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不石在洪千秋面前跳下馬,拱手道:“此次突襲‘葛家堡’,多虧洪師爺仗義援手,華不石拜謝!”
洪千秋顫巍巍地抱拳還禮,道:“華公子太客氣了。這‘葛家堡’的亂黨賊子無法無天,在長沙城西郊爲非作歹,欺壓一方百姓,早就應該剷除乾淨,洪某受堵大人之命,自是要全力相助公子除賊。”
他雖然害怕,畢竟在官場在打滾多年,一張嘴巴說起話來倒是十分利落。
華不石道:“洪師爺俠肝義膽,纔有這等豪邁的氣魂。小可備下一點銀兩,不成敬意,只爲給師爺壓驚。”
他從衣袋中掏出一張銀票,遞到洪千秋面前。
洪千秋視力極好,一眼就瞧見了那張銀票上的數額是一千兩,頓時眉開眼笑,嘴上卻道:“這可萬萬使不得!華公子持有廠公曹大人的信物,洪某本就是爲朝廷效命之人,所作所爲都是份內之事,哪裡還敢收公子的銀兩。”
華不石前日拿着曹暮雲所贈的摺扇,到長沙知府衙門登門拜訪,知府堵胤錫大人一見扇子上曹化淳的題字,果然立時就表示願意鼎力相助。
曹化淳乃是當今東廠提督,而東廠則是大明朝廷負責監督各級官員的機構,不要說一城的知府,就是各省巡撫,各部的高官大員都不能不賣他一個面子。洪千秋職位雖小,卻也知道其中厲害,自是不敢輕易收賄。
華不石卻將銀票塞到洪千秋手中,道:“這只是華不石私人所贈,與東廠無關,師爺儘管放心收下。今後本門在長沙城中還有不少事情要辦,到時或許還要請知府大人和洪師爺多加關照。”
洪千秋臉上笑容更甚,將銀票收進了袖口,道:“承蒙華公子如此擡愛,洪某就不客氣了,日後公子但有需要洪某之處,儘管來找我就是。”
華不石點了點頭,也不多言,向左右吩咐道:“來人,送洪師爺回城!”
洪千秋坐上轎子,由兩名幫衆護送着離開了“葛家堡”。華不石則面色肅然,邁步走進了堡門。
攻佔“葛家堡”,只不過是今日之戰的序幕,真正強大的對手是“衡山派”。華不石已下定了決心,要在此地迎擊從湘江水路而來的“衡山派”高手,與這個湘境中最強大的門派決一高下!
今天上午,也就是幾個時辰之前,四派聯盟已商討出了迎敵之策,那便是主動出擊,個個擊破。“衡山派”和“排教”遠道而來,是疲軍之師,與其等他們抵達後聯手來攻,還不如搶先一步,趁其立足未穩,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方略既定,接下來便是分派人手。華不石隨即提議,“洞庭幫”和“鐵劍宗”兩派人馬在長沙城北的官道上截擊“排教”,而“惡狗門”和“神猴沈家”則負責迎擊“衡山派”。
這個提議乍一聽來極不合理。“洞庭幫”在四派聯盟中實力最強,幫中的高手人數甚至超過“三大惡”在長沙城力量的總和,而“鐵劍宗”也是“三大惡”中實力居首的門派,他們兩派合力截擊“排教”,自是勝算不小,可是“惡狗門”和“神猴幫”的人手都不多,要去迎擊實力比“排教”更強的“衡山派”,卻是相差太過懸殊,簡直看不出有何勝算。
一開始孟青山和公羊泰都不贊同,提出要分派一部分門下高手去支援“惡狗門”和沈家一路,可是華不石卻一口拒絕,而且說出的理由也頗能令人信服。
華不石說道,此戰雙方的實力本就存在差距,要想取勝,就必須象“田忌賽馬”一般,以己之強去攻彼之弱,因此才讓“洞庭幫”和“鐵劍宗”聯手截殺對方實力相對較弱的“排教”,務求一戰得勝,而“惡狗門”和“神猴幫”只須拖住“衡山派”的高手即可,兩路人馬只要有一路獲勝,就算是達到了目的,隨後再匯聚力量,聯手對付另一路來犯的敵人,自然勝算大增。
對於如何拖住“衡山派”的人馬,華不石則自稱早有計策,顯得極有自信。孟二爺和公羊泰素知這惡狗大少爺詭計多端,倒也相信他能夠做得到,最終也就勉強同意如此安排。
倒是“神猴沈家”的主事人沈瀅兒,從一開始就支持華不石的人手分派,連一句異議都沒有提出。
沈家的人手在四派聯盟中居末,只有不到四十人,沈山和沈嶽兄弟又雙雙受傷不能參戰,真正的戰力實在少得可憐。如此安排,幾乎是讓“惡狗門”一力獨擋衡山高手,而一旦失敗,沈家的這點人馬也會全都賠進去。
沈瀅兒卻全然不擔心會有失敗之厄,或許只是直覺,她甚至感到這一仗很可能會贏。不過,就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爲何會對這位不會武功的華大少爺有這般堅強的信心。
相比沈瀅兒的輕鬆,華不石的表情卻十分凝重。
他並非沒有信心,大戰之前,主帥的信心當然重要,但盲目的自信反會招致失敗。身爲主事者,必須對所有事情做最客觀的判斷,甚至做最壞的打算,考慮到各種可能發生的意外,才能使得己方的勝算更高一些,華不石精於謀略,自是深知此理。
在華不石看來,“洞庭幫”和“鐵劍宗”聯手截擊“排教”,也僅有五成的勝算。“排教”久據湘北,一向沒有敵手,同是從水路起家的門派,如果“排教”沒有過人之處,馬五花統率的“洞庭幫”早就將他們吞併了。
“總排頭”陳阿七麾下高手衆多,陳阿七本人也不是容易對付的角色。因此兩派前往截擊,最大的可能就是陷入苦戰,僵持不下。“鐵劍宗”的公羊泰本就對是戰是退有些搖擺,如果戰事持久,門下弟子損失過大,他很可能會萌生退意,逃回舞陽城。
所以這一戰必須速戰速決。
也正因爲如此,華不石的目標並不是拖住“衡山派”,他從一開始就打算要打垮敵人,而地點,則是選在了“葛家堡”。
“葛家堡”一向都附屬於“衡山派”,葛家在西郊稱霸多年,所依仗的便是“衡山派”這個大後臺的勢力。四派聯盟撤出長沙城,“衡山派”自是不會冒然進城去趟那一灘渾水,而定會在城外找一個落腳之地。“葛家堡”依江而建,正是最理想的地點,嶽寒山一定會選擇在此處落腳。
對“葛家堡”的突襲,也是華不石精心策劃之舉。以如今“惡狗門”的實力,即使強攻,想必也能夠拿下“葛家堡”,可是讓華不石考慮最多的卻是攻堡的時機。
如若太早攻堡,從水路上而來的“衡山派”很可能會得到消息而改變行程,而如果攻得太遲,“衡山派”人馬一到,己方就成了腹背受敵之勢。
正因爲如此,華不石才專程從長沙知府衙門請來了洪師爺,又讓莫問天假扮成捕頭,詐開“葛家堡”的大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只用了半個時辰,正好趕在“衡山派”抵達之前攻下此堡。
而華不石早已事先派人封鎖了“葛家堡”四面的水陸通道,使得堡中被擊散的殘黨無法逃脫,至少在短時間之內,不能給“衡山派”前來的人馬通風報信。
直到現在,他的計劃還算進行得頗爲順利。
華不石穿過“葛家堡”內的大道,徑直走向了前廳。
走進了前廳的大門,他看見父親華天雄坐在正中的檀木大椅上,胸前的衣襟上全是血漬,心中不由得一驚,臉色也有些變了。
“孩兒拜見爹爹。”華不石走到近前,躬身一拜,一起進門的楊絳衣,沈瀅兒和楚依依也紛紛屈膝行禮。
華天雄擺了擺手,沒有說話,站在一邊的莫問天卻道:“少爺你們來得正好,‘衡山派’的座船轉眼即到,我們正在商量如何應敵呢!”
華不石站起身來,道:“爹爹可是在攻堡時受了傷,傷勢可要緊麼?”
華天雄“嘿嘿”一笑,道:“剛纔與葛老大交手,爲父低估了他的詭計,只好硬接了兩記罡氣,不過只是一點小傷,沒甚麼大礙。”
華不石望着父親的臉,過了片刻才道:“原來如此。”
前番華不石帶着俞千里等人來“葛家堡”尋釁鬧事,和堡主葛剛語也曾照過一面,當時葛剛語服輸妥協,老老實實交出了內功密籍,華不石也就認爲此人並不太難對付,卻沒想到他竟然能傷到父親。
這葛剛語如此擅於隱忍,確是出人意料,幸好華不石精於醫道,從父親的臉色中看出他受的傷確是不重,才略爲放下心來。
華不石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說道:“應敵之事,孩兒早有安排,爹爹和莫叔叔只須到堡前的高塔之上坐鎮觀戰,一切都交給孩兒處理就好。”
華天雄眉頭一皺,沉聲道:“莫非你以爲我受了這點小傷,就不堪與那嶽寒山一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