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天南終於忍耐不住,對華不石道:“你說蘭兒小姐他們進了石門這麼久,爲什麼還不出來呢?”
華不石卻並不回答,依然盤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連眼瞼都沒有擡一下。
其實這位大少爺心中的焦急,比熊天南更勝十倍。先前樑五德的殺人之意他當然早已看出,雖然不知司道馬如蘭如怎樣把樑五德熊百齡拖住在石室之中,但時間肯定不會太久,如今必須要趕在他們回來之前儘快採取行動,才能改變局勢,也已是華不石和司馬如蘭要保住性命唯一的機會。
華不石心裡焦急,表面上卻未露出一絲聲色。他十分清楚,即便熊天南不算太聰明,卻已有了戒心,若主動對他說任何話,想要騙倒他都不容易,所以華不石才故做姿態,閉目養神,對他不理不睬。
熊天南果然不肯干休,嗓門又提高了三分,叫道:“喂!姓華的,本公子與你說話呢,你聽見了沒有!”
華不石終於緩緩睜開眼睛,卻仍不回答,而是說道:“熊大公子,你可知道蘭兒小姐爲什麼不喜歡你,卻會喜歡我麼?”
說到此事,也確實是熊天南一直以來的心病。他和司馬如蘭在大倉城裡一起長大,可算得上是青梅竹馬,而他自翊武功相貌,家財勢力,樣樣都強過這惡狗少爺甚多,可司馬如蘭偏偏對他不屑一顧,卻對這一無是處的華不石情有獨鍾,令得這位熊大公子深感困惑。
但華不石問起,熊天南的嘴上卻不肯服氣,說道:“你這小子不過是靠着點訓狗的本事討蘭兒妹妹的歡心,她一時不察才被你騙了!其實蘭兒妹妹的心裡還是喜歡本公子多些的!”
華不石卻微笑道:“熊大公子此言差矣!大倉城中會訓狗的人多得是,蘭兒小姐又怎麼單單喜歡在下呢?要知蘭兒小姐所喜歡的男子,一是見識廣博的能人異士,二爲膽識過人的英雄好漢,就以兩點而言,我都強過你甚多。”
熊天南道:“胡說八道!本公子要見識有見識,要膽識有膽識,正是蘭兒小姐最喜歡的那一種英雄好漢,你這不會武功的無能之輩哪能強得過我!”
如果華不石說琴棋書畫,詩賦文采,熊天南倒也大概能知道自家的本事不夠,但要說見識和膽識,他卻哪裡肯服輸。
華不石卻道:“所謂見識,是指知曉別人皆不知曉的物事,而所謂膽識,則是敢做旁人都不敢做的事情,這兩者與武功的高低都沒有關係,你若不信我強過你,我們不妨來比上一比。”
熊天南道:“我想要怎麼比?”
華不石想了想,說道:“我們先來比見識吧。你可瞧見了那邊的石像?”
他說着,伸手指向祭臺中央的那一座背生雙翼的石蛇雕像。
熊天南道:“瞧見啦!”
華不石道:“你若能說出那石像所雕大蛇的名字來歷,便算你有些見識。”
熊天南盯着那石蛇瞧看了半天,說道:“這世上哪有長着翅膀的怪蛇,這石像定是從前那海賊王拓拔擎天自己閒着無事,胡亂想象刻出來的,根本就沒有名字來歷,我又怎生能夠知道!”
華不石道:“拓拔擎天怎會把亂想出來的怪蛇擺在這祭臺上拜祭?你見識淺薄,不知道也就罷了!”
熊天南怒道:“誰我的見識淺薄!你難道認識這怪蛇麼?”
華不石笑道:“我見識比你高,當然知道。”
熊天南道:“那你且說說這怪蛇的名字來歷是甚麼?”
華不石道:“這石像所雕,乃是上古六大神獸之一,名爲螣蛇。所謂六大神獸,便是青龍、白虎、玄武、朱雀、勾陳和這螣蛇。蛇修千年成螣,螣過天劫成神龍,螣蛇雖比不上真龍,本事卻也不低,不但善水,而且能呼風喚雨,騰雲駕霧。《荀子勸學篇》有云,‘螣蛇無足而飛,鼯鼠五技而窮’,說的便是這種神蛇啦。還有後漢三國時的曹孟德的‘神龜雖壽,猶有竟時。螣蛇乘霧,終爲土灰’的詩句,亦是廣爲流傳。”
這位大少爺濤濤不絕,講了一大番長篇闊論,熊天南聽得似懂非懂,不明所以,說道:“你講的這些亂七作槽一大堆,多半是胡謅的,就算真有甚麼神獸螣蛇,你又如何能證明這石頭雕像便是那螣蛇呢?”
華不石道:“想要證明還不容易麼,你瞧那邊的祭臺所寫的‘五行齊匯,神螣畢現’,這‘神螣’自是指的螣蛇,哪裡還會有假?”
熊天南放眼看去,果見祭壇中央的青石桌上,刻有八個篆字。這位熊大公子認識的字本就不多,若這些字是楷體所寫,他至少還能識得其中的一兩個,但即是篆書,在他眼中就成了麻花豆芽菜,一個字也認不得了。
不過即便如此,熊天南的嘴上卻並不服軟,說道:“這幾個字連鬼都不認識,哪裡是甚麼爛蛇畢不畢現的,你休想要騙我!”
華不石道:“你既識不得螣蛇,又識不得篆字,還不肯承認見識淺薄嗎?”
熊天南道:“本公子爲何要承認?我雖不識得這怪蛇,你胡謅亂編的也做不得數,我們兩人都不認識這個東西,最多隻是比成了平手,誰的見識也沒有更強一點!”
這位熊大公子不學無術,胸無點墨,玩潑耍賴倒是頗有一套。
華不石談然一笑,也不計較,說道:“罷了,就算我們倆的見識是平手好了,你可敢再和我比一比膽識麼?”
熊天南道:“有何不敢,你想怎麼個比法?”
華不石道:“別人常說毀壞神像,必遭天譴,這座螣蛇的雕像供在這祭臺之上,定會有些門道,多半便有着神靈護佑,你可敢去把它砸掉麼?你若是真敢,華不石便佩服你的膽識,自認不如!”
熊天南大嘴一撇道:“這有何難?那怪蛇雕像只不過是頑石一塊,砸了就砸了,哪裡會有什麼天譴!”
這位熊大公子別的本事不大,毀壞東西卻十分擅長,武林高手或許打不過,對付一座不會還手的石像還是沒有問題的。熊天南把袖管捲到了肘上,大踏步走到了石像之前,便要去砸石像,但手掌纔剛剛舉起,卻又停了下來。
他“嘿嘿”笑道:“姓華的小子,你果然詭計多端,這藏寶秘窟內機關重重,這座石像裡多半也設有消息埋伏,你騙我去砸石像,是想讓機關發動對我不利,本公子可沒有那麼愚蠢!”
華不石坐在當地,卻也笑道:“熊大公子,你可真是太過多疑啦!這巖洞華不石也是頭一次進來,怎麼能知道哪兒有機關埋伏?”
熊天南想了想,道:“這話倒也說得是,不過你這小子陰險得很,本公子還是要小心些,不能得了你的道……”
他剛說到“不能着道”,腳下所踩着的石板卻“咯咔”一聲,已陷下去了三寸。
熊天南腳下所踩的位置,正是剛纔司馬如蘭離去之時目光所掃過的地方。如今司馬如蘭穴道被封,華不石身無武功,根本無法與對方相抗,即便利用造船圖和武功密籍,仍是不足以要脅樑五德這個老狐狸,所以唯一可以利用的,便是秘窟中的機關埋伏。
華不石並沒有會錯司馬如蘭那一瞥的含義,只不過他很清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熊天南和一衆海盜嘍囉的監視之下,不可能走到石像前的那個位置,是以才施展計謀,把熊天南騙了過去。
此時熊天南和一旁的海盜嘍囉全都大驚失色,尤其是熊天南本人,嚇得臉色煞白,立刻雙手抱頭縮成了一團,想要防衛機關埋伏射來的暗器。然而等了好一會兒,四下卻並無動靜,也沒有想象中的暗器射過來。
熊天南雙足一蹬,跳出到了丈許之外,被他雙腳踩得陷下的石板又是“咯答”一聲,彈回了原處。
他頓時大喜,叫道:“哈哈,我沒事!這秘窟建得太久了,機關埋伏都失效不靈啦!”
然而熊天南哈哈大笑聲音未落,卻只聽到“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巖洞都被震得一陣搖晃!
祭臺上的衆人又是一驚,卻不知這響聲是從何處傳來,而自認爲逃過了一劫的熊天南本來還興高采烈,聽到這響聲也愣了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遠處巖壁的石門人影閃動,樑五德、熊百齡和司馬如蘭終於從門內出現。只見樑五德背上揹着一個大包袱,凌空掠起,朝着石臺掠來,而熊百齡則挾着司馬如蘭的手臂,也施展輕功疾奔了過來。
轉眼間三人已回到了石臺之上,樑五德兇厲的目光掃過熊天南、華不石和幾名海盜嘍囉,喝問道:“剛纔是怎麼回事,那一聲巨響是從哪裡傳來的?”
熊天南支唔着不說話,華不石也低頭不語,四名海盜嘍囉卻不敢不回答,那名叫遲海狗的海盜道:“回稟五爺,我們也不太清楚,剛纔熊大公子踩動了那石蛇雕像前面的機關,後來就有了那聲響動,聽來好象是從後面秘道那邊傳來的。”
樑五德臉色一沉,道:“你和劉大快過去查看一下!”