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雒地處關中平原,在長安以西。
四丈高的灰色城牆上,釘着一個人。雙臂張開,兩支短矛穿透了手心,胸前還插着一根鐵矛,雙足併攏,有一支短矛貫穿。鮮血順着城牆留下,滲透進渭南土地。
此人名叫李孟,是李傕的表侄,司隸西部都尉,上洛守將。
城門洞開,城中烈焰熊熊,不時有哭喊聲傳來……
薰俷站在上城頭,靜靜的眺望一望無際的渭南大地,細目微閉,若同一座石雕。
第十三座城鎮了!
短短的兩個月時間,董俷洗掠了十三座城鎮,並且在每一座城鎮都留下了鮮明的標記。
一個類似於後世基督教的耶神像。
當日火燒谷城,退守函谷關以後,董俷原本打算借函谷關之險,狙殺李傕郭。
可不成想,噩耗頻傳。
先是有馬騰攻佔安定,而後又傳來了牛輔被刺的消息。
二姐董照在臨洮城破之後,點燃了熊熊大火,**於臨洮老宅之中。
薰俷當時就懵了!
雖然說他和二姐並不算是很對付,可畢竟是一家人,又能有什麼化解不開的仇恨?
更何況,牛輔一直很支持他,董俷心裡一直存着感激。
“姐夫好端端的,怎麼會被刺殺了呢?”
薰俷很不解,按道理說,牛輔的本事不差,爲人也非常小心。居然在軍中被刺。
這可就不一般了,董俷疑惑的詢問李儒。
李儒搖搖頭,“細作也不清楚,是說當晚有人潛入軍中,刺殺了大方後,又連殺十三個將領,從容離去。至於是什麼人做地事情,我現在還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
既然是刺殺。當然就不會有人站出來承認。
當着千軍萬馬。連殺十三名將領。又能從容離去……
能有這種本事的人可不會很多!
“那人用的是什麼兵器?”
“好像是一把形狀很奇怪的劍!”
刺殺,劍客,形狀奇怪的寶劍……
當這些名詞一一浮現,聯繫在一起的時候,董俷腦海中立刻就閃出了刺客的容貌。
難道是他?
薰俷印象中,能有這種與千軍萬馬中刺殺主帥,又具有相同特徵地人。只有一個。
史阿!
劍師王越地那個大弟子,被董鐵稱之爲天生地刺客,能用任何兵器施展同一種劍法。
王越如今不知所蹤,天曉得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薰鐵自然不可能去刺殺牛輔,那麼唯一的人選,就只有史阿。
自從史阿當年刺殺了董卓之後,就音訊全無。董卓李儒遍發海捕文書,也未能找到此人的蹤跡。這個人……董俷不禁心中一緊。的確是一個麻煩而且危險的對手。
可關鍵是。史阿爲什麼要刺殺牛輔?
刺殺了牛輔,對史阿有什麼好處?憑着董俷在陽和史阿結識四五年的認識,這是一個很功利的傢伙。當初士人請他刺殺董卓。還能找到一些說得過去地理由。
可這一次刺殺牛輔,未免就有些古怪了……
唯一的解釋,史阿投靠了什麼人?他是奉命刺殺牛輔,那麼主使者也就呼之欲出。
鄭泰!
但董俷不相信這個結論!
鄭泰搞陰謀詭計也許的確是一把好手,可若是說論起實力,以史阿的眼光怎麼可能看得上鄭泰?而且,史阿是個心高氣傲的人,鄭泰作爲士人,未必能看得上他。
“姐夫,要小心這個人!”
薰俷輕聲提醒,“可惜我的技擊營成立的太晚,半年時間,根本不足以擔當重任。”
在心裡,董俷已經下定了決心,若這次能活下來,一定要把所有精力投注於技擊營上。情報啊……薰俷覺得自己的情報實在太薄弱了,以至於這一次處處被動。
不過,眼下不是考慮這些事情地時候。
薰俷首先要面臨地抉擇,就是該堅守函谷關,還是撤離?
緊跟着,曹操攻佔了陽,李郭沒有追擊,回師陽,將鄭泰擒拿後腰斬菜市口。
似乎是一件很爽利的事情,可董俷卻感覺不到有任何的開心。
李儒說:“曹操做了一件非常明智地事情,如果這時候他進陽,會馬上變成衆矢之的。這傢伙不簡單,野心也不小,只怕是李傕郭二人,難以抵擋住曹操。”
薰俷卻沒有說話,心裡面沉甸甸。
因爲從這件事上面,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曹操的大局觀很不錯,但是與細節上,卻無法做的如此周詳,這是有高人點撥啊!
曹操身邊的高人有幾個?
薰俷也很清楚。程,狠辣有餘,機變不足;荀彧精於內政,不善詭道;伊籍……不是很熟悉,但也不足爲慮。其餘諸人,雖各有專精之處,但與大局觀上略差。
唯一能夠和曹操的大局觀相互配合的人,只有一個。
郭嘉!
薰俷攥緊了拳頭。這個他當初一心想要得到,卻未能得到的人,如今已經成爲大敵。
郭嘉在這世上留一日,就會是一個威脅!
李儒說:“我們現在還有一個機會,那就是死守函谷關,把李傕郭阻於函谷關外,而後與曹操兩下夾擊,則李傕郭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薰俷卻搖搖頭,“姐夫,你不瞭解那曹阿瞞……那傢伙精明的很。夾擊李郭,必然會令李郭狗急跳牆,說不定會殺死那漢家子。若漢家子死了,則他和我們定然就成了天下公敵。你我無所謂,可曹阿瞞卻承受不起這麼一個局面……以我看。他十有**會在陽止步……至於他後面的打算,我說不準,但絕對不會與我們合作。”
漢家子,指地是漢帝劉協。
當初聽評書,看演義的時候,董俷對劉協挺同情的。
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居然承受了那麼多的災難,這在外人看來。簡直不可想象。
但同情並不代表認可!
雖然劉協是董卓立起來的皇帝。可董俷總覺得這小孩子的心機太過於深沉了。特別是當初企圖殺死他的兄長劉辨。更讓薰俷覺得不可思議,小小年紀,竟如此毒辣?
也正是這原因,董俷心裡對劉協非常地反感。
當老爹在地時候,董俷看着董卓地面子上,還稱呼一聲皇上。
可老爹不在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再給什麼面子。再說了。鄭泰布這麼大的局,若劉協沒有在後麪點頭,恐怕以鄭泰的能力,也不那麼容易做到。這小孩子,自尋死路!
對於曹操的瞭解,李儒自然比不得董俷。
沒錯,若曹操和董俷夾擊李郭二人,最終得益的人是董俷。
李郭一死。司隸必然大亂。薰俷就能夠藉此機會在司隸站穩交感。據守關中一地。
有河水阻隔河東,又有函谷關天譴,可說是穩如泰山。
而曹操就不一樣了。
揹負一個弒君的罪名。他就算得了京兆,佔據了兗州,依舊要面臨諸侯的討伐。
換做是李儒,怕也不會做這種損己利人地事情。
李郭兵馬,不足爲懼。
但是這身邊還帶着百十口家眷,卻不能不讓人仔細的考校。
薰俷這時候,做出了一個也許會讓他揹負一世罵名的決定:放李傕郭二人入關。
李儒聞聽之後,不由得臉色大變。
“主公,你可要想清楚啊。若李郭挾持天子入關中,則漢室的臉面可就徹底被扒光了。到時候,李郭二賊固然是爲千夫所指,可是你我,只怕也要揹負萬載罵名。”
薰俷笑了,“姐夫,我們揹負的罵名,難道還少嗎?”
一句話,把李儒說的啞口無言。
漢室,也許由此而大亂,從今往後,將再也難找到當年的安寧了!
“主公,主公……”
何儀的呼喚聲,將董俷從沉思中喚醒。
“啊,什麼事?”
“林鄉亭侯和華雄將軍有事求見!”
薰俷扭頭看去,只見在馬道口前,李儒和華雄正恭敬地肅手站立。
“姐夫,文開,是不是有敵情出現?”
這個時候二人出現,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兩個月地奔波,董俷早已經習慣了。
從函谷關撤退,佔領了弘農。
薰俷命人洗掠了弘農庫府。將金銀散發給了隨軍將士,把能帶走的全部帶走。不能帶走的,能分發給弘農百姓就給弘農百姓,不能分發地,就一把火全部都銷燬。
而後一路洗掠。
先後襲擊了務鄉、湖縣、溪鄉,最後攻佔華陰。
華陰楊氏族人,被董俷殺了一個乾乾淨淨,雞犬不留。老爹曾想用溫和的手段來拉攏世族,可現在看來,什麼溫和的手段,狗屁……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殺戮。
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薰俷的觀念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改變,手段越發的兇殘,把個司隸攪得天翻地覆。
在攻陷華陰之後,董俷突然發現,自己的兵馬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有增加的趨勢。
如果是在往常,他一定會非常高興。
可現在……這些兵馬不足以相信,也不足以依持。別看現在跟的這麼緊,一旦發生了危險,肯定會不戰自潰。一羣烏合之衆,不足以成就大事。在薰俷的觀念中,兵多不如兵精,即便是在這樣的時刻,他依舊保持着這種觀念,不曾改變分毫。
能留下的精壯,全部留下。
不能留下的老弱殘兵,則分發金銀。然後交給那些心懷不軌的將領,襲擊三輔重鎮,臨晉。而薰俷則帶着主力人馬,繼續沿途洗劫。在攻陷了鄭縣之後,修整三日,突然轉道進入冢領山。等李郭的兵馬反應過來之後,董俷的人馬早就不知所蹤。
那冢領山,是秦嶺支脈。
幾千個人進去,就如同石沉大海。
而董俷就是藉此機會,在山中有修整了近十天的時間,而後突然殺入渭南,攻陷上。
此時,董俷手中加上虎女,共有五千強勇。
典佑典弗、典滿牛剛、孟坦郭援,六人各領五百兵馬,董俷自領巨魔背嵬,餘者由徐榮和華雄組成近衛軍,負責保護老夫人等一行家眷。
李儒淡定一笑,“探馬來報,渭南校尉宋果率領八千騎軍,已經從商縣開拔,正在朝上逼近。”
“宋果?”
薰俷笑了起來。
這是李傕郭的老部下了,早年也曾在華雄麾下效力,董俷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
據說很精明,是個見風使舵的貨色。
細目半眯,董俷輕聲道:“這個人,我要活的。”
李儒一怔,馬上明白了董俷的意思,“既然主公要他活着,索性就讓他多活一些時日。”
“聽說郭又多的女兒女婿在商縣?”
“正是!”
“我想那郭又多知道,痛失親人的感覺,是什麼滋味。”
薰俷用非常平靜的語氣說話,可是聽在李儒華雄的耳中,卻是那麼的冷酷和殘忍。
主公,終於學會不擇手段的來打擊敵人了!
李儒和華雄相視一眼,輕輕點頭。這兩個月來,董俷看上去越來越像是一個主公了。以前,他心中總還是存着一個美好的幻想,可現在,薰俷已經學會了冷酷。
“上庫府,可曾搬空?”
“已經按照主公的吩咐,能帶走的全部帶走,不能帶走的,也全部分發給了百姓。”
薰俷點點頭,“我曾聽人說過這麼一句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爲社稷之根本,不可怠慢。今日我們施以仁義,他日我等馬踏關中,這些百姓就會夾道相迎。呵呵,我今日予以一,他日他們會還予我百倍,這筆帳怎麼算,都是划算。”
是啊,反正又不是自己的物品?
“對了,張掖方面可有情報傳遞過來?”
整支人馬,除了華雄李儒之外,還其餘將領並不知道董俷的真正目的。
“張掖陳到業已出兵,攻佔了姑臧。馬騰如今佔據漢陽郡,正處於兩難之中。”
李儒突然笑道:“不過,騰子駒果然出兵了,看起來那賈先生,對主公非常瞭解。”
薰俷點點頭,“好吧,宋果就交給姐夫你來對付……活捉宋果之後,文開你立刻和典滿孟坦二人,帶着宋果前往戶縣,詐開城門之後,將其佔領,等候我到達。”
“喏!”
“姐夫,奪取戶縣之後,我們就要從子午谷轉道進入南山。此後一段時間中,將再也沒有補給供應。故而你和郭永準備好糧草輜重,我可不想大軍在山中忍飢挨餓。”
李儒穩定,拱手道:“主公放心,我定然準備妥當。”
說完,李儒突然笑道:“說起子午谷,我倒是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事?”
“我接到消息,益州牧劉焉派督義司馬張魯與別部司馬張脩將兵攻擊漢中太守蘇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