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而言,董俷並不想去難爲這些女人。
也是一羣可憐蟲,淪落到今日的地步,也是人間的一椿慘事。堂堂鸞衛營,竟然要靠着女人出賣色相維持下去,這其中的心酸和艱難,也絕非一兩句就能說明白。
可仔細想想,生活在大漢的天空之下,面對着即將到來的亂世,誰又不可憐?
薰俷想幫她們,但依靠錢帛,卻只能讓她們越發墮落。只有讓她們真正的明白過來,想要活的多姿多彩,那就只有靠自己。靠別人?哈,到頭來什麼都不會留下。
一炷香的時間到了!
女人們穿着鸞衛營特製的筩袖鎧,拿着生鏽的武器,歪七扭八的在校場列隊完畢。
薰俷站在點將臺上,身後站立有任紅昌和五十名虎女營的姑娘。
臺下,成蠡和典韋各帶着二十五個巨魔士,手持兵器,神情莊肅,列隊在兩邊。
而營門口上,已經有十名巨魔士做守衛。
其他的人把營地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都堆積到了校場的邊上,亂糟糟的好像一座小山。
帳篷,也被推倒。
鸞衛營,此刻空蕩蕩,只剩下校場上的女人們,怔怔的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巨魔士行動。
已經知道了董俷的身份!
這些女人們,心裡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絲希望。
鸞營校尉,自章帝之後就沒有人正式出任了。偶爾也會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人在這裡呆上一段時間,無不是吃幹抹淨後,拍拍**走人。而營中的姑娘們,只能成爲他們拉攏官員們的工具。說實在話,都是清白的好人家,誰有願意做這羞恥的事情?
當初之所以加入鸞衛營,還不是聽說了當年鸞衛營的英姿。
但如今……
不過這個醜陋的校尉,似乎和其他人不一樣咯。心狠手辣,堂堂軍司馬說殺就殺。
鸞衛營的軍司馬。屬於皇宮的女官。
但大都是一羣受到排擠地人。皇上不聞不問,皇后甚至不曉得有她們的存在。說不好聽一點,她們雖然揹着個女官的頭銜,卻連最普通的宮女都比不上。死了,在宗室裡不會有任何的記錄,家人甚至不曉得她們的情況;活着,其實和死了差不多。
薰俷在點將臺上,也不說話。
雄偉的身體。如同一座小山般矗立臺上,巍然不動。
從鼓聲響過之後,點將臺上的虎女營女兵,就一動不動。任紅昌身穿亮銀甲,頭戴九頭扭獅子亮銀盔,手拄大槍,立於董俷身後。臉上地青銅面具。在陽光下顯出幾分詭異之氣,但那婀娜的身段,又和那詭異融合在一起,看上去更加的古怪。
虎女披甲,皆在三十斤左右,而且是經過牧場將做營專門打造而成,輕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和那臺下的女人相比,她們的負重依舊可觀。
太陽越來越高,變得有些毒辣。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可是那臺上的虎女和臺下地巨魔士,依舊是紋絲不動。
但鸞衛營的女人們卻受不了了,自加入這鸞衛營之後,她們何曾受過這樣的苦楚。
十幾斤重的兵器,再加上筩袖鎧。壓得她們腰痠背痛,手腳發麻。
一個個是香汗淋淋,嬌喘不停。
幾個都伯模樣的女人,終於忍受不住,手裡的兵器往地上一摔,就要坐下來。
也難怪她們如此,誰又會給她們講解軍紀?那些男人來了。一個個好像惡狗一樣的撲上來。嘿咻幾下之後。拍**走人。都伯,大都是長得嬌美如花。更深得寵愛。
薰俷地眼睛一眯,“誰讓你們坐下來的?拿起你的兵器,給我站起來!”
“校尉大人,您這是要做什麼?您一個堂堂的大老爺們,何必和我們這些女人認真呢?反正您人也殺過了,威也立下了,大家差不多了吧。反正您在這裡也呆不久,大家輕輕鬆鬆的過去了,不就得了?您若是想要我等伺候,我等也定當盡心竭力。”
一個相貌嬌美,體態婀娜的都伯站出來。
生的很漂亮,那眼中秋波盪漾,流露出無限的風情,言語間,更帶着一種誘惑地嫵媚。
任他是柳下惠重生,定也難當這風情。
一身戎裝,透着陽剛;卻有嫵媚動人,風情無限……
薰俷眼皮子一耷拉,“我再重複一遍,拿起你的兵器,站在你原來的位置上。”
都伯咯咯笑道:“呦,校尉大人。我承認您很威猛,殺女人也很乾脆。可來這裡……”
“一!”
薰俷陰森森的聲音打斷了都伯的話語。
都伯一怔,“校尉大人……”
“二!”
薰俷‘三’字出口,細目圓睜,厲聲喝道:“巨魔士何在?”
“喏!”
“把所有坐下來,丟掉武器的女人拿下……將這女人拉出轅門外,首示衆!”
如狼似虎的巨魔士立刻行動起來。
丟掉兵器,坐在地上地女人,大都是鸞衛營地軍官。
一眨眼地工夫,十幾個女人就被揪出了隊列,更有成蠡拖着那個和薰俷說哈的都伯,向轅門外走去。
“大人饒命!”
都伯這才醒悟到,眼前這位校尉大人可不是和她們玩兒過家家地遊戲。
就聽身後董俷陰森森的說:“我不管你們以前如何,也不管你們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這裡是鸞衛營,是在軍中。搔首弄姿的事情,別讓我看到……衛兵就是衛兵,在這裡無男女之分。爾等今日記住,在這鸞衛營中,違我將令者,格殺勿論!”
轅門外,追魂鼓聲響起……
一顆血淋淋的螓首,高懸於轅門之外。
旁邊,是那軍司馬的人頭,扔滴着血,染紅了轅門大地。
遠遠的,負責監視鸞衛營的羽林軍吃了一驚。
這鸞衛營的主將。如走馬燈似的換了無數,卻從沒有人像今天這樣,進門就殺。
這個主將,莫非是瘋了不成?
有些羽林軍還想湊過去,在這裡看守,難免會有些監守自盜的人。
但很快被人拉住,輕聲道:“你可知那鸞衛營的新鸞營校尉是誰?涼州刺史董卓之子,大名鼎鼎的虎狼之將……把月旦評地許劭先生都敢氣死的人物。你過去找死不成?”
那羽林軍,立刻縮回了頭。
遠處,有一隊車輛行來。
押車的,卻是董鐵、馬嵩和十名巨魔士。
有人要過去阻攔盤查,但發現這車隊中的巨魔士,和董俷帶進鸞營的人居然是裝束一樣,也就立刻明白過來。放車馬同行。
不過很眼紅!
堂堂羽林軍
備卻比不上一個刺史的私兵嗎?
此時,鸞營之內,一陣哭號慘叫。
薰俷下令,所有丟掉兵器,坐下來的女人們被拉走,每個人賞二十軍棍。
掌刑的。是任紅昌和她地虎女們。
這些姑娘雖恨其不爭,但也憐其經歷忐忑。打的時候,手上自然也就留了一些力。
可即便如此,那些女官們,也被打得一個個血淋淋。
白花花的後背上,血肉模糊,看上去是觸目驚心,那還能讓男人生出半點的**?
任紅昌過來交令。薰俷饒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心裡小鹿撲通通亂跳,輕聲道:“主公,刑罰完畢,請主公檢驗。”
薰俷一笑,可把個任紅昌又嚇了一跳。
也難怪,董俷的笑容,看上去比不笑的時候還要陰森。小姑娘心裡有鬼。自然也感到緊張。
“一羣娘們兒。難道讓我去看她們光着身子不成?”
薰俷說完。朝典韋看去。
“大哥,把那些雜物給我燒了!”
典韋應命而去。不一會十名巨魔士舉着火把,走到了那一堆雜物地跟前,火油倒上去,火把隨之扔出。噗,火光沖天,帶着各種各樣的味道,濃煙滾滾,烈焰熊熊。
不少鸞衛營的女人驚叫起來。
但剛發出聲音,立刻捂住了嘴巴。
那雜物之中,有不少她們的衣物,心愛的飾品,玩具……可如今,卻都付之一炬。
滿心的仇怨,可又不敢說話。
薰俷之前已經說過了,在這軍營裡,將領不可違。他沒有讓她們開口,誰敢說話?
看着那熊熊的火焰,董俷地目光很複雜。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這一把火,也將你等和昨日斷絕。今日之鸞衛營,和昨日之鸞衛營,再不如一。爾等未來要如何作爲,如今就在你們一念之間。”
薰俷的聲音很低沉。
那一句昨日之日不可留,他記不清楚是出自何處,只是聽人說過,隨口就用出來。
可這一句話,卻也令校場內鴉雀無聲。
薰俷站在點將臺上,負手而立,“也許你們覺得,我不過是這鸞衛營的匆匆過客,何必要對你們如此苛責?我也不知道,只是當我聽到當年陰皇后創立的鸞衛營,如今卻變成了一羣倚門而笑的***之地,心實痛之……爾等,真的就願意在此地,做一輩子行屍走肉,做那羞恥之事嗎?你們的父母家人若是知曉,又如何見人?”
鸞衛營中,氣氛壓抑的令人心悸。
車馬在轅門外停下來,董鐵和馬嵩示意所有人,都不得出聲。
薰俷地聲音,如同巨雷般響亮,即便是遠在鸞衛營之外的羽林軍們,也聽得清楚。
深吸一口氣,董俷說道:“我曾記得古書中曾有民謠,說的是一個女人代父從軍的故事。其文辭簡約,卻琅琅上口。我試誦之,你們聽完之後,再來回答我的問題。”
那民謠,是董俷上一世在初中學過的一篇課文。
按照教學大綱和考試的要求,這篇課文是一篇重點,故而董俷在休學之後,記憶仍然深刻。
“我記得那民謠是這樣說……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嘆息。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爲市鞍馬,從此替爺徵。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旦辭爺孃去,暮宿黃河邊,不聞爺孃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旦辭黃河去,暮至黑山頭,不聞爺孃喚女聲,但聞燕山胡騎鳴啾啾。
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勳十二轉,賞賜百千強。可汗問所欲,木蘭不用尚書郎;願馳千里足,送兒還故鄉。
爺孃聞女來,出郭相扶將;阿姊聞妹來,當戶理紅妝;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牀,脫我戰時袍,著我舊時裳,當窗理雲鬢,對鏡帖花黃。出門看火伴,火伴皆驚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薰俷誦完,也沉默不語。
殊不知,身後那任紅昌目光迷離,好像着了魔一樣,喃喃自語:“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好半天,董俷深吸了一口氣。
“這首民謠,我甚愛之……常念想,這天下竟有如此女子,足以令男兒者羞煞。我知你們如今,也非本意。可有一句話我想說:若得人尊重,人需自重之……你們所缺地糧餉,衣物,包括居住地帳篷,我都已經命人購買送來。你們若還願意留下來地,就當牢記我今日之言;若是不願意留下來,我會請大將軍放你們離去。”
說着,董俷走下了點將臺。
他快走了幾步之後,突然又停下來說:“願留下來的,吃完了午飯,把你們地盔甲,兵器收拾乾淨。重整營地,把所有非是軍營中該有的東西,全部給我丟棄掉。明日一早,我四更點卯……到時候若有人敢誤了點卯,休怪董某不知道憐香惜玉,以軍中條例處罰。現在,你們可以解散,好好的想我說過的話,然後再決定。”
轅門外,車馬駛入。
馬嵩和董鐵壓着車馬,就靜靜的站立在門口,見董俷走來,立刻躬身行禮。
“馬嵩,這裡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好好收拾一下……紅昌,我現在命你爲軍司馬,負責鸞衛營一切事物,皆以虎女營的標準爲準。若有宵小騷擾,且都趕走,如果勸阻不聽者,格殺勿論,後果我自揹負。”
任紅昌輕輕點頭,“紅昌牢記主公之教誨!”
語氣很柔,帶着深深的柔媚……
薰俷很清楚的感受到,任紅昌今日說話的語氣和平時有點不太一樣。
只是他也沒有去多考慮,點點頭,扭頭看了一眼那校場中靜靜站立的女人們,長出了一口氣。
這時,董鐵牽來象龍,董俷翻身上馬。
明日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需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
既然讓我做這鸞衛營的校尉,我就做好給你們看。鸞衛營,可不是任由你們取樂的地方。薰俷暗下決心:終有一日,我會要讓你們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