順勢往行過胸前一蹬,趁後者躲閃鬆手時掙脫開來,退出幾步。
行過騰出空來,回頭對那公主道,“好好,我說錯了。我估計要跟他打一架,你不能叫,一叫我分神,明白嗎?”
“那正好!先廢了他那隻手!”那公主指着披狼剛纔襲來的右手道。
“你明白就好。”行過卻點點頭回道,隨即往她頸後一拍。
公主眼睛先瞪後閉,軟軟癱下去了。
小巷子裡回覆清靜。
剩下兩人不約而同就舒了口氣,對望一眼。
“好久不見。”行過笑道。
披狼瞟他行動自如的左臂一眼,“你手好了?”
行過一愣,像是忘記自己斷過一次手似的,順着他目光一看,想了好一會兒纔回憶起來,道,“哎……早好了。”
“那就好。”不算他欺他只用一隻手,痛快打吧!
披狼話音一落,身形立動。行過也跟着起勢,二人迎面鬥上。
他二人之前合作過一次,彼此身手都有些瞭解,行過怪力驚人,被那雙拳頭一碰,少不了傷筋斷骨,披狼爪利心狠,七煞過處皮開肉綻、腸穿肚爛,都不是小角色。
月光從巷頂屋檐之間空隙中灑下來,映得裡面飄掠翻飛的兩個人身影如鷹。
但鷹這類猛禽,哪能在一條狹窄小巷裡飛展得開。
因此不過數個回合,兩邊牆壁已經被嗵嗵打過一遍,颳了數條裂縫,眼看着搖搖欲墜。
披狼看着一邊一堵牆有向內頹倒趨勢,連忙抽身後退,不幾步掠出巷口。行過回身抓了那公主的腰帶也跟着跑出。接着便聽見震耳欲聾的轟聲,兩邊牆先後倒地,月光下煙塵似雨霧。
此巷子再偏僻,這聲響也足夠吸引來圍觀人羣,眼看着四處都有人出來,行過道,“換個地方。”把那公主往肩上一搭,一躍上了屋頂。
直奔到城郊無人處,才放下那公主。二人又鬥作一團。
打到這裡已經不是誰要廢另個人的腳、誰是否要聽命令把誰的手給廢了的問題了,二人難得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渾身解數通通用上,打得盡興又痛快,越到後面興致越高。
打了大半夜,那公主悠悠醒轉,一見這二人在她頭頂上跳來跳去,七煞爪寒光泠泠還隱約見血,花容失色地一聲尖叫。
“呀啊——!!!”
行過與披狼同時毛骨悚然地顫了下身子。於是行過擊過去的一拳,掃中了披狼的腰,披狼襲過去的一爪,擦過了行過的胸口。
“啊!!”公主還要尖叫。
行過也不顧胸口衣衫破裂,開始往外滲血,只連忙低頭蹲身衝她一笑,手一拍,世界又清靜了。
“呼……”他嘆口氣,看看自己破了數條口子、染了斑斑血跡的斗篷,對披狼道,“還打麼?”
披狼正被他那拳掃得腰痛萬分,動一下都覺扭捏作響,臉上又不便作色,只嘴角抽搐,說不出話來。
行過倒不知道他是在忍痛,見他沉着臉站在那裡不動,只當他也不想打了,便接着笑道,“今日打得實在痛快,只是天亮之後我們要趕路,不如等我把這小姑娘送回去,我倆再約時間,再打?”
披狼還在倒吸氣,咬着牙看向那公主的腿。
“哎,”行過看出他的意思,揮揮手道,“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小姑娘不懂事罷了。你也別計較,算我欠你一頓酒,好不好?下回銷金窟裡喝酒賞月看美人,我請客,喝完了再打?”
披狼嘴角抽搐得更厲害,剛要上前一步,清晰地聽見腰上吱噶一聲。
臉霎時青藍紫綠,顏色變幻。
行過卻沒再看見,只當披狼通情達理,默許了,於是抱起那公主笑道,“那麼,就此別過。”
“……”
……
天邊泛起熹微紅光的時候,帝克斯衆人才在郊外一片空地上找到他們面色陰沉的二頭目。
“老大!”崑崙迎上去道,“聽麒麟哥說有兩個囂張傢伙……”
“……傳下去,”披狼打斷他,聲音嘶啞,“去查哪國丟了公主。”
“是。”
披狼又僵硬地往周圍掃了一眼,“這麼多人來幹什麼?!叫他們都散了!”
“是。”
交代完了一切,披狼仍是僵直地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崑崙有些疑惑地問,“老大?您……不回去?在這裡做什麼?”
披狼陰惻惻瞟他一眼,他便不敢再問。
良久聽得披狼徐徐道了一句,“看日出。”
崑崙愣了一愣,擡頭望向遠處朝陽,那顏色悠悠滲血,四下宣泄,宛若蛋黃——
老大的境界真高!他心中感慨萬分。
壓根沒注意到自己老大微微發抖的腰。
……
行過看着宮女奉到自己面前的珠盤,嘆了口氣。
仍然不是。
王座上有一聲音道,“義士,你替本王尋回愛女,本王特以此鎮國寶珠相送,爲何還要嘆氣?”
行過只能道,“不,是因爲這寶珠實在是稀罕之物,在下承受不起。”
王座後頭有個少女的聲音使勁地咳了一聲。那國王頓了一頓,又道,“……義士竟然看不上這寶物,也好,本王聽聞義士俠骨丹心、膽識過人,又有一身好武藝,不知……可願爲本國駙馬?”
行過嘴角一抽,氣嘆得更厲害了。
……
日子一晃半年,至於披狼查出那公主是哪一國,哪一國的王室因此遭殃,那是旁話不提。只是行過已不在該國王宮,聽說謝絕了駙馬之邀,消失得無影無蹤。
披狼的噩夢終於有所變化,他終於能夠從血海中掙扎而起,但卻是飄到空中,那狐狸狀的雲朵裡化出張妖孽的臉來,牽脣衝他笑着,然後……一口咬在他腰上!
醒來時除了枕頭上有鼻血乾涸痕跡,本來早已痊癒的腰也是隱隱作痛。
這日子是沒法過了。
他只有不斷地出門去執行任務,把自己搞得萬分忙碌,辛勤地爲帝克斯開疆拓土,擴展勢力,而且下手越發狠毒——橫豎不能只他一人失血,好歹其他人也要陪着流個三五斤纔是。
直到那日,他結了樁事,剛回花都寒府,自己的屋內,上牀要睡,突然聽見外頭兩聲輕響,像是有人相繼倒下。
他止了脫衣的動作,警覺地看向門口,接着目光移向窗戶。
本以爲來人要從窗邊進來,誰料外頭大大方方地響起了敲門聲。
他頓了一會兒,沉聲問,“誰?”
“我啊。”外頭熟悉的聲音笑道。
敢夜闖戒備森嚴、機關重重的寒府兼帝克斯老窩,打暈了別人守門的侍衛然後還去很有禮貌地敲門的人,除了行過還有誰。
他擋住了披狼一開門就扣過來的七煞爪,篷帽遮掩的臉上只能看見嘴角一個笑,“我欠你一頓酒,還記不記得?今晚月色不錯,走吧?”
披狼臉上青黑一片,不知道他是怎麼找進這裡來的。
他僵在那裡。行過卻已經是開開心心往外走了,邊走邊道,“原來你就是披三少爺,你可真不好找,來了幾次,才遇上你在。”
還來了幾次??披狼臉更黑。
“怎麼不走?”行過走出幾步,回頭來笑道。
披狼的腰又開始隱隱作痛,狐狸狀的雲老在他眼前晃盪,晃來晃去就化成行過一襲灰白斗篷。
腦海裡陡然一片紅紅白白。
他像中了咒語似的,神出鬼差地跟了上去。
行過帶着披狼東繞西繞,還真去了花都花街上最大的那家名叫銷金窟的青樓。
那老鴇見到行過,迎上來就嬌叫,“哎喲爺,您可好久沒來了。”
披狼頓時想到之前查的行過的青樓帳,臉色愈見不好。
他自己有慾望時偶爾也會來這種場所,但沒見行過這樣處處留香、夜生活糜爛、還專採花魁的人。
尤其這人還長了張比他壓在身下的女人還銷魂的臉。
行過要了間方便賞月的屋子,幾壺花都特產的“含笑醇”酒擺上,兩個美人陪在席前,分別給他二人斟酒。
披狼聞着那脂粉氣就頭疼,見那美人扭着腰叫着爺一湊過來,鐵青着臉就道,“滾開。”
美人眼圈頓紅,也不知道怎麼惹了他,怯生生地往後縮。
行過見披狼不高興,好言幾句把那兩個美人哄走了,笑道,“你不喜歡?”
披狼黑着臉不說話,只喝酒。
他倒不怕行過在酒裡下毒,這人要害他,早在天池郡時就害了。
跟行過出來,他的臉是黑的,神經卻是鬆的。這人身份詭秘,不屬於任何一方勢力,儼然超脫世外,雖然看上去不是個正常人,言行舉止皆與旁人不同,冷不丁會做些驚悚的事,但除了時不時要防被這人某些奇特的行爲嚇到,實在不用再防備些什麼。
他不答行過,行過倒是好脾氣,只道,“不喜歡就罷了,就我們兩人喝……”轉了轉眼珠又道,“你……該不會是想去南館喝吧?”
披狼手一抖,生生捏碎了杯子。
他沾了一手杯子碎片兼酒液,瞪着行過。
“哎,”行過無辜地眨眨眼,“我只隨便問問,不去便罷了。”
於是二人便只對月飲酒,不談美人。披狼沉着臉一言不發,行過倒是個話多的,碎碎地就跟他提那日的小公主,說她那日醒了以後怎樣氣得尖叫亂跳,一路上又怎樣刁蠻任性,差點在光天化日大街上把他的帽子扯下來引人圍觀云云。
披狼酒已經喝得有些多了,終於開了口,冷哼一聲道,“要是我,捆了她手腳,堵了她的嘴,直接拖回去。”
“女孩子都該好好呵護,哪有你這樣一點不憐香惜玉的?”行過笑道。
月色如洗,像給他身上加了層淡淡的白光,披狼越瞧他越縹緲恍惚。
行過好喝酒,但也不是什麼酒量特好的主,雖然在披狼之後開始喝,漸漸地也開始有些暈,興子上來話題又繞回美人去,說自己在某某國的某某樓,見過一個氣質怎樣怎樣獨特的女子。
“那算什麼……”披狼已經有些昏沉,道,“我那日在天府,才真的見了一個……”
“哦?”行過眯着眼,“天府還有我不知道的……嗝……叫什麼名字,說來聽聽……”
“……叫……”披狼想了半天。
叫什麼……當時好像沒說……
後來……後來又遇到了……又遇到了之後,他說他叫什麼的……
哦,是了……
“叫……”披狼開口要道,看着對面的行過,又困惑了。
那個叫行過,這個是誰……
“叫什麼你慢慢想……”行過吃吃地笑起來,“又不用急,你瞧你……嗝……急得都流血了……”
一邊擡了手往他鼻下擦。
披狼有些呆地看着伸過來那隻手指修長蒼白的手,指尖的觸感有些微涼。
“那你是誰……”他恍惚把心裡正思考的事情問出來。
“我?”行過牽脣又笑,記不大起來似的想想,“我沒跟你說過麼……我叫行過……”
披狼神情嚴肅地搖搖頭,“不對,行過不是這樣……行過是……”偏頭,“那樣的……”
“我真的是……”行過不高興地蹩了眉。
“不信……你給我看看……”
行過乖乖地就把帽子拉下來了。蒼白的發瀉了一肩,垂到二人正盤坐的席上。眼角上飄的狐狸眼水濛濛的,眯了一眯,道,“我是吧?”
“……是。”披狼呆呆地。
“那現在……不要岔話題……嗝,說那個美人……”行過身子歪歪地靠過來道。
“那不是美人……”披狼仍舊呆呆地,但鼻下血流已更加洶涌氾濫。
“嗝,那是什麼?”
“那是……”披狼不由自主地湊了過去。
“……妖孽。”他喃喃地說着,把還沾着血的脣印在了近在咫尺、那雙嘴角微翹的淡色薄脣上。
這是真的。
(天音兼天外飛鞋:太狗血了!!) o○# ( ̄#)3 ̄) 血。。。顫抖爬回,米辦法,要不還能咋。。。
偷偷地問一句。。乃們支持誰攻誰受來着。。。
再顫抖地地說一句,凡事是有變數的,所以預備要扁偶的人,要對未來充滿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