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府裡什麼樣的花都有,唯不種梅。冬日裡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山茶與一品紅還鮮豔豔地開着,家僕太盡職,枯枝敗葉都被掃得乾乾淨淨,空蕩蕩的天地,總顯得有些孤單。
無甚好玩,行過蹲在院子角落裡認真地摳着地上的寒泥,刨刨拍拍地弄出一坨,十指凍得通紅,虎皮的裘子拖拉在地上。
寒瀟出門去談生意,臨過她三哥的院子時頓了一頓。
行過擡頭來茫然地看了看她,接着歪着頭衝她友好地笑了一笑。
寒瀟也露出個笑,禮貌地對他點了點頭。接着擡手壓了壓鼻尖,帶着她的人走了。
行過繼續低頭去拍他的泥。
他在這府裡待了三日,成日裡跑跑跳跳,東摸西摸地玩。崑崙侖昆在後頭跟着護着,只要他不往首領跟前晃盪,便都由着他四處逛。所過之處,人人皆噴紅灑赤、掩鼻而逃,漸漸從一開始見誰都怕,到最後誰見都怕。
到最後到處都轉了一圈,四下都看不見人了,沒什麼新鮮可玩,只能回披三少的小院子裡捏泥巴。
披狼休養了三日,終於能扶着牆出門來曬曬太陽。外面風寒,待了不久便感覺不怎麼舒服。他皺着眉,看着不遠處的行過,喚了一聲,“過兒。”
行過很快地擡起頭,眼睛困惑地看着他,手還啪嗒啪嗒拍着泥。
“過來。”披狼招手道。
行過不捨地看了看手裡那團爛泥,最終還是將它丟下了,跑回來。
披狼給他拍拍沾了泥的虎裘,將毛茸茸一團的人攬進懷裡,又帶他進屋去尋了巾子擦手,邊擦着邊柔聲道,“不要玩那個,髒。”
他又給他擦了擦臉,拭去外頭沾的幾塊泥點,露出下頭被凍得有些微微粉紅的臉頰,便忍不住往上面親了一口。退開臉來,見行過睜着眼睛很是無辜地看着自己。
咳了一聲,不知怎的就有種拐騙小孩的罪孽感。
他別過臉去,拉着行過的手道,“來。”
他將他牽到桌邊坐下,翻了一個破舊的揹包出來給他。那包顏色灰白,瞧不出材質,磨得邊角都有些脫落掉皮。袋口繫着一圈繩子,卻看不出是什麼結。
行過一瞧那包就來了興致,抓過來翻過來看過去,拽着繩子抖抖扯扯。
披狼坐在旁邊撐着額頭看着他玩。陽光淡淡從窗邊灑進來,盈了行過一臉,連微微顫抖的睫毛都發着瑩瑩的光似的。像副寧靜安詳的畫,讓他心口溫熱。
這一夜月十足地亮,月光白晃晃鋪了一院。披狼關了屋門回到桌前,行過仍在那裡搗鼓那個包上的繩子,他很是有耐心繞來拆去了一下午,此刻仍認認真真看着自己手下,嘴微微地抿着,一副不拆開不罷休的樣子。
披狼摸摸他的發道,“明天再玩,去睡了。”
行過撅了嘴,人雖乖乖站起來跟着披狼走了,手仍抱着那個包。
披狼扯了兩下那包,他都跟狗叼着骨頭似的死不放手,眼睛巴巴地看着披狼,眨一眨就要泛水似的。
這幾日下來他連披狼也不怕了,而且似乎明白周圍人裡最慣着他的就屬這個看着最可怕的人。
他記性不好,之前那些血腥腥的事,包括他的“主子”們,不過幾日,便都在回憶裡淡了,回想起來總有些頭昏頭疼。腦子裡也總是混沌,好些東西聽不懂想不明白。但他明白這個人對他好,雖然總嚇着他,但也總用柔柔軟軟的眼神看他,哄他。瞧着雖兇,但其實什麼都順着他。
就像現在,他眨一眨眼做出副要哭的模樣,對方便垮下臉任他抱着包上牀睡覺了。
不像他以前的主子,他一哭,只會讓他更痛。
行過拿那包做枕頭,幸福地在上頭蹭了蹭臉,蜷在披狼身邊閉了眼。
……
傷沒好全,胸口總隱隱作痛,披狼睡得並不深。夜裡又被一陣痛給折騰醒時,突然聽見身邊低低的嗚咽聲。
他猛地睜開眼睛,朝旁邊一看,行過整個腦袋都埋到被子下去了,拱成一團劇烈地抖着,那破爛的揹包掉在牀邊上。
窗外月如銀盤,正是月圓之夜。
他喚了聲行過,後者並不答理。他便急忙掀開被子,只見行過雙手抱頭蜷成一團,皎潔月光下,清晰可見他luo露的手背上一圈一圈黑色的字印,像漁網一般,深深地陷進了肉裡。
披狼突然回憶起那時去韜略樓救回行過時,最後撲進來的小倌對他說的一席話。
[他剛來時,手筋腳筋都被挑斷,身上還畫着符,是我後來用藥給他洗掉的,但是每到十五月圓,那符就還會浮出來,要再洗一遍。]
是那封印之咒發作?!這些咒印明明平時都不曾見,怎麼此時又浮了出來?!怎麼洗?用什麼藥?!
他現在全不知道……
“啊……嗚啊……”低低的痛苦的嗚咽聲。
“過兒!”他急道,去掰開他的手,見行過痛得臉上青白一片,全是淚痕,脣咬得滲出血來,剎那間心抖得厲害。
他心疼地抱住行過哄着,卻完全不知所措,去碰行過身上浮出的那些咒印,對方卻痛叫得更加厲害。他只能將對方的頭按進自己懷裡輕輕地拍着,行過渾身抽搐,一邊嗚嗚地叫,一邊抓着他,指甲深深摳進他的背裡。
胸口的傷被人死死抵壓的痛,並比不上裡頭心臟的刺痛。
他要的不是這樣,他不知道最後會變成這樣。
與旁人化爲一體,重歸呤言,是行過的選擇,行過的意願。是他非要不顧他的想法,非要留下他。
結果呢,結果怎樣?
結果他受盡六個月的思念煎熬,行過受盡六個月的凌ru折磨,結果行過成了如今模樣,結果他只能守着他、看着他這樣難受、自己除了跟着難受、完完全全無能爲力……
早知今日兩個人的痛,那時候是不是該放他走,只留自己一個人痛便好?
懷裡比起以前瘦弱不少的身體不住地顫抖着,他眼角溫熱,幾滴**淌下來滴落到行過肩上。
……
不知過了多久,行過的嗚咽聲逐漸小了,摳在他背上的手也慢慢鬆了下來,耷落在一邊。
披狼小心翼翼地擡起行過的臉,後者眼睛死死閉着,露出痛苦神色,緊咬着脣,嘴邊一縷血絲。他探了探他的鼻息,還算平穩,才稍微鬆了口氣,輕柔地替他擦了臉上淚痕血痕,將人放平在牀上。
心跳咚咚砸在耳邊,披狼粗粗地喘着氣,好不容易平復了呼吸,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傷口處早已滲了一大片血,撕裂裂的痛。
但已無力也無心情再去叫人進來換藥,他把自己也躺平了,手臂環過行過的頸下,疲憊地閉了眼。
但,這一夜的折騰並未結束。
他剛閉了眼沒多久,就被身邊一陣**驚得再次睜開,什麼東西滑在臉上,扎扎的涼涼的。
是行過的發,而近在咫尺的那雙狐狸眸子迷濛蒙地睜着,眼底帶了一片水霧。
披狼驚呆了地看着他,而後,眼睛慕地睜大!
——因爲行過一翻身趴到他身上,口裡低低地喘着氣,接着冰涼涼的手突然滑到下面,一把抓住了他的下ti!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就被同樣冰涼涼的一雙薄脣堵住了嘴,溫熱綿軟的舌尖迅速撬開他牙關滑進來!
披三少一邊頭昏目眩地被勾着舌尖糾結纏綿,一邊心中大喊,什麼狀況?!這是什麼狀況!
哪還有那空閒等他分清什麼狀況呢,裡褲又接着迅速地被扯了下來。
行過眼神迷離,眼眶盈淚,一副完完全全失了心智的樣子,口裡難耐地低吟着,頭抵在他肩上,將整個上身的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
披狼膽戰心驚地一個“過兒”還沒喊完,已經倒抽口涼氣,被下方突然襲來的刺激弄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滾燙而溼潤的內壁包圍了他,接着向下一壓,將他整個吞吃下去。嘴又被人堵了住。
“恩!唔唔唔晤!!”
……
帝克斯的披三少在牀上又躺了兩天,才終於能夠爬得起來。
候在外頭的崑崙兩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老大,一臉崇拜,感慨萬千。
——受那麼重的傷,才過了幾日,就能龍精虎猛地從深夜行事至天明,伺候得嫂子□高叫聲連院外都聽得見,不愧是他老大!!
披狼瞧着他那神情臉色就黑了,哪能猜不到他此刻腦子裡想什麼,連滾字都省了,直接擡腳剛要狠狠踹過去——
卻萬分慘淡地一陣腰痛……
沒有錯,重傷之下縱慾過度,即使是上面的那個也是會腰痛的。
而行過早在兩天前的中午,睡醒以後,就神清氣爽精神抖擻地滿院子亂跑亂玩了。
一片落葉飄零捲過腳邊,一如披三少萬分淒涼的心。
那一個他死也不願再回憶起的月圓之夜裡,行過先是封印咒縛發作,接着又是不知道在韜略樓裡被喂的什麼chun藥發了作,壓着他“要”了一次又一次,到最後要不是他實在受不住地將對方一掌拍昏,只怕自己就要當場精盡人亡……
他上輩子究竟造過什麼孽,抖抖抖……
“老大?”沒被踢到的崑崙狗腿巴巴地問。
“滾!”
“是……”
滾到一半又被披狼叫了回來,要他去找個熟識那什麼藥的大夫回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解藥的法子。
大夫來了搭了行過半天的脈,沒瞧出什麼結果,問了披狼這藥何時發作、有何症狀,當聽他描述說事後發現從行過下ti自發流出的yin水是淺綠色,便一口咬定這藥是那傳說中的極品chun藥‘尾笙’的改良版,‘月月尾笙’,每逢月圓之夜便要發作。這解法嘛……他不知道。
披狼差點把大夫的臉給扭到脖子後面去,被崑崙阻了之後,一個人扶着牆抖抖抖地回到屋內,開始計算下一個月圓之夜還有多久,那之前自己身子能恢復到什麼程度……
行過跟着他後面進來,很是無辜地看着披狼,見後者一反常態地不理自己,嘴便有些失望地抿着,縮去屋子角落裡繼續玩他的包。
披狼躺着的這兩天裡,他終於將這個破破舊舊的包上頭那複雜無比的繩結給拆開了,掏出裡頭各種奇形怪狀的石頭出來玩耍。那些珍奇寶石都是無價之寶,卻被他東丟一顆西落一塊地隨意棄在房間各個角落。最後摸出來一塊掌心大小、幽幽泛藍的五角狀的石頭,饒有興致地翻來翻去地看,又拿到嘴巴里咬一咬。
一個人影突然覆在他臉上,遮了光亮。
他奇怪地擡起頭,見披狼神色複雜地看着他手裡的石頭,於是有些困惑地偏了偏頭。
披狼看了他一會兒,將他從地上拉起來,牽到桌邊,默默地從自己懷裡摸出一塊同樣的海星石。
行過眼睛興奮地眨了眨,從他手裡抓了那石頭,高高興興地將兩塊石頭貼在一起互相敲敲打打,在桌上堆來堆去,連披狼出門了也沒注意。
不多時披狼回來,手裡多了根細繩。行過乖乖地坐在那裡,看着他把剛從包裡摸出來的那塊石頭穿起來,給行過掛在脖子上,又將另一塊從他懷裡摸出來的石頭戴在他自己脖子上。
兩人掛着一模一樣的石頭,行過好玩地看看披狼胸前又看看自己胸前,很是開心地咧脣笑了一笑。
披狼爲這一笑失神的當口,他又跑出去滿院子亂跳亂跑,並且拉着崑崙侖昆給他們看他的好看石頭,嘴裡嘰嘰咕咕地念,“一樣的,樣的,樣的……”
披狼坐在桌前,透過大開的門,遠遠地看着他。
突然覺得……即便下次真的精盡人亡,好像也值得。
作者有話要說:
甜得差不多了。。。
再多偶自己都要抖死了。。。
吃也吃爽了。。爽得都快吃不消了。。。
摩拳擦掌,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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