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這個故事,她的心情不知爲何大好起來。起身撐了個懶腰,她忽然有了想要舒展筋骨的衝動。“聽你剛纔的說法,你的身手應該很不錯咯?”她“嘿嘿”笑着蹭到了樊通面前,“那……咱們來過幾招玩玩好不好?”
在月神教的時候,祝清瀾曾私下指點過她一些武功,她也很知趣,爲了不讓二師姐受駱無花的責難,即使被人欺負,她也從來不用武功還擊,但習武之人沒機會施展功夫着實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切磋的對象,她怎能輕易放過?
樊通一聽卻不禁變了臉色,惶然道:“哎呀呀,水姑娘,這可使不得!你是有了身孕的人,如何經得起這般折騰?要是傷着了小少爺,我怎麼對得起少主啊!”
月靈聞言頓時愣住。迷惘地呆立了一瞬,她垂頭喪氣地跌坐了下去:“我可真是笨,什麼都不懂!”
擡手輕撫着小腹,她的眼圈慢慢泛紅:“你知道我有多笨嗎?我當時根本就不知道,和他……那樣了,就會……就會懷上孩子的!直到她們把我送上刑場的那天,我才弄明白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我還一直以爲自己會出現那些異常的反應是得了什麼怪病呢……”
剛說到這裡,忽聽門外“喀喇”一響,兩人同時一驚望去,只見浩原不知何時已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凝視月靈的目光中燃燒着異樣的火焰。
“樊通,先……出去一下好嗎?”他緩緩走進房間,聲音有些顫抖,“我有些話……要單獨和她談談!”
樊通看出他的情緒不太對,嘴上應了聲“是”,卻猶豫了片刻才邁步,離開前還滿懷擔憂地瞟了月靈一眼。
樊通一離開,浩原立即“砰”的一聲關上房門,插緊了門閂。
“你幹嗎?”月靈被他的樣子嚇着了,不禁防備地後退了幾步。
“告訴我,那個人是誰?”他朝她逼近過去,目光凌厲得好似要殺人,“我本以爲你們是兩廂情願,沒想到……原來你什麼都不懂!那個混蛋簡直該死!”
弄清他的異樣所爲何來,月靈心裡一鬆,低頭幽幽地嘆了口氣:“其實,也不能全怪人家,是我自己不好……”
這些年來,常被人罵作妖孽之後的她一直暗中憋着股勁,期盼有朝一日能進鬼蜮谷查清自己的身世之謎。前不久,她終於找到一個機會溜出了月神宮,於是毫不猶豫地去了那個傳說中的恐怖山谷。
當時,谷裡霧氣很大,她不知面前有一個寒水潭,竟一腳踏空掉了下去。她不懂水性,差點淹死在潭中,幸虧有個男人隨後跳下來救了她。上岸後,兩人都凍得半死,那人就帶着她進了谷裡的山洞取暖。
那人在洞裡生起篝火,又把自己的外衣掛在架起的樹枝上當作簾子,讓她隔着簾子和他一起烘烤衣服。從小過着封閉生活的她根本不懂男女之防,只覺得這樣的情形很有趣,居然不顧自己衣不蔽體,掀起簾子和對方開玩笑。
那層薄薄的屏障被揭起的一瞬間,“袒裎相見”的兩人同時如遭電擊地怔住了,魂銷神醉的迷亂中,一切便荒誕不經卻又無可抗拒地發生了……
“你說,我是不是很不要臉?”痛苦地咬着脣,月靈低垂的螓首幾乎埋進衣襟裡。
“不!”浩原勉強擠出了一絲寬慰的笑容,“你……只是太單純!”這一刻,對她的心痛和憐惜,對悲劇的始作俑者駱無花和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的痛恨,對自己阻止不了這一切的無力感在他的胸臆間糾結如亂麻,壓迫得他幾乎窒息。
“能告訴我……那男人是誰嗎?這個敢做不敢當的孬種!”帶着一種無處宣泄的鬱悶,他把矛頭指向了直接的肇事者,“你不懂,難道他也不懂嗎?你因爲這個孩子差點被處死的時候,他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要讓我知道這個混蛋是誰,我絕對饒不了他!”
“問題是……”月靈心虛地嚥了咽口水,“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啊!”
彷彿當頭捱了一棒,浩原愕然地瞪向她,臉上的表情活像看着一隻世間罕見的怪物。
“怎麼了嘛?”月靈的臉紅得像熟透的柿子,“我當時整個人都亂了,哪想得到要問他叫什麼名字,是什麼身份?等我一覺醒來,他已經走了……”
“那他長什麼樣子你總不會不知道吧?”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浩原很不甘心地追問道。
“這個……”月靈搓着衣角低聲囁嚅,“我也說不好,反正……年紀大概跟你差不多吧,個子嘛……比你矮一點,皮膚比你白一點,還有……哎呀!”
她忽然重重一跺腳,嘟着嘴大發嬌嗔道:“我不想說了,我討厭想起這件事,討厭想起他,更討厭想起那時的自己!你不要再問了好不好!”
浩原被她怒氣勃發的樣子震住了,許久說不出話來。默然間,他的心底竟莫名地浮起了一絲竊喜——原來,她一點也不留戀那次的纏綿,甚至討厭想起那個人,看來……那件事對她來說,真的僅僅是個無知之下所犯的錯誤而已。
見他默不作聲,神情古怪,火頭過後的月靈倒禁不住有些慌了。“你……生氣了?”她壓低了聲音,惶恐地推了推他,“對不起嘛,是我不好,不該對你吼……”
“沒事,我沒生氣!”長吁一口氣,浩原的脣邊綻出了進屋後第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好了,我們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了。這樣……你去收拾一下東西吧,等會兒咱們回家!”
“回家?”環顧了一下自己身處的整齊舒適的房間,月靈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是指南坪城的家,我們真正的家!”浩原的笑容裡充滿了憧憬。
“你說的是……望月堡?”瞠目結舌地望着他,月靈霎時陷入了新的惶恐之中……
* * * * *
“哎呀老爺,你怎麼傷成這樣了?快讓我看看!”
在獨孤明的勸說下回家休息的卜驚天剛踏入府邸,便見妻子司蘭神色緊張地迎了上來,拽着他問長問短,驚呼不已。
“一點皮肉之傷,沒啥大不了的!”淡淡應了一句,他神色陰沉地向屋裡望去,“飛兒回來了沒有?”
“飛兒?”司蘭似是微微驚跳了一下,隨即連連搖頭道,“沒……沒有啊!”
話音未落,卜驚天已回頭衝着門外大吼了起來:“行了,別躲了,給我滾出來吧!”
“跟只夜梟似的,眼那麼尖!”低聲嘟噥中,一個錦衣少年從廊柱背後走了出來,吊兒郎當地往卜驚天面前一站,儼然一副流氓無賴的樣子。
“昨晚那個人是不是你?”卜驚天咬牙睨着兒子卜飛,眼中似要噴出火來,“說,是不是你?”
卜飛沒有回答,一邊東張西望,一邊不停地抖着腿,就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似的。
“逆子!”
卜驚天捋了捋袖子,作勢欲打,司蘭見情形不對,趕緊上前勸解:“老爺,有話好好說嘛……”
“走開!”卜驚天一把推開她,青筋暴起地吼道,“你就知道護着他!你知不知道他都幹了些什麼?居然帶人去破壞堤壩!這不是要害我們卜家成爲千古罪人嗎?”
“你說的是真的?”司蘭嚇了一跳,惶恐地看向兒子,“你跟我說你闖了點小禍,要我幫你躲你爹幾天,原來……原來你竟是去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幹得還少嗎?”卜驚天的拳頭捏得格格作響,“想當初,欺男霸女、橫行鄉里,什麼壞事他沒幹過?別以爲我平時不管他,就什麼都不知道!自從被少主教訓了一次,他非但不思悔改,還更變本加厲,居然屢次三番去偷襲少主和樊侍衛,這次更是做出這種損陰德的事來!要不是我故意受傷放跑了他,這會兒,他恐怕已經被送上刑場了!”
“爹,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那還問我幹什麼?”卜飛低頭撇了撇嘴角,“你以爲我願意冒險去幹這些事啊?誰叫你平時對我不聞不問的,就知道對獨孤明父子點頭哈腰,那我就只好自己出這口惡氣了……”
“你這不長腦子的草包!”卜驚天指着兒子氣急敗壞地咆哮,“出惡氣?你也不想想這麼做的後果!且不跟你說什麼殃及無辜的大道理,單就爲咱自己想,我們一家子都住在白水城裡,真要是決了堤,我們能逃得掉嗎?”
剛纔還一臉滿不在乎之態的卜飛聞言突然愣住。臉紅脖子粗地發了片刻的呆,他跺腳大怒道:“真是的,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那死賤人,竟敢耍我!我找她算帳去!”
“臭小子,你上哪兒去?給我把話說清楚!”
“飛兒,飛兒!”
卜驚天夫婦一憤怒一惶急的呼喚聲中,卜飛氣呼呼地衝出大門,轉瞬間便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