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董俷擊殺雷公的時候,黃巾力士的步軍已經抵達了斷頭溝前。
十丈寬的橫溝上,覆蓋着白雪。如果能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積雪中有一些很奇怪的凝結物。不過並不明顯,對於急於追上雷公的黃巾力士而言,基本上可以無視。
在一名頭目的帶領下,黃巾力士開始試探着滑下橫溝。
似乎沒有什麼兇險之處,那頭目在確認之後,立刻大聲叫喊起來:“全軍出發,全軍出發!”
五六百黃巾力士紛紛的從溝沿兒滑了下去,一步步的朝着對面走去。
一開始的時候,似乎確實沒什麼異常的情況。偶爾有幾名黃巾力士的腳陷入積雪下一時間拔不出來,黃巾頭目也沒放在心上。可越是往裡面走,陷入積雪中的人也就越多,越頻繁。特別是到了橫溝中間的時候,頭目發現竟然有一半人失去了行動能力。
“你們在幹什麼?快點起來……否則雷公大人發怒,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說着,他走上去想要把一個士兵抓起來,哪知道腳下好像突然塌陷了一樣,雙腳陷入了一團踩不到底的鬆軟。那頭目啊的一聲驚叫,努力想要拔腳出來。可越是用力,身子就越是往下面沉,一眨眼的功夫,半個身子就沒入了溝中的積雪。
一個很古老的傳說,在頭目的腦海中閃過。
相傳斷頭溝是經常砍人頭的地方,甚至在遙遠的戰國時代,這裡是齊、魯、魏、燕作戰的地方。每次戰役結束之後,總會有大批的戰俘被砍下腦袋。後來劉邦造反,其麾下大將韓信曾在一次戰役後把數千俘虜全部殺死,人頭填滿了橫溝。
武帝時期,這裡又變成了行刑的地方,很多死囚就是在這裡掉了腦袋。
斷頭溝,怨氣很重,想要趟過橫溝的人,都會被溝裡的冤鬼抓住,拖入地府當中。
後來當地人請了高人做法,又修了橋樑。而官府也停止在這個地方處決犯人,情況纔好轉了一些。
黃巾力士自恃爲大賢良師的門下,受仙人保護。
當初來到昌邑的時候雖聽人提起過這種事情,但也就是當作笑話,聽過了就算。
可現在……
那頭目感到了一陣恐懼,大聲喊叫起來:“是鬼門開,快撤,快點撤退!”
說着,他還拼命的往外面掙扎,可越掙扎,沉的越快。尚未陷入橫溝的黃巾力士也慌亂了。如果是正面敵人的撕殺,他們未必會害怕對方。但是這種鬼神之事,能奪人心魄。他們既然信奉太平道,自然對鬼神也是敬而遠之。如果那頭目不喊,他們也不會太慌亂。可這一喊叫起來,許多人慌亂中,也陷入了橫溝積雪之中。
橫溝對岸不遠的山樑上,出現了七八騎。
爲首的是兩個文士,神情肅然,表情更顯得非常平靜。
在他們身後,是五個巨魔士。手持弓箭,靜靜的等待着文士的命令。
“自古鬼神不可欺,爾等可知,你們觸犯了連鬼神都會恐懼的巨魔兒……如今,巨魔兒發怒,爾等都將死無葬身之地。黃兄,我看差不多是時候開始了,你說呢?”
黃劭點點頭,擡起了手。
五名巨魔士彎弓搭箭,箭頭上裹了布,上面沾滿了松油。
唐周點燃箭頭,一支支火箭呼嘯着朝橫溝裡射過去。那橫溝之中,倒了許多松油,大都是先前唐周出重金請昌邑和東郡等地的百姓在城裡購買回來,足足有五十壇。
把松油倒進了橫溝裡,很快就變成了結晶。
只需要一點火,那些結晶體就會迅速燃燒,並且蔓延整個橫溝。
看着那些陷入橫溝中,不斷被火焰吞噬的黃巾力士,兩個文士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惜手頭的物資不多,不然的話,連昌邑也燒了!”
黃劭閉上眼睛,耳聽黃巾力士們的哀嚎。把人體燒焦的惡臭氣息在空中瀰漫,但他卻似乎毫無覺察。臉頰輕輕抽搐:這一把火,將是黃劭和太平道一刀兩斷的見證。
遠處,撕殺聲已經漸漸的平息下來。
黃劭睜開眼睛,“唐先生,主公那邊好像也快要結束了。我們準備走吧……這一下,只怕想不驚動張角都難了。親傳弟子死了,道場被燒了,真想看看,張角知道以後,會是什麼表情?”
唐周笑道:“還能有什麼表情,唯有暴跳如雷爾!”
“走,和主公匯合!”
黃劭撥轉馬頭,唐周隨後跟上。五名巨魔士呆呆的看着橫溝裡的火焰,突然打了一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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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主公會提醒我們,要小心中原文人。
這些傢伙要是狠起來,可是比我們要厲害的多。六百個人,要殺需要一炷香的時間。可這兩人竟然擡手將之灰飛煙滅。他日有此臂助,金城之仇定然可以報償!
巨魔士調轉馬,向黃劭二人追去。
已經過了正午時分,太陽漸漸被烏雲所遮掩,看起來又要有風雪來臨。
當黃劭等人和董俷匯合的時候,戰鬥已經全部結束。二百黃巾力士,只逃走了大約三四十個。其餘的人都變成了死屍,正有十幾個巨魔士在戰場上疊摞着屍體。
唐周看見了一個黑臉漢子,被五花大綁的扔在一旁,昏迷不醒。
“主公,這個人是誰?”
“哦,是元紹的朋友,我猜想元紹見到他,一定會很開心。先帶着他吧,實在是麻煩的時候,再殺了他。哦,讓人把這顆人頭放到屍體的最上面。這叫雷公墳!”
一百多具屍體,跌落成一人高的樣子。
最上面擺着雷公的首級,看上去很怪異,同時也讓人感到心悸。
董俷命人把周倉扔在一匹馬上,而後有典韋過來報告。
此戰雖然幾乎全殲了對方的騎兵,可己方也有三人陣亡,兩人重傷。
這纔是剛開始啊!
董俷看着那三具曾經和他一起轉戰西北的巨魔士屍體,心裡面陡然有一種悽然。
跳下馬,在三具屍體上割下了三縷頭髮,用布分別包好。
“唐周,找人把他們好好的安葬,做好記號。等將來我們有能力了,再移回臨洮。”
“另外兩個呢?”
“能騎馬就騎馬,不能騎馬,我們也要帶走。他們是我的兄弟,絕不能丟棄他們!”
正在忙碌的巨魔士們聽到董俷的這一席話,不禁萬分的感動。典韋更是手足無措,連聲道:“主公,你這樣的主公,我典韋跟定了,跟定了……”
“你我兄弟,想必他日我有危險,你也不會放棄!”
“自然,這是自然!”
董俷把三具屍體的頭髮放進懷裡,翻身上馬。不過在他心中,卻升起了一種異樣。
我變了嗎?
不丟棄?只怕那兩個人,未必能熬過今夜!
我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虛僞,處處想着要收買人心……罷了,虛僞就虛僞,總比做一個家破人亡的死鬼強。姐姐,阿醜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咱們的家。你別怪我,阿醜並沒有變,阿醜還是當日的那個阿醜,只是這世界再不斷變化。
用力甩了甩頭,看周圍的人已經收拾妥當。
董俷深吸一口氣,擡手指向前方:“出發,我們今夜就在山陽郡外過夜,出發!”
日暮時分,橫溝的火已經熄滅了!
融合的積雪和溝底的沼澤爛泥混在一起,隱約可以看到許多被燒焦的屍體浮在表面。
張丈八帶領一千黃巾力士,看着眼前的慘狀,心中燃燒起熊熊的怒火。
那天他連夜去已吾捉拿典韋的家人,卻遲了一步。在睢陽周圍轉了整整兩天,沒有發現對手的影子。回去後,李大目雖然什麼都沒有說,可張丈八卻總覺得李大目在心裡不停的責備他。慚愧,羞恥,令張丈八再也無法忍受。他想李大目請命,然後從譙縣附近調集了一千黃巾力士,發誓要捉拿那個該死的典韋。
同時,李大目也向青、兗兩州的教友請求幫助。
三日之前,得知了敵人在東郡附近出現。張丈八星夜從豫州趕到了東郡,卻又得知敵人向昌邑逃竄。心裡很開心,他知道在昌邑有同門師兄弟雷公帶領的八百黃巾力士。
於是又急急忙忙的追過來,沒想到昌邑道場,成了一片廢墟。
從正在收拾道場的信徒口中得知,雷公已經抓住了對方的行跡,追蹤過去。
張丈八這才馬不停蹄沿着雷公追擊的路線跟過來。在到達斷頭溝之前,他還是很樂觀。在他看來,對方雖然兇悍,可是有雷公和他的八百黃巾力士,休想逃出生天。
哪知道……
一邊命人搭起臨時的橋樑,一邊看着橫溝中焦黑的死屍。
張丈八開始感到情況有點不太妙了。從現場看,對方可不僅僅是一羣莽夫,而是有高人在旁邊出謀劃策。這些人,真的只是爲劉望報仇的江湖遊俠,山野村夫嗎?
如果不是,又會是什麼人?
就在張丈八沉思的時候,簡陋的浮橋也搭好了。
帶着人馬跨過斷頭溝,張丈八這一次不敢再拼命的追擊。一路上小心翼翼,在翻過一道山樑之後。他被驚呆了!無數據屍體跌落起來的京觀,呈一個金字塔形狀。一人多高,在最上面,赫然放着他那個師兄,雷公的首級。在夜色中,這京觀奪人心魄,令所有人都鴉雀無聲。
“師兄!”
張丈八悲呼一聲,跳下了馬。
他很難過,也變得更加冷靜。一舉擊殺己方二百訓練有素的騎兵……要知道,這些騎兵可不是睢陽縣那些郡兵可以比擬。這是十幾個人能做到的事情嗎?決不可能!
追,還是不追?
張丈八很猶豫。也就在這時候,有人帶着一個倖存下來的黃巾力士跑到了張丈八面前。
從那黃巾力士的口中,張丈八得到了答案。
十幾個人,但絕對沒有二十個人。爲首的是兩個醜鬼,其中一人手持雙錘,殺法兇悍,如同凶神惡煞。雷公就是死在那個人的手裡,沒錯,就是典韋一行人。
只有十幾個人,居然,居然……
這對於心高氣傲的張丈八而言,絕對是一種恥辱,一種深深的恥辱。
同時,他也不用再擔心對方有援兵。
所有情況都已經表明,對手就是那十幾個人,了不起再增加一倍,三十個人好了!
就算那典韋和那個不知名的惡漢渾身是鐵,又能捻幾根釘?
張丈八憤怒的咆哮起來:“追,給我追……不抓住那些人,難消我心頭之恨,追擊!”
在隆隆的馬蹄聲中,雪花飄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