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水,在後世的名稱,應該叫做灤河,位於承德以北。
十二月末時,也許是今冬最後的一場雪飄落,白皚皚一片,道不盡的蒼涼寂寥。
八萬乞活軍屯兵在濡水河畔,虎視白檀城。
自賀齊重掌乞活軍之後,對遼東鮮卑草原的征伐,就一直沒有停止過。恢復了元氣的乞活軍,也許沒有當初鮮卑大戰時的戰鬥力,但是人數卻增加了數倍。
三十萬乞活軍層層推進,將公孫度在塞外的勢力一點點的擠壓,吞噬。
在費沃的主持下,乞活軍的物資沒有出現過半點的短缺,而望北郡在經過了一年多的調整後,也變得比從前繁榮起來。草原上牛馬成羣,人口也在不斷增加。
秉承了董在西域時立下的政策,費沃有做了不少調整。
比如,解除殺胡令,推進胡漢通婚,並且消除胡人的說法,統一稱之爲漢人。
在草原上,你信仰長生天也罷,信仰佛教也行。
反正不管你信奉什麼,原本是什麼血統,如今你們的名字只有一個,叫做漢民。
凡是願意成爲漢民的人,就必須登記在冊,遵循律法。
而那些不願意成爲漢民的胡人,或者說不願意臣服於望北郡統治的胡人,費沃的回答更加簡單明瞭,一個字:殺!在這一點上,費沃的手段絲毫不比賀齊仁慈。
以至於當黃承彥抵達望北郡地時候。竟認不出自家的弟子。
費沃當年去西域地時候,有二百多斤重。人長的胖乎乎,好像一個圓球兒似地。
當時馬鈞和蒲元都稱他爲肉球,連董也覺得,費沃胖的有點過了。
可如今,費沃的體重只剩下一百三十斤左右,看上去精幹而瘦削,和早年全然不同。滿臉的風霜。手上還帶着一層層疊摞的老繭,咬緊牙關的時候,那臉頰上地線條如刀削斧劈一般的分明,帶着一股殺氣,帶着一股狠辣,令人心生敬畏。
賀齊對費沃也非常滿意!
說實在話。能在這麼短時間,依靠着這麼點的人力物力,支持三十萬大軍的行動,那絕非是普通人可以做到。九月時,在每個月都必須要上交長安的報告中,心高氣傲的賀齊甚至用這樣一段話來描述:望北可以無賀齊,但不可無載成。
這一句話,足以說明費沃於望北郡地重要性。
清晨,草原上還瀰漫着濃霧。乞活軍聯營之中號角聲響起,已列陣與白檀城外。
一排排巨型弩車從營中推至陣前。隨着號令聲響起。只聽吱呀呀的聲音不斷傳來,一排排的巨弩成三十度角傾斜擡起。兒臂粗細的弩箭。對準了那白檀城。
這些弩車,與普通的弓弩不一樣。
首先。弩車上面沒有普通弩車所用的拉繩,足有拇指粗細的弓弦張開,完全是依靠弩車下方的齒輪和軸承拉動。而弩機之上,還有一個扳鈕,是發射的關鍵。
這齒輪,是董在去年中與蒲元一次偶然的交談中所提及地物品。
原本是無意中地一句話,可是在蒲元聽來,卻是前所未有的奇思妙想。而後在視察將做營,觀看弩車地時候,董總覺得那弩機彈射出去時地力量有些不夠。
事實上,在三國時代,所有的拋石機所依靠地,只是最簡單的離心力原理。
董當時就說:“若是有個彈簧該有多好?”
馬鈞奇道:“什麼是彈簧?”
“這個彈簧,彈簧就是……”董還真的說不清楚。於是就用手畫出了一個圖樣,交給馬鈞。別小看這麼一個簡單的小玩意兒,裡面的學問,可是大的很呢。
不僅僅包括了後世的物理學,還有數學的成分包涵在其中。
董也就是那麼一說,可是於馬鈞和蒲元而言,這小小的彈簧中所蘊含的能量,卻是不容小覷。董甩手走了,馬鈞蒲元卻是廢寢忘食,還命人把圖紙送到了西域太學府中的劉洪手裡。於數學方面,劉洪算是在東漢時期最傑出的專家。
當然,費沃也得到了一張圖紙。
正好黃承彥抵達望北郡,在偶然之中看到了這張彈簧圖紙,一下子有點懵了。
若論機造之術,黃承彥那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哪兒也不去了,整天待在望北郡府衙裡計算,研究……同時望北郡至漢安城太學府兩地之間的驛站,幾乎沒有休息過。每一天都會有新的數據在兩地間傳遞。
經過大半年的時間,這彈簧雛形完備。
不過要想製造出來成品,所耗費的材料和時間,簡直無法想象,而且和後世的彈簧比較,也不甚合格。可即便是如此,新型弩車在裝備了齒輪軸承和彈簧三種零件之後,其射程可以達到七百步的距離,射出的弩箭能夠把堅硬的石頭擊碎。
乞活軍,是第一批擁有新型弩車的部隊。
靠着這種新型弩車,公孫度在草原上的要塞,幾乎是不堪一擊。
當然,這種弩車的使用,對於費沃而言,也無疑增加了更大的負擔,快承受不住了。
辰時,濃霧散去!
賀齊扭頭看了一眼在他身後,一臉鬱悶之色的典滿五兄弟,不由得莞爾一笑五兄弟?
沒錯,就是五兄弟,而且是不包括牛剛的五兄弟!
典弗典佑兩兄弟都已經過了二十五歲,昔日的小猴子典滿。如今也二十一歲了。
除此之外,典滿地兩個雙胞胎兄弟典存典見。也已經長大成人。
十五歲的年紀,也許在後世而言還很小,可是在這個時代,已經可以娶妻生子。
秉承了典韋地血統,典存典見生的虎背熊腰,面色淡金。
這兩兄弟和典滿一樣,使得是錘。而且是師從董。練就了一身的好武藝。
有時候,這偶像的力量真的是難以說清楚。以至於典韋私下裡和董抱怨:“再這樣下去,我典家的絕學就只能有牛剛傳承下去,實在是典某人此生的大悲哀。”
兩兄弟在年初時,被典韋揮手趕到了乞活軍。
連帶着典滿,也一起在乞活軍中效力。用典韋地話說就是:“看着心煩。小崽子們都大了,該出去拼殺一下,否則成不了男人。要知道,你二叔十三歲就殺人如麻了……”
董甚至想提醒典韋一下:你錯了,我第一次殺人是在七歲!
典家兄弟,原以爲能在這草原之上建功立業。可哪知道新型弩車的出現,讓他們根本沒有展示的機會。從九月開始到現在,這三個小子,也的確是給憋壞了。
沒辦法,能避免傷亡。就儘量避免吧!
賀齊只能說道歉。在濃霧散去的一剎那,擡起手來一聲沉喝:“放箭!”
嘎吱吱……蓬!
那兒臂粗細的弩箭在離弦地一剎那。發出了刺耳的聲響。利矢呼嘯着飛向了白檀城。只聽一連串蓬蓬蓬的聲音,堅厚的城牆在一瞬間被打得是火星四射。密佈裂痕。
巨弩插在了牆內,周圍是蜿蜒密佈的裂痕。
一輪巨弩發射完畢之後,緊跟着第二排弩車,第三排弩車,第四排弩車……
弓弦拉開,發射,再拉開,再發射……
城頭上的幽州軍被嚇得惶恐不安,手足無措。他們已經做好了迎擊乞活軍的準備,可是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結果。乞活軍根本就不和他們正面接觸,只靠幾輪巨弩發射之後,白檀城的城牆已經是搖搖欲墜,快要支撐不住接下來的攻擊。
兩柱香的時間,那城牆被射地好像刺蝟一樣。
隨着轟隆地巨響聲傳來,高厚堅實的白檀城轟然倒塌。賀齊舉起令旗,向前方一指。
早已經憋壞了地典家五兄弟一聲怒吼,催馬就衝向了白檀城。
身後,數以萬計地乞活軍蜂擁而上,如同一股黑色巨浪,衝入了白檀城之中。
白檀城破,漁陽、右北平那豐軟的腹部,就**在乞活軍地嘴邊。
郝昭輕輕的敲擊着桌案,看着地圖,眉頭緊鎖。
典滿奇怪的問:“伯道,你爲何不高興呢?”
“此前我們依靠西平車可以勢如破竹的攻擊,一方面是因爲袁紹兵馬不敢妄動,另一方面則是由於幽州方面戰力低下。草原上的這些幽州軍,並不是公孫度主力。”
“哦?”
“公孫度的主力,應該是攻擊樂浪的烏丸兵馬。如今樂浪已已經被攻破,公孫度肯定會把烏丸軍調至長城邊塞。而主公和袁紹撕破了麪皮,袁紹怕也是……”
“怕他個鳥!”
典滿說:“他烏丸軍來一個,我殺一個,來一對,我殺一雙,伯道你未免過於謹慎了。”
典佑一蹙眉,“小滿,閉上你的鳥嘴。叔父說過,讓你少說話多做事,再胡說八道的話,我就稟報叔父,讓你回長安呆着。烏丸軍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那樣,伯道又何必提起?”
郝昭忍不住笑了起來,“伯胄也別這麼說,叔胄勇武過人,自然是藝高人膽大。我之所以提起烏丸軍,並不單純是說他們的戰力有多麼利害。蹋頓樓班,包括那蘇僕延,都不過是一羣跳樑小醜,成不得氣候。我所擔心的,是另外兩個人。”
“誰?”
郝昭輕聲道:“衛仇、閻柔!”
“甚鳥人,都沒聽說過!”
“閻柔你們或許沒有聽說過。可衛仇這個人……當初主公在塞外遇險,就是這人設下的圈套。衛仇此人破能隱藏身份。至今還沒有查出他地真實來歷。此人用兵奇詭,喜歡用奇兵致勝;而那閻柔,雖是漢人,卻久居鮮卑烏丸之地,當年曾領鮮卑人攻打公孫瓚。雖然最終未能成功,可是讓公孫瓚也遭受了不小的損失。”
“漢奸!”
一直沒有吭聲地典存典見突然開口。
這雙胞胎兄弟話語中帶着不屑,冷聲的說道:“二叔說過。此等人當千刀萬剮。”
“正是!”郝昭說:“不過也要小心,此人也不簡單。”
賀齊一直閉着眼睛,似乎是在考慮什麼事情。
郝昭說完,他沉聲問道:“伯道,想必你已經有所計劃,但說無妨。末賣關子。”
“師兄果然知我!”
郝昭展開了地圖,“如今我們自仇水至濡水,戰線拉開,有些過於長了。如果袁紹自代郡出長城,襲擾我糧道物資,費大人就算是算無遺策,也難顧得周全。所以,當務之急,幽州並非我之大敵,真正的大敵。卻是那冀州的袁本初父子。”
“你代如何?”
“師兄可領一軍。屯兵於濡水,虎視幽州。令其不敢妄動。我有一策。可令幽州無暇出兵,說不定整個遼東草原。可以不費一兵一卒,盡歸於師兄之掌握中。”
賀齊微微一笑,“伯道,你要我屯兵濡水,那你作甚?”
郝昭的臉刷的一下子紅了,撓着頭說:“這個……師兄你立下了那麼多功勞,區區代郡,自然無需親自出馬。袁譚鼠輩,小弟就足以對付,不如把這功勞讓給小弟?”
對於郝昭的無恥,賀齊無話可說。
“你先說,如何拿下遼東草原。”
“其實並不難!”郝昭爲了能領軍攻打代郡,自然不會有所保留,“其實,若取幽州,先破烏丸。烏丸軍是公孫度地精銳,更是他的依持……表面上看去,烏丸軍似乎是鐵板一塊,可實際上呢?丘力居死後,原本這烏丸大王應該是他兒子繼承。
可當時樓班年紀太小,丘力居擔心樓班掌控不得局勢,於是讓他的從子蹋頓繼承。”
賀齊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郝昭的意思,“你是說,挑動樓班和丘力居火拼?”“不錯!”
郝昭沉聲道:“樓班已經長大成人,而且頗有野心;蹋頓本應該在樓班成年後移交王位,可是現在卻一言不發。其所依持的,就是公孫度對他的信任。想必樓班對此定然有許多地怒氣,而蘇僕延又是丘力居的親信,和樓班走的非常近……”
賀齊連連點頭:“如此一來,二人必將火拼。不過是誰得勝,終是我漁翁得利。”
“師兄高見!”
賀齊臉一紅,擡腳就踹向了郝昭。
“也罷,主公想必也非常希望看到你能建功立業……典佑典弗!”
“末將在!”
“你二人隨我一同屯兵濡水!”
“啊?”
典佑典弗還以爲是讓他們隨郝昭出兵代郡,哪曉得竟然是讓他們呆在濡水河畔?
賀齊微微一笑,目光掃向了典滿三兄弟。
典滿三人連忙挺起了胸膛,那模樣生怕是賀齊漏過了他三人。
“典滿,典存,典見!”
“喏!”
“你三人輔佐伯道,出兵代郡……郝昭聽令,我給你五萬乞活軍,代郡之戰事,務必要與一月內完成。韋康何在!”
大帳中,一員小將挺身而出,“小將在!”
“你速速趕往彈汗山,通知費大人,請他於彈汗山出兵,務必要拖住牽招一個月。你去之後,無需再回濡水,自在費大人帳下聽令。記住,一個月的時間。”
“喏!”
這韋康,字元將,是長安人。
父親韋端有仁厚之名,在司隸之地極有聲望。
而韋康在十五歲的時候,就被闢爲扶風郡的主簿,曾經在李郭汜麾下效力。不過韋康對李郭汜顯然不甚滿意,在董攻入關中以後,勸說扶風郡太守投降。
董對韋康,也非常看重。
韋端如今被任命爲安定郡太守,是長安本地人之中,極少數能得到重用的士子。
賀齊在長安養病的時候看中了韋康,於是再重掌乞活軍之後,帶着韋康一同前來,任命爲軍司馬。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郝昭等人紛紛離去。
賀齊長出一口氣,走出大帳,仰望夜幕中的星辰,許久之後,轉身回了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