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天奇僵在門口再也無法向前邁出一步。李母無心的一句孩子,只李父即將離世帶來的傷心,哪怕只是其中一個,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勾起他們刻意遺忘的那段傷痛,都能夠不費摧毀之力地就把他用彌天大謊粉飾的太平輕易地粉碎。
他和李菲晴之間僞裝的“幸福”就像天秤的平衡點,他們各自站在天秤的兩端不停地搖擺着。他費勁千辛萬苦地抓住了一個平衡點,可是隻要有人輕輕地在李菲晴身上撥動一下勾起她心底的傷,他們之間的平衡就會瞬間土崩瓦解,他再努力去維持卻終是已經找不到那唯一的一個點了。
聽到開門聲,李菲晴和母親都轉過頭去看向門口,看到風天奇臉色有些蒼白地站在門口,李菲晴的身影僵了一瞬,又立刻移開了目光轉身盯着病牀上的父親。
李母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怪異氣氛,她也不清楚兩人之間的糾葛究竟是怎樣,所以也不敢貿然開口,只好訕笑着說道:“你回來的正好,過來陪着菲晴吧。剛纔老頭子昏倒得太突然,光急着送他來醫院,我都忘了把他換洗的衣物拿來了,我再回去一趟拿幾件衣服過來。”李母交代完,就走了過去把風天奇扶到了女兒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才又向門口走去。
李菲晴沒有理會身邊的風天奇,她直接越過他看向離開的母親。母親一步一步地走着,背微微地弓着,看上去是那麼地蒼老、疲憊。
情不自禁地,李菲晴喊出了口,聲音裡帶着無法隱忍的哽咽:“媽,今天你不要過來了。趕了一天的路你也該累了,你還是在家裡好好休息一晚上,明早再拿衣服過來也是一樣的。”
李母轉身看向爲她心疼的女兒,又看了一眼僵坐在女兒身邊的風天奇,最終目光還是落回了女兒的身上,聲音裡不無擔憂:“那晚上……”
“媽,你不用擔心我,晚上風……晚上天奇會陪着我的。”爲了讓媽媽安心,李菲晴特意伸出了手握住了風天奇的大掌,喃聲問道:“……天奇,你會陪着我的,對嗎?”
“……嗯!我會陪着你的,我永遠都會陪在你的身邊。”風天奇給出了承諾,伸出另一隻手覆在李菲晴的手上,緊緊握住。
李母看着這樣一副場景,心底不知怎地卻忍不住覺得心酸,無奈地嘆了口氣,幽幽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就明早再過來。”
李母關上房門的瞬間,李菲晴就用力地掙脫了風天奇的大掌,轉身只是盯着病牀上的父親,宛若剛纔的溫馨從不曾存在。
病房裡,除了安靜地躺在病牀上的父親,瞬間就只剩下李菲晴和風天奇兩個人。李菲晴雙目失神地盯着父親,風天奇盯着瞬間變得空蕩蕩的手心。兩個人的心都在痛得滴血,卻又找不到可以止血的藥,所以只能任由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讓心更痛讓情更傷。
兩個人一直維持着這樣的姿勢呆坐着,誰也不敢多動一分,生怕一個不小心的動作都會破壞了極力隱忍才能維持的平靜。
突然,一聲極輕極低的呢喃傳了出來:“爸爸,爸爸……不要離開,不要拋下我。您知不知道女兒好累、好痛,心裡有好多好多的苦卻找不到可以傾訴的人更不能說出口。爸爸……不要走,如果連您也離開了女兒會更痛,痛得不知道該如何才能……繼續面對他,爸爸……”
李菲晴一句句痛苦的囈語傳進了耳力,如利刃一般貫穿進他的心口,釘在了他的心頭上再也拔不出來,任心口鮮血淋漓,任錐心刺骨的痛侵蝕着他的每一根神經。
風天奇站了起來,輕輕地走到李菲晴的面前蹲下,心疼地看着她滿布淚痕的臉頰。只有在熟睡的李菲晴面前,他才能不再做一個瞎子,纔敢這樣光明正大地注視着她的睡顏。
生怕會驚醒了李菲晴,風天奇悄悄地伸出了手很慢很慢地靠近。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他的手才終於摸到了李菲晴的臉頰。手卻無法自控地抖了一下,嚇得他猛地瞪大雙眸盯着李菲晴,生怕她會被他的動作驚醒,會發現他欺騙的真相。
漫長的一分鐘過去了,李菲晴的雙目依然緊合着,風天奇才敢呼出一口氣來,手掌在李菲晴溼潤的臉頰上輕柔地摩挲着,卻又忍不住嗤笑自己的卑微。
風天奇,你也會有這樣戰戰兢兢的時候!撒下了彌天大謊,要想保住乞求的永遠,要想謊言永遠都不被揭穿,你以後都只能這樣心驚膽戰地度過了,這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
感覺到李菲晴鼻端呼出的沉重呼吸,風天奇忍不住又是一陣心疼。她該是有多累才捨得在父親的病牀前睡着!
不捨地放開了撫摸着她的臉頰的手,風天奇緩緩地站了起來,小心地把李菲晴的一條手臂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伸出一隻手抱住她的腰,另一隻手圈住了她的雙腿,微微一使力就輕而易舉地把李菲晴抱了起來。
那麼輕的分量抱在懷裡,風天奇的手臂卻忍不住直髮抖。掌心碰到的只有擱得他手掌發疼的骨頭,她竟然已經瘦成這樣!
臉上不可自抑地爬滿心疼,風天奇小心翼翼地把李菲晴抱到了沙發上,幫她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下,脫下自己的西裝小心地幫她蓋好。
盯着她溢滿疲倦、悲傷的睡容,風天奇情不自禁地低喃:“好好睡吧,我會照顧你會照顧你的家人,只求你心底的痛可以少一點。”
“菲晴,菲晴,快醒醒!”
耳邊不停地傳來呼喊聲,李菲晴才從睡夢中緩緩地清醒過來。睜開迷濛的雙眼,努力辨識了好一會兒纔看清楚頭頂上方母親擔心的容顏,她勉強扯起一抹笑說道:“媽,對不起,我睡着了。”
李菲晴坐了起來,看到從身上滑落的黑色西裝卻愣住了。這是……風天奇的,是他把熟睡的她抱到沙發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