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萬里無雲,天氣格外的好。
籠罩在陽上空多日的陰翳隨着各頻繁傳來的捷報,一下子煙消雲散了。先是盧植攻佔了魏郡,又在下曲陽大敗張角,以五萬人圍困張角十五萬人於廣宗彈丸之。
隨後新官上任的董卓在潁川連戰連勝,更擊殺反賊首領波才,一改潁川頹廢戰局。薰卓取得了勝利後不久,先前連戰連敗了朱儁也突然發力。在陳留城大敗彭脫,幾乎全殲了彭脫一部人馬,隨後在數天內有回師東郡,和盧植夾擊張樑,大獲全勝。=[=
酒肆中的客人一下子熱鬧了很多,各戰局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甚至有一些少不更事的人誇誇其談,指手畫腳的規劃,似乎黃巾軍數十萬大軍指日可破。
漢帝也很高興,破天荒的接連幾日上朝,更大開錢櫃,灑出百萬大錢的獎勵。
是的,一切都要過去了!
反賊消滅了,天下太平了,接下來又該是什麼?呵呵,無需考慮,自然是歌舞昇平。
不過,幾家歡樂幾家愁。
有人高興,自然也就會有人不高興。
至少大將軍何進,這些日子以來就非常不開心。
大廳裡,兄弟何苗剛派人送來了西域美女正輕歌曼舞。薄薄輕紗下,隱約可以看到令人血脈賁張的誘人春意。輕紗飄飛,妙處若隱若現。那新剝雞頭處的兩點嫣紅,隨着舞處,更波浪般的起伏,令整個大廳裡。始終充斥着陣陣沉重的喘息聲。
可何進卻絲毫沒有興趣,靠在胡牀上,不時唉聲嘆氣。
有兩個美婢正在爲他摩挲肩膀,何進看似享受,可但實際上卻在想着心煩的事情。
誰會想到,那個整日裡咋咋呼呼的董胖子,居然有如此好手段?
先是在翼州大勝,斬殺了張牛角,連盧植也對他讚賞有加,甚至排在功勞簿上第一位。
攻佔上黨。馳援幽、青……雖在高邑小敗,可馬上就扭轉戰局,立下大功。
更重要的是,十常侍居然也幫董卓說話,在皇甫嵩被殺之後,董卓竟成了左中郎將。
突然,何進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美婢的手上重了一點。讓他感覺很疼。
睜開眼睛,反手一巴掌抽在那美婢的臉上,何進怒道:“賤婢,如此不知輕重?”
是在罵這美婢,還是另有所指?
只怕只有何進自己心裡明白。歌舞停止,所有人都看着何進,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那美婢嚇得撲通跪下,“大將軍饒命!”
越是如此瑟瑟發抖,何進的怒火更熾。厲喝一聲:“來人,把這賤婢拉下去砍了。”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啊……”
美婢哭喊,可又那會被何進在意?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丁跑進來。把那美婢拖了出去。
陰沉着臉,看着那些舞姬,何進一腳踹翻了酒案,“滾,滾出去!”
舞姬們嚇得跑出了大廳,客廳裡也只剩下三個文士,看着氣呼呼的何進,不明所以然。
“大將軍……”
“子遠,你真出的好主意啊!”
何進看着其中一個文士,冷哼一聲道:“你當初向我許下好處呢?如今在何處?”
這文士名叫許攸。也是當今名士,是何進的幕僚。
聞聽何進咒罵,他馬上就明白了其中玄機。連忙起身說:“大將軍,何必在乎一時得失?”
何必在乎一時得失?
何進很想過去抽這傢伙幾巴掌。朝堂上,他推薦了皇甫嵩,袁隗推薦的朱儁,而看似和朝堂上沒有任何關聯的蔡,推薦了盧植。張讓等人呢,推薦的卻是董卓。
如今,盧植在翼州可說的上是勢如破竹,風頭最盛。朱儁先前雖敗,可後來也取得了勝利。就連薰卓,也立下了戰功,甚至在入主潁川后,更取得了輝煌的戰果。
唯有他推薦人,還沒怎麼着呢,就被人莫名其妙的殺了。
何進覺得,他遭人算計了。按道理說,他和皇甫嵩沒什麼交情。那傢伙一心依附士人,並非是何進一系。是許攸告訴他,推薦皇甫嵩,可以交好士大夫,這才讓何進下定了決心。
雖手握兵權,卻無治理天下之人。
何進也爲此煩惱了很久,幸好有黨人前來依附。何進也想擺脫屠家子的名聲,所以和黨人走的很近。而事實上,如果論起關係的話,何進和張讓等人的關係可能更密切。
當初妹妹何蓉初入宮中,受人欺凌。
是張讓等人出面維護。雖然這裡面有金錢的緣故,可不能不承認,沒張讓就沒今天的何蓉。後來何蓉又和漢帝吵架,甚至讓漢帝動了廢后的念頭。又是張
出面,各出千萬大錢,哄得漢帝開心,這才把此事拋則,哪有今日何進?
更讓何進感到煩惱的,卻還是董卓。
薰卓原本是他的人,更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此前,對他可說上是很忠心。
可爲了士大夫,何進拋棄了董卓。
罷了司隸校尉不說,還在後來總督潁川戰事的問題上左右搖擺,一句好話也沒講。
薰卓,那可是立下了大功的人。
如果沒有董卓,南宮可能被破,反賊甚至已經佔領了陽。
想必董卓當時一定很難過吧……
而造成這種結果的,就是面前這個許攸。
何進看見許攸的那張臉,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的罵道:“子遠,你給我推薦的好人才!”
—
有些話,他不好說,只能以此藉口發泄。
許攸眼珠子一轉,就明白了何進生氣的緣由。心中暗自鄙視:屠家子就是個屠家子。一點擔待都沒有。
何進還真的是冤枉了袁隗等人。皇甫嵩並非沒有才能,只是爲人剛驕傲,再加上一點點的運氣不好。袁隗等人雖然沒安什麼好心,卻也希望皇甫嵩能有作爲。
只可惜……
許攸說:“大將軍可是擔心潁川戰局?”
何進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哼了一聲,點點頭算是承認下來。
許攸深以爲然說:“大將軍擔心不無道理。那董卓與宦閹走的很近,如今在潁川大勝,只怕宦閹的氣焰會更加高漲。他日若反賊平定,能威脅到大將軍者,定是董卓。”
何進一皺眉。森然道:“子遠這話是什麼意思?仲潁乃種老太尉門下,又與我交好。此前立下顯赫戰功,實乃朝廷棟樑,如何又能威脅到我?”
“大將軍,董卓真與您交好嗎?如果是這樣,那宦閹爲何會如此賣力的爲他討官?”
何進心道:還不是你們這些狗東西從中挑撥?
坐在許攸下首的何顒站起身,“大將軍。子遠此言絕非恐嚇。薰卓立下的戰功越大,將來對大將軍的威脅也就越大。大將軍莫要忘記了太尉段潁的事情,當年他與宦閹勾連,造成了何等危害?我觀今日之董卓,就是昨日之段潁,不可不防啊。”
當年段潁依附宦閹,曾參與了對太學的屠殺。
甚至連大將軍竇武也不能觸其鋒芒。這一句話,着實刺中了何進的心。
今日之董卓是昨日之段潁,那今日之大將軍。是否也會如昨日之大將軍竇武一樣?
何進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我該怎麼辦?”
許攸說:“大將軍當盡力拉攏盧植……如今平叛的三路中郎將,唯有盧子幹立場不明。我等應該儘量拉攏盧植,以抵消皇甫嵩所造成的後果。同時,我們不能再讓薰卓立功了……他立的功越多。只怕將來造成的後果會越嚴重,大將軍不可不防。”
何進一蹙眉,“董卓督戰潁川,我又如何阻止他立功?”
“大將軍,反賊不過鱗介之癬,不足爲慮。不妨讓朱儁和董卓換防,命董卓駐防虎牢關一線,由公偉剿滅反賊。這樣一來,董卓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又能怎麼樣?”
“臨陣換帥?”
何進臉色一變。厲聲道:“爾等不知道,此乃兵家大忌?”
“大將軍,雖是大忌。可總好過將來死無葬身之啊!竇武、陳蕃前車之鑑,將軍莫忘。”
何顒冷冰冰一句話,卻讓何進立刻閉上了嘴巴。
心裡非常苦澀:仲潁,莫非你真的要變成那昨日之段潁嗎?
同時也感到莫名的惱怒。薰卓和張讓等人走的近,那豈不就是背叛與我?實可惡也!
何進知道,造成這種局面的人,實際上就是自己。和董卓翻臉嗎?何進還沒有做好這個準備。且不說多年的交情,但只是那同病相憐的命運,讓何進也很躊躇。
“此事事關重大,容我三思。”
說完,何進做出送客的姿態。許攸與何顒都是有眼色的人,哪能不明白何進意思?
當下起身告辭,走出了大將軍府。
何進的目光一轉,盯着一直不出聲的那人,“恭祖,你覺得他們說的可有道理?”
此人年約五旬上下,鬚髮已經顯出花白色。
雖是一派文士打扮,可眉宇間卻透着赳赳武夫豪邁英氣。聞聽何進詢問,他站起來大聲說:“大將軍,許攸、何顒目無君父,其心當誅,其心當誅!”
“哦,恭祖此話怎講?”
“軍國大事,怎麼兒戲?許攸、何顒,皆豎子,不足與謀。董卓之事,實大將軍你有錯在先。如今他立下大功,將軍正應該設法拉攏。以將軍和
交情,想必不會太難。薰卓是聰明人,大將軍和張之間,何去何從他自有輕重。”
雖然不入耳,可何進卻連連點頭。
“恭祖之言,果然是老成謀國。”
“謙還有一言,大丈夫若想成事,不可手中無兵。如今大亂將歇。正是大將軍收攏兵權之時。袁等人,皆謀一己私利,況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成大事?謙有一謀,荊、揚、徐三州皆富足之,大將軍應派心腹之人,接掌三。而後徐徐謀劃……若朝中有事,則振臂一呼,各州大軍響應,則振奮朝綱。重興漢室指日可待。”
何進點頭,“此言大善。那仲潁……”
“董卓之事也不難辦。他如今在潁川風頭正盛,若冒然撤走他,定會徹底把他激怒。倒不如讓他繼續督戰潁川,若戰事順利,是大將軍有知人之明,董卓焉能不感激?若戰事不順利。則大將軍再設法把他撤走,想必那時候董卓也不會留戀潁川……而且,大將軍莫忘記,宛縣尚在危險中,臨陣換帥,即便公偉有經天緯之才,也要從頭收拾,到時候……大將軍何不催促董卓加緊剿滅潁川反賊,出兵宛縣?”
何進擊掌而起。“恭祖此話,深得我心。不如這樣,我明日上表朝廷,委派恭祖任徐州刺史。如何?”
“陶謙定不負大將軍厚愛!”
何進與陶謙謀劃。
許攸與何顒出了大將軍府,同樣也會死憂心忡忡。
可以看出,何進對目前的狀況非常不滿。若不設法改正,只怕矛盾會越來越多。
許攸兩人坐在馬車中,在往袁府的路上,默默不語。
“推薦皇甫嵩,難道真是敗筆不成?”
許攸忍不住問道:“義真乃名將世家,兵法韜略出衆。原以爲他能助我們令何遂高與我等站在一邊,可沒成想……我就不相信。義真難道還比不得一個良家子嗎?”
何顒沒有回答,臉上流露若有所思的表情。
“伯求。爲何不說話?”
何顒擡起頭,“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哦?”
“戰報上說,殺死義真的人。是一個手持雙錘,面目猙獰反賊。我總覺得這個形象似乎在何處見過……剛纔你又提起義真,我覺得,這個殺死義真的人,和一個人很像。”
許攸眼睛一亮,“誰?”
“董卓之子,董俷!”何顒說:“當初在潁川第一次見到此子時,我就覺得此子性情殘暴。而且對他所用的武器印象非常深刻,正是一對大錘。之前我還沒想起來,不過今天你們開口董卓,閉口董卓,倒是讓我想到了這件事。難道殺死義真的人……”
何顒沒有把話說完,但許攸已經瞭解。
“伯求,你沒有記錯嗎?”
“怎麼可能記錯。當時慈明,還有伯先生都在場,還有很多人可以證明此事。”
“如果是這樣話……”
許攸目光一寒,森冷的說:“無毒不丈夫,董卓崢嶸已顯,必須要設法將其除掉。”
“正當如此!”何顒對當初董俷的囂張氣態念念不忘,“不過我們首先應該找到證據。若是能有人指認,想必那董卓就算是渾身長滿了嘴,也無法把此事解釋清楚。”
許攸想了想,“我記得義真不少親兵跑去了公偉那裡,想必指認起來並不困難。”
兩人相視一笑,頓覺精神振奮起來。
就在這時候,大街上一陣**。緊跟着就聽到有人大聲叫喊:“潁川捷報,潁川捷報!”
“怎麼回事?”
許攸挑起車簾,大聲的問道:“怎麼如此**?”
家人卻是喜氣洋洋,一臉的笑容說:“老爺,好消息,好消息啊……潁川大捷!”
“啊?”
“剛纔聽人說,潁川送來戰報,潁川大捷!賊酋張寶被斬殺,首級已經送至陽。”
許攸聞聽,大驚失色。
他看了看何顒道:“怎麼會這樣?那良家子,居然有這等本領,居然斬殺了賊酋?”
何顒臉色,變得更加的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