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不石的訓狗之道,多是以高深的醫道爲基礎,與普通的訓狗之術截然不同,是以並不擔心會被臧冬全部學去。
小辛旺也留了下來,華不石如今已有能力收留這個孩子,於是兌現了先前離開莫哩村時對辛力咖所做的承諾,而吉吉則返回了村子。
吉吉動身之前,這位大少爺用手勢表示,如今他還需要大量的“果疊樹葉”,希望吉吉回村之後多多采摘,還可以栽種一些果疊樹,他願意出高價收購。吉吉離開時,華不石又遞給了她二百兩銀子。
二百兩銀子的答謝,相對於四個人的救命之恩來說,當然仍是遠遠不夠,只不過華不石此時手中卻並沒有更多的銀兩。
贏來的千兩賭金加上易南的五千兩,共計六千兩白銀的收入,幾天之內就已花得所剩無幾。除去還高利貸的二千兩,以及租院搬家僱人等等費用,其它的大部分銀兩,都用在了購買藥材,以及請工匠專門製作各種訓練鬥犬的器材之上。“吠天樓”訓狗坊的生意真要開張,這些東西都是少不了的。
對於剛剛賺到了一點錢就全部都花得乾乾淨掙,海紅珠自是心有不願,在她看來有了錢應當存起來,節省纔是持家之道。不過這些錢都握在華不石這個敗家子的手裡,海紅珠根本就管不了。
而曹暮雲亦是同意這麼做,同是精通經營管理的人,他當然知道要想賺大錢,必須不能吝惜投入的道理,而且這幾千銀兩,在這位家財萬貫的“暮雲公子”的眼中也實在算不上甚麼。
過了幾天,華不石找工匠所製作的訓練器材便陸續造好了,全都搬進了院子,這些器材都是爲了鍛鍊鬥犬各項力量以及體能之用。
這位大少爺自己的身體孱弱無能,可是對於體能的訓練方法卻頗有研究,在舞陽城中的“惡狗別院”裡,便有他專們請人制造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器材,那間“玲瓏屋”便是其中之一。
這一次所造的器材雖是用於訓狗,但許多人類修習武功的鍛鍊方法,經過改進之後亦可適用,例如有一臺由皮革,滾輪和鐵架等物組成的機器,鬥犬可以在上面奔跑,由滾輪的轉動快慢來調節其速度,對於訓練鬥犬的腿力和耐力頗爲有用。
而爲了提高虎牙的咬力,華不石則是用上了另一臺帶有機括的器具,採用一種半強制的方式加以鍛鍊,一旁的臧冬瞧看着這些稀奇古怪的器材和訓練方法,只感覺到十分新奇。
搬進了新宅院以來,“吠天樓”的客人與日俱增,起先每日有一兩人來,很快就增加到四五人,再過了幾天,每日都有十多二十撥客人上門,還有一些人幾乎天天都到“吠天樓”來轉一圈,喝上幾杯茶水再走。
這些客人大都是大倉裡的各家商號船行的老闆和主事之人,他們也全都對“吠天樓”的訓犬方法很感興趣,只不過卻沒有一個人把自家的鬥犬拿來訓練。
所謂不見兔子不撒鷹,很顯然,大倉城中精明的商人們仍然在觀望。他們一定要先瞧一瞧“易通行”的虎牙在“吠天樓”中訓養的成效如何,然後才肯做出決定。
而隨着這羣只看不買的客人的增多,接待這些人便成了一件頗爲麻煩的事情。白天華不石的大部分時間都忙於訓狗,雖有臧冬幫忙,但配製藥水,鍼灸穴位等事情非要這位大少爺親力親爲不可。曹暮雲倒是可以整日在臨街的小樓裡接待客人,但是客人越來越多,他一個人分身乏術,卻有些應付不過來。
於是,華不石只能把主意打到了海紅珠的身上。
“吠天樓”正式開張之後,海紅珠整日都和寶亮在一起,而那頭棕毛大狗對她也有了感情,一瞧見海紅珠就搖頭擺尾,還特別喜歡住她的懷裡鑽,完全是一條好色之狗的作爲。有了新制造的訓狗器具之後,要訓練寶亮的體能變得容易得多,無須再用拖拉圓木那種麻煩費力的老式方法,也就用不着再靠海紅珠把控鐵鏈,而擡狗泡澡這類粗活,新僱來的夥計也完全可以做。
身爲“夫君”的華不石,眼看着寶亮這頭大狗整日和自己的娘子混在一處,親暱無比,心中當然不忿,便決心要設法拆散他們,於是便準備讓海紅珠到前面的小樓去做迎賓之事。
當華不石對海紅珠提出此事的時候,海紅珠卻頗爲不願。這倒也並非僅僅因爲寶亮的緣故,而是因爲華不石多在後院,她若也留在後院裡馴狗,便可以每日都和這位名義上的“夫君”待在一起。
這一次從舞陽城出行,經過南泉莊、南澳鎮,再出海到萬易島,最後漂流到這座大倉島上,海紅珠經歷的許多事情,不僅以前從未經歷,就連想都沒有想過,她對這位華大少爺的仇恨漸漸地化爲了烏有,反而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情愫,甚至對他有了一些依賴之感。
這次建立“吠天樓”,華不石拿她做抵押去借高利貸,雖然其中經過頗爲驚險,但最後總算成功過關,還清了欠債。海紅珠一開始頗爲氣惱,但眼看着“吠天樓”順利開張,其有亦是有她的許多努力,自然也頗有成就之感。
在海紅珠的心中,終於有了“華不石這個惡少爺,其實也不算是十分差勁,當丈夫或許也還不錯”的想法。
這些天整日都在後院訓狗,海紅珠的日子倒也過得頗爲舒心自在,這是自從爹爹海老拳師去世之後,就從來沒有過的。她甚至開始幻想着,如果這種日子可以一直過下去,今後就留在這大倉島上和華不石待在一起,就象一對平凡而普通的夫妻一般,好好地做訓狗的營生,一起賺錢餬口,再生兒育女,終老此生,這一輩子大概也能算是幸福。
與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在一起,是世上每個女子都向往的事情。而她對華不石的這種感覺,到底算不算是愛情,就連海紅珠自己也不知道。不過這種想法她現在只能藏在心裡,是絕對不會當着華不石的面說出口的。
華不石所想的與海紅珠當然截然不同。
他還有夢想沒有實現,還有重要的承諾沒有去完成,所以他決對不可能在這個海上的孤島上和海紅珠終老一身,而事實上,身患“乾元絕脈”的他,即便想那麼做也勢難如願。
憑藉華不石的心計和口才,說服海紅珠這個小女孩並不算困難,況且此時的海紅珠與以往不同,內心中已經頗爲信任這位大少爺。所以,當華不石把“發展‘吠天樓’的生意是當前的頭等要事,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爲我們今後的好日子着想”這一大番道理搬出來講說的時候,海紅珠就乖乖地聽從了他的安排。
儘管海紅珠答應到前廳去接待來訪的商家客人,但當真要做,卻並沒有那麼容易。
海紅珠從小在鄉下的武館裡長大,不僅對於做生意之道一竅不通,就算是普通的富貴人家待客禮儀也所知甚少,若是就這般讓她去迎接賓客,鬧出笑話不說,說不定還會把那些客人全都嚇跑。
沒有人天生就知道各種禮儀,更沒人天生就會做生意,一時不懂並不要緊,還可以學。
於是華不石從“熊掌”搖身一變成了先生,而海紅珠則從“娘子”變成了學生。臨時的學堂就開在華不石所住的房間裡,每天黃昏吃過晚飯,學堂便鳴鐘開課,直到二更過後才下課放學。
華不石雖能算是一個好先生,海紅珠卻實在不是一個好學生。一個人對於自己不感興趣的事,學的本就會慢一些,若再加上沒有天分,想要學會就更加困難。海紅珠是一個胸無城府的人,各種待客的禮儀倒還能勉強學會,要讓她懂得如何與別人談生意,要察言觀色隨機應變,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幾堂晚課下來,華不石便已認清了這個事實。於是他變換方法,不再教海紅珠做生意之道,而是把那些商家客戶可能會提出的要求、可能問及的各種事情全部都羅列下來,然後逐一做出應對之法。海紅珠既然學不會隨機應變,那就讓她把所有這些問題和應對言語都死記硬背下來好了。
這當然是一個笨辦法,海紅珠的記性不算差,但要背記下數百條問題和應對之法,當然也不容易,比起正式學堂中的那些小孩兒背誦“三字經”、“千字文”都難。而且這些瑣碎的問題要記背起來實在枯燥得很,到了後來,她難免心情煩燥,便要扔下不學了。
華不石連哄帶騙,說了許多好話,才穩住了海紅珠,哄得她耐心學習。這個二人學堂足足辦了九個晚上,海紅珠才終於勉強記得了華不石所列出的各種問題,總算是可以畢業出師了。
在這幾天之中,卻發生了一件事,使得“吠天樓”再次名聲大振,又多了兩家願意將鬥犬送上門來的顧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