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蒼龍面帶怒容,沉聲道:“華公子,你這門下口出狂言,辱罵我們,是何道理?”
華不石卻仍是面帶微笑,悠然說道:“他是小徒厲虎,仰慕葛老太爺已久,急於相見,也情有可原。”
一聽此言,葛家四位老爺更是憤怒,這華大少爺不但不管教門下,還一幅慢條斯理的語氣,好象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只見厲虎兩步就走到牆邊的兵器架前,伸手抓住了木架,輕輕一抖,整隻兵器架頓時便散了,“譁拉”一聲,架上的十多件兵刃散落了一地。他忽然雙足連彈,三道寒光從地下躥起,朝着葛家大老爺葛蒼龍直飛了過來!
厲虎竟是用腳踢起了地下的三件兵器,把它們當成暗器一樣射向葛蒼龍!
這三道寒光破空而至,直撲葛蒼龍的身前,划動風聲,勁力十足!葛家大老爺武藝精熟,也不是等閒之輩,怒哼一聲,施展身法疾閃躲避,三件兵器均從身側飛掠而過,沒有傷到他分毫!
卻只聽見兩聲脆響,接着是“呯”地一聲,大堂正中的那個斗大的“葛”字掉了下來,摔在了地上!
葛蒼龍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原來厲虎踢起的三件兵器,所襲擊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牆上掛着的金字。
一把刀和一把劍,一上一下分別插在“葛”字的上面,象是釘住一條蛇的頭和尾,而隨後的是一柄鐵錘,砸碎了整面石壁,使得那鏤金大字無法掛得住,摔落在地上。
厲虎聳了聳肩,道:“這破字掛在牆上實在難看,還是拆下來好些。”
先是推倒門外的石獅子,現在又打落廳裡的金字,到了此時,葛家的四位老爺才總算明白過來,“惡狗門”的這幾個人,根本就不是來拜堡,而是來尋釁鬧事的!
葛家幾位老爺全都從椅上站了起來,怒視着華大少爺等人。在長沙府地界,從來都只有“葛家堡”欺負別人,何曾有人敢惹他們?這“惡狗門”竟公然欺上門來,膽子也太大了!
“好個狂徒,敢來我‘葛家堡’撒野,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葛蒼龍高聲喝罵,連使眼色,廳裡廳外的二三十名葛府的家丁立刻逼了上來,手持着刀劍棍棒,將華不石等六人團團圍住,只待葛大老爺一聲令下,就要一擁齊上衝上來羣毆。
華不石氣定神閒,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他身邊的“惡狗四小”更是神色淡然,彷彿沒瞧見這些人一般,就連那位丫環打扮的孫家大小姐孫巧雲,臉上也沒有露出一絲懼怕之色。
忽然,一個聲音在門外響起。
“你們全都退下!華公子遠來是客,你們怎能對客人無理!”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材胖大的老者從廳外走了進來。衆家丁見了這老者,紛紛閃避開道路,跪地參拜道:“見過老祖宗!”
原來他就是“葛家堡”的家主,江湖上人稱“生鐵佛”的葛老太爺,葛剛語。
葛剛語年過六旬,臉上卻並無多少皺紋,細眉小眼,頭頂無發,頜下無須,整個腦袋油光發亮,倒真有幾分“彌勒佛”的樣子。他身上穿着一件棕紅色粗布衣衫,膝下繫着綁腿,腳上穿的是一雙亞麻灑鞋。
這位“葛家堡”的家主穿着十分樸素,不僅遠遠比不上他的四個兒子所穿的錦衣玉帶,就連與普通的家丁相較都大有不如。但這胖大的老者看上去卻氣度雍容,舉步行走之時精氣內斂,踩踏過青石地面,有如輕風拂過,卻不帶起一片塵土,顯然是內功已達極高境界的表象,比“葛家四大金剛”又強得多了。
傳言中的少林寺俗家弟子,禪門正宗心法“龍象般若功”的傳人確是有些門道!
華不石心中一凜,不由得對這位葛家家主多看了幾眼。
葛家的四位老爺要上前給父親見禮,葛剛語卻一擺手,道:“不必。”
他快步走到了華不石的面前,拱手道:“久聞‘惡狗公子’大名,今日相見果然風采不凡,令老夫大開眼界!”
華不石卻並不起身還禮,翹着腳坐在椅子上,目光冷冷一瞥,道:“你們剛纔不是想要上前圍攻麼,爲何還不動手?”
葛剛語再作一揖,道:“適才犬子和下人們無理,葛某向華公子致歉,請公子看在老夫的面上,原諒一二。”
華不石哼了一聲,道:“他們想要殺我,又豈能隨便原諒?本少爺一向有債必償,有仇必報,沒有二話可說!”
之前剛進大廳之時,葛赤虎等人態度十分傲慢,華不石和顏悅色,頗爲謙恭,現在葛家家主葛剛語低聲下氣地道歉陪罪,他卻反而不依不饒,驕橫跋扈。
這等刁蠻做法,明明是故意與葛家爲難,非要激得他們動手相博不可!
葛家四大金剛哪裡受過這等閒氣,此時都已怒髮衝冠,咬牙切齒,若不是父親在場,恐怕早就衝上去對這惡少爺拳腳相加了!
葛剛語的臉上也變了一變,顯然心中亦是動了怒火。但轉瞬之間,他便已將怒氣壓住,道:“老夫早年間也曾到湘西舞陽城遊歷,專程拜訪同道高人,雖未能見得令尊華掌門,卻在‘神猴沈家’居住了月餘,與沈家家主沈傲君相談甚歡,有了一些交情。一晃數年不見,卻不知沈老友現下可好,若是華公子方便煩請替老夫代爲問候一聲,就說葛某得了空閒,定會上門探望,再與他把酒言歡。”
舞陽城中的“四大惡”結盟已久,人人皆知,而“神猴沈家”與“惡狗門”的關係更是十分密切。葛剛語此時說起與沈家老祖的交情,自然是不願和這惡少爺翻臉動手,也希望對方看在沈家的面上不再爲難。此舉雖不是明着討饒,也能算得上是委屈求全了。
葛蒼龍等人的心中卻均是十分詫異,他們都知道父親處事一向強橫,手段亦是果決狠辣,對江湖中人更是如此,什麼時候對外人有過這種好臉色?今日卻不知是爲何,對這位明顯是上門找麻煩的華大少爺這般客氣,一再忍讓,似乎是十分忌憚對方。
葛剛語所忌憚的,當然不是眼前的這位紈絝公子,他真正不願招惹的是“惡狗門”主華天雄。
身爲家主,葛家偌大的基業都是葛剛語一手創建的,“葛家堡”在長沙府西郊雄據一方,數十年不倒,都是這位葛老太爺的功勞。若論深謀遠慮,處事老到,他的四個“富二代”的草包兒子,當然遠遠比上不葛剛語本人。
這位“惡狗公子”一到堡中就尋釁鬧事,顯然是來者不善,但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葛剛語仍是不想輕易得罪。這華不石是華天雄的獨子,而華天雄的赫赫兇名葛剛語早已聽說,他深知這種黑道出身的魔頭是最不好惹的,只因爲這種人不但殺人不眨眼,而且行事不擇手段,比那些白道中的成名高手要難纏得多。
華不石歪着頭想了一想,道:“既然葛家主提到了‘神猴沈家’,那看在沈家的面子上,‘葛家堡’適才想要謀害本少爺的罪過,我便暫時擱下,先不與你們計較。”
他語氣之中將“謀害”和“罪過”二詞說得特別着重,好象葛家真的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一般。
葛剛語卻也不反駁,道:“如此便多謝華公子寬宏大量。”
他走到主座邊,葛蒼龍等四人早已讓出了座椅,站到了一邊。
葛剛語在主位上坐下,輕咳了一聲,問道:“華公子今日到本堡來,不知有何貴幹?”
華不石道:“本少爺今日前來,是專門來還債的。”
還債?
葛剛語略感驚奇,道:“據老夫所知,貴門與我‘葛家堡’並無銀錢往來,卻不知華公子此話從何說起?”
華不石道:“孫巧雲姐妹欠了你們‘葛家堡’四百兩銀子,算上利息共是一千二百兩,如今她姐妹已投到我門中,這筆債自然便轉移到了我‘惡狗門’的名下。你們‘葛家堡’的大管家葛剝皮前日帶着不少人到我‘惡狗門’的藥園來追討,還說還不清銀兩便要抓人抵債,葛家主若是不知,去問他便是。”
葛剛語聞言臉色一沉,目光掃向了站在一邊的葛大管家,厲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四老爺葛百熊看上了孫家小姐,要強行納她爲小妾,對於家大業大葛家來說,只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葛百熊好色成性,平日裡看上的女人多不勝數,自是沒有必要向老太爺一一報告,而後來衛南薰在藥園前被俞千里擊敗,顏面盡失,當天就回了衡山派,葛大管家不敢把此事向家主報告,也就隱瞞了下來,故此,葛剛語對於此事是全然不知情。
葛萬金明白到自己闖下了大禍,面容悽慘,眼淚都快要流了出來,此時也只好硬着頭皮走到葛老太爺的身邊,伸嘴在他耳邊低聲將事情講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